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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修之死
来源:中国作家网 | 郎咸勇  2017年02月07日09:15

曾读过一首小诗:“聪明杨德祖,世代继簪缨。笔下龙蛇走,胸中锦绣成。开谈惊四座,捷对冠群英。身死因才误,非关欲退兵。”

诗中的杨德祖,就是三国杨修也;同时,这首诗也一语中的,道破天机,指出了杨修之死的真正原因,乃是“身死因才误,非关欲退兵”啊。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却说杨修者,字德祖,乃袁术外甥,而太尉杨彪之子也,其出身名流豪门,足履簪缨之家,且为人好学,天资高妙,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于是就顺理成章地担任了丞相曹操的主簿,时曹操军国大事,杨修负责内外,均合曹操心意。

由此可见,此杨修者,非是头脑冬烘、空疏寡陋,粗陋不雅、少心无肺的空心大萝卜;相反的,其器识才略,实堪大用,通融化脱,罕见其匹,其才智之高,权术之深,审时度势之精明,判断决策之果敢,终于使得其生命之烛燃爆出璀璨的光华,从而达到了他的人生最高峰。

《世说新语•捷悟篇》曾载四则杨修展才之事,其才华连曹操都自叹弗如。

然而,问题是杨修没能把握好自己的聪明,发展为自以为是,好耍小聪明,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死在了小聪明上了。

其实,当初,杨修对于聪明的把握还是拿捏有度,十分准确,让人佩服的。

譬如,有一次,曹操与杨修骑马同行,当路过曹娥碑时,见碑阴镌刻了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字,曹操就问杨修理解这八个字的意思么,杨修正要回答,曹操说:“你先别讲出来,容我想想。”

直到走过三十里路以后,曹操说:“我已明白那八个字的含意了,你说说你的理解,看我们是否所见略同。”

杨修说:“黄绢,色丝也,并而为绝;幼妇,少女也,并而为妙;外孙为女儿的儿子合而为好;是受的意思,为辞。这八个字是‘绝妙好辞’四字,是对曹娥碑碑文的赞美。”

曹操听后不禁惊叹道:“尔之才思,敏吾三十里也。”

此言也,乃是曹操发自肺腑的真情流泻,此时此刻,曹操得瞻丰采,对于杨修不吝溢词,揄扬有加,只有惊服的份儿。

然而,事情再往后发展,就不是那个味儿了,因为杨修开始恃才放旷,眼高过顶,浮嚣干云,耍小聪明,自我感觉良好,屡犯曹操之忌了。

又譬如,曹操尝造一所花园,既成之后,操往观之,不置褒贬,未言一词,只取笔在门上书一“活”字,乃掷笔而去,人们不解其意,唯杨修明白其意曰:“门内添一‘活’字,乃阔也,丞相是嫌园门阔耳。”

于是人们推倒重建,又请曹操观之,曹操大喜,虽口中称美,但心里开始烦杨修了,这个杨修也太能揣透自己的心意也,这还了得。

又一日,塞北送来一盒酥,曹操在上面大书三字“一合酥”,置之案头,一言未发,便扬长而去,杨修见了,遂与大家分食之。

操问其故,杨修回答说,盒上写着一人一口酥,我们岂敢违背丞相旨意啊,曹操听后,龙颜不悦,面露愠色,嘴角抽搐,但他还是勉强一笑,然而内心里已是十分厌恶于他了。

更有一事,就让曹操简直是忌恨他了。

原来,曹操恐有人暗中害己,遂时常分付左右之人说,我梦中好杀人,如果我睡着了,你们切勿近前。一日昼寝,被子落地,有一近侍慌忙为之取被,曹操猛然跃起,拔剑斩之,又上床复睡去,后来醒来,假装吃惊问道,是何人杀吾近侍,是何人杀吾近侍,大家告诉了他实情,曹操痛哭不已,遂厚葬了他。

人们都以为曹操果真梦中杀人,只有杨修深明其意,遂于临葬之时,他对死者叹息曰,不是丞相在梦中,是你在梦中啊,曹操听了这话,面色暗沉,恨得牙根痒痒,眉宇间隐隐透出杀气,对他已是厌恶之至了。

随后,就是《三国演义》第七十二回的故事了。

却说曹操屯兵日久,欲进兵,有马超拒守,欲收兵,又恐为蜀兵耻笑,遂犹豫不决,进退难定。

此时此刻,庖官进鸡汤,操见碗中鸡肋,遂有所感,正沉吟间,夏侯惇入帐请示夜间口令,曹操随口答曰鸡肋。

于是,杨修便从中推断出了曹操有班师之意,便教随行军士,各自收拾行装,准备归程;而夏侯惇却不解其意,遂问杨修为何收拾行装,修答曰以今夜号令,便知魏王不日退兵,因为鸡肋者,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也。今进又不能,在此无益,不如早归。夏侯惇甚为佩服,遂亦收拾行装,准备退兵。

曹操本来心里就纷乱无序,烦躁难耐,如今他的口令竟然又被这个杨修耍小聪明给破解了,遂恼怒异常,喝令刀斧手,将杨修推出帐外,一刀斩之。

可怜一代名士,轰然倒在了小聪明这个题目上,且留下一世笑名。

呜呼,人有长处,必有短处,有极长处,则必有极短处,杨修很能琢磨曹操的心理,会“说文解字”,却没有看出人家早生杀心,于是终于死在了聪明上。

至此,我们一面痛恨曹操之嫉妒才华,无容人之量;而从杨修身上,我们不也体会到点东西么。

是啊,为人处事,脑子要聪明灵活,但嘴就别聪明灵活了,甚至还要古朴点、厚道点、笨拙点、木讷点才好。

《论语》有言“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其“讷于言”者,当为我们深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