放牧迪麻洛
喜欢在迪麻洛村散步，这个掩映在核桃树下的小山村，四面青山环抱，云朵般的人文情怀温润羁旅。学校、天主教堂、现代化楼房、藏式老木楼，一切入眼处，犹如世外桃源。
迪麻洛隶属怒江州贡山县捧当乡，主要居住着藏族和怒族人民，与迪庆州德钦县毗邻。我到迪麻洛时，正值迪麻洛公路铺柏油，这条从乡政府所在地通到迪麻洛村委会所在地的公路，一点点往大山深处推进。从怒江畔到迪麻洛河畔，油菜花抚慰着一个个行人的行程。村民们告诉我，迪麻洛到德钦的公路修通了，但孔雀山垭口雪封山，公路在一年中有半年难以通行。雪封山期间，贡德公路不通车，迪麻洛人到德钦及香格里拉市走亲戚，若徒步茶马古道，需要走两天山路；若坐车，从迪麻洛搭车到贡山县城，转车到怒江州府六库城，再转车绕道大理、丽江，然后到香格里拉市再到德钦县。他们希望贡山到德钦的公路也像独龙江公路一样，在孔雀山垭口打通公路隧道，往碧罗雪山肚子里钻，避开雪封山路段。
漫步迪麻洛，思绪顺着植物学者考察的足迹，在碧罗雪山深处飞翔。沿着迪麻洛河溯流而上，经普拉村再到桶当村，尔后到达新科牧场。从新科牧场到达海拔4000多米的孔雀山垭口。从孔雀山垭口下山，进入德钦县地界的书树桶牧场，再到永支村，尔后到香格里拉市。难抵茶马古道的魅力，徒步这条线路成了梦寐以求的夙愿。
藏家火塘边，酥油茶香里不禁回顾怒江百年历史。“扎扎”声从窗外传来，榨核桃的机器忙碌不停。核桃榨好后，熬核桃油，油渣用来喂牲口。100斤硬核桃经过榨、熬工序，最多得核桃油12斤。我闻声到一间简陋的作坊，向在机器旁忙着榨核桃的人问道，卖核桃油吗？对方答，不卖，留着自家吃，我们的核桃油是原生态的绿色食品，市场上卖的核桃油不好吃。
坐看日落月升，情愫在迪麻洛波涌，徘徊于怒江往事。听着天主教堂祷告声，思绪穿越古今，沧海桑田，时光巨变，不由得感慨深深。
迪麻洛是贡山县最大的天然牧场，养殖业以犏牛、山羊为主。村里每户人家在牧场都有自己的木楞房，每间木楞房间隔3米左右，自成村落。每年5月15日至20日，庄稼下种后，迪麻洛村的人赶着牲口驮着行李、粮食、盐巴离开村庄到牧场。他们先后到马拉谷牧场、萨瓦洛牧场放牧。10月5日以后，牧人们赶着牲口，陆续返回村里，这时节，秋庄稼收回家了。牧人离家时，杜鹃含苞欲放，松萝迎风飘舞。牧人归家时，枫叶染霜，由黄到红，渲染原始森林。
森林莽莽苍苍，一块又一块草甸隐没在林海深处。牧歌顺着若隐若现的茶马古道蔓延。杜鹃花的花苞在牧歌里渐次绽开，一朵又一朵璀璨牧人的梦。青青草地上，各色花儿相继盛开。羊群如云，牛马悠然吃草，铃铛声随着山风飘荡。小鸟啁啾，赛着歌喉。晚霞飘红牧场，铃铛声向着木屋响来，野放的羊群和牛马回来了。主人拿出熬好的包谷稀饭给小牛吃，拿出饲料招待自行归家的牲口。隔三差五，主人还将熬好的苞谷稀饭掺上水、撒上盐巴，慰劳牲口。
5月到7月，积雪消融，这是虫草、重楼、贝母成熟的季节。牧人们背起箩筐、带上工具，到牧场周边的山上采挖中药材，用他们的话说“搞副业”。黑色巉岩上雪莲花绽放，银色光芒耀眼夺目。牧人拿着绑上弯刀的长竹竿，爬上山岩。近处低处的雪莲，就一朵朵摘下来，装入背箩里；远处高处的，就用弯刀勾下来。雪莲一般生长在4000多米的山岩上，采雪莲具有一定的危险性，稍不留神，就会从山岩上掉下来。年轻胆大且心细的牧人才敢爬上山岩，但还是避免不了不幸事件发生，常常有人失手从悬崖上摔下来。进入8月，虫草长成草，别的中药材也无处寻找，牧人搞副业的时光结束。木屋周围晒满中药材，牧人们日子变得清闲起来，三五成群玩游戏，更有甚者，在草甸上支上一张小桌玩牌。山风摇曳花影，暗香暖人心。
夜幕降临，星星璀璨。听着牛儿反刍、马儿响鼻的声音，数着羊群的呼吸，火塘映红木屋，酥油茶碗盛满牧人话语。月亮陪伴的夜晚，月光穿透小木窗洒在火塘边，松涛声越发清晰，野兽嗥叫显得异常孤清，牧人梦里流淌乡愁。野放的牲口若夜不归来，第二天一早，牧人便拿起砍刀出门寻找。牲口有时被熊等动物袭击，草地上血迹斑斑，散落咬啃剩下的残骨碎皮，牧人把狼藉现场拍下来，待到从牧场归家后，到捧当乡政府备案，以便乡里报到县里有关部门申索赔偿。熊是国家规定保护的野生动物，牧人不会杀熊。与熊相邻，井水不犯河水，熊从不到牧人村落里来，各自相安无事。如果狭路相逢，牧人不主动惹熊，就不会受到熊的攻击。
每天早上8点左右，牧人给牛挤奶。牛到牧场上吃草，直到晚上五六点左右归来，主人再次给牛挤奶。挤完奶后，牧人在桶里打酥油，打上800下左右，看看颜色，若酥油偏黄，拿瓢加开水。一边倒开水一边打酥油，边打边加，加入四五瓢开水后再看酥油颜色。加开水有讲究，若加开水过多，酥油就被化掉，牧人的劳动白辛苦，只好把酥油水倒给猪吃。开水加够与否，打酥油时发出的声音不一样，有经验的牧人凭声音就能判断。加够了开水，再打300下左右，白色酥油飘在水上面。把酥油舀入桶里，用大木勺挤压，直到压出清水。倒掉清水，再把酥油放到特制模具里，边摇边挤压，制成饼状酥油。牧人找来桦树皮包扎酥油，可以保存久一些。如用酥油花的叶子包扎酥油，保存时间不长。一般人家，养着十一二头牛，每年制作的酥油除供应自家吃外，还可出售，净收入两万元左右。
格桑花开洁白，从夏天到秋天，渐渐红在牧人世界里。捧读晨露和暮霭，打着酥油，心盛满格桑梅朵的等待。行走迪麻洛，我就像一个自由的牧人，在茶马古道上挥舞牧鞭，高唱牧歌。清风唤醒内心悲悯，血脉里流淌天地之爱，灵魂在高山深谷翱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