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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鲁院,我们不分别好吗?
来源:文艺报 | 郝随穗  2017年01月09日07:02

来鲁院学习之前,我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带了书包、笔和笔记本。可是这些都是多余的,学校已经将这些学习用具放在我们每个人的宿舍里,特别是看到那枚红色的校徽,使我满怀感慨地回忆起已经远去的校园生活,无以言状的感动盈满心中。

54名学员在各自不同的写作背景中逐渐走出来,聚集在文学馆路45号的鲁迅文学院内。这些不同面孔将会在老师的授课下开始融合与升华。于是在鲁院的课堂上整个中国文学在这里以微缩景观的画面呈现出了多样性和丰富性的大气象。

我来自陕北,我的内心依旧堆积着这个时代的大风拂不去的黄土。我如同老家山坡上的一棵树,深情而固执地把根深扎在黄土之中,飞翔的树叶如今飘落在鲁院,一段时间后,我知道我还要回到我的树上。

叶舒宪教授在讲文学与人类一课时,谈到我的家乡新发现的一座建于史前的古城——石峁遗址,这座4300多年后重新现身的古城是目前已发现的我国史前时期规模最大的城址,它的出现将整个人类文化向前推了数千年。陕北人几千年生生不息的黄土地上竟然隐藏了这么久远的文化密码,原来我们的先人早在没有文字诞生的远古时代,就为我们建造了一座文化城堡。我作为一名来自陕北的学员,听到这些内容的时候,脑海里铺开的是一万座大山连绵起伏的壮观景象,是那些唱着民歌、活在高天之下厚土之上的淳朴的乡亲们。

从地理意义上来说,鲁院并不是我的“远方”,而从精神层面来讲,鲁院是我精神成长的最后一个“远方”。我把北京设置为我的“远方”,如同一场马拉松的终点站。我的意思不是要停止在这里,而是再也不会有如此美好的一段时光重现在我的生命中。人生是不断迁徙的历程,一路上要走过很多无法忘记的地方,但是会有一个地方让你记忆深刻,对于我而言,这个地方就是北京,就是鲁迅文学院。

我的距离感可能源自我的乡土情结与现代文明的纠结,虽然我也是现代文明的受益者。而我每一次面对和享用这个时代的伟大果实的时候,我的内心泛起的乡土情就会把我的思绪引领到家乡辽阔的群山之上。我热爱那些能闻得见晨露味道的早晨,能听得见紫色花儿晒太阳时的呼吸,能真切地体验到那一万座大山手挽手走来的排山倒海的气势。

对此,我在思考中试图将自身的文化感受对接整个中华文明和人类文明。

孔子提出人兽区别的论断,孟子认为人有向善的可能。西方文化认为只有人有死亡意识。我想,诸多古老文明有一个共同的交点,那就是自由和博爱。

我在重新打量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发现每一节课都是带我一步步接近世界真相的领路人。特别是对于文化而言,这些老师身上散发出来的文化气息,已经令我着迷。

雾霾已经是这几年来国人对首都的一个印象。可是,到鲁院一个多月的天气,出现雾霾的时候只有那么三四天,大多的天气非常晴朗如同陕北。我每天所看到的是鲁院的蓝天,这让我联想到自己少年时代在农村与父亲去山上种谷子。蓝天白云下的谷子迎来了这一年的风调雨顺,而我们何曾不是生长在鲁院的禾苗呢?

黄昏的时候到鲁院的院子里散步,门前就是一片梅花林,梅花林的四周有鲁迅、朱自清、丁玲等文学大师的雕像。这些雕像从黄昏的时候就会一个个地围聚在一棵白玉兰树下的鲁迅周围。他们在一起说什么话呢?我试图在华灯初上的大街上穿过马路,隔着一段时空聆听他们灵魂的对话。

我用自己的思维聆听与旁观,我一步步悄无声息地走到同学们中间,我所体验到的是同学们之间的真诚。不同方言交汇出的故事都有一个求知的主题。我们都是这个院子里自由呼吸的学生,含有多种养分的空气24小时不停地被我们吸纳,渐渐转换为我们对文学的自信。

到鲁院学习的结果会出现两种可能,一种是毁灭自己的文学雄心,一种是重生自己的文学精神。老师们的博学和妙语连珠的讲授,同学们的才气和文学抱负与自己产生的距离感,让你觉得这种距离是看不到边的沙漠,望不到头的戈壁滩。但是,我们都是有文学理想的人,我们能有这样的反思和认识,说明我们正在走出禁锢了我们太久的困境。

我在一种自觉中仅仅抵达某一个场域,这个场域的博大和深奥,处处散发着文学的浓郁气息。从鲁院的一棵草、一棵树上,我能感受到这种波澜壮阔的中国文学情怀,哪怕是一朵正在飘飞的蒲公英,都让我感觉到在轻盈的绒毛中蕴藏着深厚的文学功力。鲁院是中国文学的摇篮,也是中国文学的重镇,这里的一切都似乎浓重地染上了文学的色彩。在这里,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去喜欢鲁院的所有,没有任何理由让你舍得落下一节课。

每一个作家都有自己的特点。这是我听过很多课后的感受。老师们共同讲到文学的功能和目的是什么这个话题。在接下来的诠释中,他们都以自己独特的解读方式引领我们重新认识文学。我认为文学的存在是与人类生命的诞生一起出现的。文学的存在实际就是人类存在感的附属和佐证,两者可谓唇齿相依。

每个人都是文学的载体。我们的生命所承载的思想、情感、精神都源自于文学的创造。我知道我的认识缺乏依据,但是我充分相信文学的起源的那一刻是与人类最初产生想法的那一刻重叠的。

文学是不是一种日常方式的存在?是不是我们精神领域里陈列的无数解不开的密码? 文学的定义,乃至于文学的原形是什么?一系列的疑问都是毫无意义的。我们去热爱文学,没有遗憾的热爱不是完美的。人类社会的进步和圆满,就是诞生在一次次遗憾和疏忽中。

文学就是我们自己的一种生命表达。当我们有意无意地置身于无处不在的文学现场,其实我们的生命所接纳的是我们人性光芒投射的一种自觉救赎。文学就是我们个体生命独立存在的一个隐喻。

在鲁院,我能明显感觉到文学信息的密集和分量。我们的生命似乎被放大,因此我们的责任和担当也在不断地被加大。文学贯穿我们的每一个细胞和每一根神经,指导我们抵达永无止境的人性深处。

我依旧在一定的距离外旁观着眼前发生的美好的一切。从植物的由浅变浓,从人的由陌生变熟悉,从这里的一切由热情变得温暖而庄重,我在这种感动和收获中渐渐打开自己的世界,接收这一切已经离去和即将离去的事情,以及就要到来的一切。与鲁院和老师同学们分别的那一天终究要到来,想到这儿,我的情绪就会低落而伤感。前些天我在日记中写了一些分别的文字,其中有这么一句:自此一别,也许在我眼里,再也看不到永远的你,但是在我心里一直会有永远的你的存在。

鲁院,我们不分别好吗?

(作者系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九届高研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