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点台北, 侯孝贤的天堂电影院
光点电影院外景
在台北做一个艺术电影的粉丝是极度幸福的,三百多万人口的城市,纯以放映艺术电影为主的影院就有四家,一些多厅影城在放映主流商业片的同时,也辟出小厅常年放映小众艺术片,因此,不同主题的旧片回顾展、各大电影节的获奖影片,以及名导名演员尚未得奖的艺术片新作,都有可能在影院看到。比如当下、2016年戛纳电影节、威尼斯电影节的竞赛片正在光点、诚品、真善美、国宾长春等多家影院上映,一年大热的奥斯卡提名影片展映亦将铺开。在某个影城的深夜场或早场,经过数码修复的黑泽明、杨德昌等大导演的经典旧片正等着你来偶遇。
在世界范围内的艺术影院都生存艰难的大背景下,台北的艺术影院有的从废墟中崛起,有的应新浪潮而动,有的屡关屡开,他们是如何“活”到今天的?深圳特区报驻台记者走访此间业界人士,将个中的成败得失、困扰和喜悦都一一分享给业者和读者,希望有一天,我们也能在深圳享有自己的艺术影院。第一篇,就从侯孝贤的光点台北之家开始。
中山北路二段18号
在各国文青的台北行程上,中山北路二段18号是重要的一站。这里,是侯孝贤的“天堂电影院”——光点台北之家。
在五星级饭店及大牌名店林立的中山北路,这是一个僻处在横巷间、一不留神就会错过的安静院落,只在门外张望,你或许会以为这座主体为两层高白色小洋楼、有着希腊式廊柱、四周草坪环绕树木婆娑的庭院,只是一家有情调的咖啡馆,或者一处有设计感的小酒店。甚至,即使你知道这里是大名鼎鼎的光点电影院所在地,仍要费点工夫,问问优雅和善的服务员,才能找到只有82个座位的放映厅,它的入口,是一扇窄窄的门。
站在二楼的廊道上,侯孝贤导演跟记者讲起了光点电影院的前世今生。
“早年我在欧洲很多地方跑来跑去,尤其是电影节的时候。他们有很多这种艺术电影院,放映的电影就不是那种纯粹商业电影,而且他们的政府也会补助这种艺术电影院,有咖啡厅,有展览,非常舒服的一种观影经验。回来以后,有了办个艺术电影院的想法,但是,很难。”侯孝贤说。
契机出现在上世纪末。建于1926年的这座美丽的西式庭院,1979年后关闭丢荒已久,后被定为台北“市定古迹”。到了1999年,时任台北市文化局长的龙应台希望能将它活化改建成一家艺廊,找到了侯孝贤,侯孝贤遂率领他担任理事长的台湾电影文化协会,将此变身为以电影文化为主题的艺文空间,于2002年11月10日正式开馆。
不止培育电影,还滋养创意产业
“光点,是电影的最小分子,我们就用它来命名这个电影文化空间。”光点台北之家行政总监吴方渝告诉记者。名字的另一半,“台北之家”则意味着,这里不仅仅是电影院,还为艺文工作者提供一个聚会场所,一个创意碰撞迸发的地方。
一楼连着草坪的咖啡厅,就是2013年明星云集的张震大婚现场,更多的时候,这里是各国电影人往来交流的据点。咖啡厅的对门,是文创商店,出售各国经典艺术片DVD、与电影相关的书籍和创意衍生产品。走上二楼,一半是通向大露台的酒廊,另一半,是不时举办电影主题讲座的演讲厅。
“在有光点以前,台北并没有这种艺术沙龙式的电影文化空间。光点附近一带也是蛮荒凉的。光点的出现,带动了周边文创产业的聚集,带旺了地方,连地价都涨了好多。”吴方渝告诉记者,“许多本土设计师最先是把创意产品放在光点出售,慢慢获得认可,就在光点旁边开设自己的创意小铺,现在这种铺子越开越多,咖啡厅也越来越多,虽然成了我们的竞争对手。我们还是乐见其成。”
光点开设的一个重要初衷是推动本土电影。“当时,台湾本土片缺少放映场所,新影人新影片见不到观众,光点就为他们提供放映的场所。其他影院排片都要看上座率,即使排上了片,上座率不够就果断撤下,但光点不会,我们都会给足15天的放映期。”吴方渝说,“别人不放的片,我们放。”
除了本土片,“别人不放的”还有各国的艺术片,特别是一些内容艰涩的艺术片。“每年四档不同主题的艺术片展,我们负责把多元的艺术选择提供给民众。这就是光点的核心价值所在。”吴方渝说。
光点不仅是普通影迷接触商业片以外丰富多彩的各国艺术电影的窗口,也是专业电影人学习观摩的“黄埔”:“像林依晨、言承旭就经常来,侯导自己也常来看片。”
生存之道:“没有别的办法,就是去做”
今时今日的光点台北之家,不仅来“朝圣”的影迷络绎不绝,各国电影人也以能到这家“侯孝贤的电影院”放映为荣。吴方渝清晰记得,2013年10月,日本导演是枝裕和携获得当年戛纳电影节“ 评审团大奖”的新片《我的意外爸爸》(又译《如父如子》)到这里放映,兴奋得如同小粉丝,说道:“我的电影能在与景仰前辈有关的电影院放映,我非常高兴。”放映次日又专程到光点转悠,冀与侯导“偶遇”。
吴方渝于光点创办的2002年进入台湾电影文化协会,2008年正式出掌光点台北之家的行政总监,说起光点十五年间经历的艰难与欢喜,不免百感交集:“开头6年,非常艰难。没有知名度,没有观众,并且,没有钱。到第7第8年,经营才勉强持平。”
光点兴起于废园中,开业前台积电文教基金会出资6000万新台币将旧建筑复原,后续经营就全靠侯孝贤团队筹措资金。
“侯导很有个性,不会主动募款,带条件的资助更不要。”吴方渝介绍,光点开业前十年,曾获得台湾地区文化主管部门每年资助数百万元用于办影展,但这笔经费逐年被削减以至于无。而运营光点,除了场地不花钱、人工水电还有支付影片版权费,都是不小的开支。“目前主要靠餐饮部分挣钱,文创商店是赔钱的,还有就是靠电影协会的同仁竞标一些有资助的文化项目比如各地的影展等,来‘贴补家用’。”
坚守艺术影院的理想不易,但“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去做。”吴方渝说,“原来以为影厅只有82个位子,坐满不难,其实还真不容易。”当年台北也是商业片的天下,观众没有看艺术片的习惯。光点就面向高等院校和艺术团体重点推介,在组织主题影展时,也注意跨界借力:“比如法国的阳光剧团来台演出,我们就请他们来光点举办沙龙,同时配套剧场主题的影展,吸引观众的关注。”
每一个影展都会配合映前或映后的讲座和交流活动,帮助观众欣赏艺术片。主讲者有知名电影人,也有研究电影的学者教授。
经过十五年的耕耘,目前光点拥有的缴费会员近2000人(年费500新台币),其社交媒体账号粉丝10万+。“一些概念很超前的艺术片放映专场,像2014年“声音的痕迹”主题展,放映了阿巴斯的《希林公主》、哈佛大学官能人类实验室出品的《朝向灵魂的行进》等11部实验性很强的电影,竟然连场爆满,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吴方渝说。
“我注意到,来光点的观众,很多都是一个人来的,他们是真的爱电影。不像别的影院,观众大多是成双成对,或者是几个人一起来,看电影也许只是谈恋爱或社交的方式。”能为这样的真爱观众坚守一方艺术天地,吴方渝感到很有价值,虽然近一年,经营遇到困难,因为周边咖啡馆越开越多,光点餐饮部分的客源被分流,而年轻人看电影的媒介改变,来电影院的少了,“我们在想办法做一些针对年轻人的推广。”近日英国导演西门·艾布新片《贝拉的奇幻花园》上映,光点电影院外就变身为一处梦幻花园。
自2012年11月起,光点在台北又多了一家姐妹店——“光点华山电影馆”,该馆坐落在由酒厂改建而成的华山文创园区,有两个放映厅,分别有175和133个座位,周边配套新潮时尚,对年轻人更有吸引力。光点双子星,见证了“天堂电影院”版图扩大,成为台北市重要的文化地标。对此,侯孝贤禁不住对记者笑言:“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