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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友记
来源:文艺报 | 王火  2017年01月06日07:10

2016年岁末,最期待的就是到北京参加九代会,无奈因身体不适未能成行,也失去了与老朋友们相聚的机会。作代会前,写下的这些文字,权当是对朋友们的遥遥问候吧。

开放着红花的万年青

“年龄最长”的代表马识途没能出席九代会,因为女儿和好友的爱护,怕他太劳累。但他并未闲着。他是一棵不老松,是一株开放着红花的万年青。两个多月前我去看望他,我们仍旧拥抱、握手、欢谈。他仍在为出版文集的事忙碌着。用他过去的话说这是“继续奋斗”。好友劝他“悠着点”,但他接受却似乎并不执行。十多年前,我曾填过一首词送他:

水调歌头 赠马老

马老涵雅量,心中自刚强。投身革命,怒发冲冠对死亡。惊涛视为屏障,狂飙笑隐地下,令德有遐芳,识途明向背,青云志无疆。

雄心在,终未悔,老益壮。驰聘文坛名将,众口皆尊仰,喜庆高龄九十,依然松柏年华,龙马精神爽。翰墨挥华章,寿比蜀水长。

词虽不佳却是我的真诚心意。我对马老一向十分尊重,因为当年我的一位革命引路人祝华,是1938年马老在武汉介绍他入伍的。我1944年在重庆结识了中共南方局组织部的干部陈展,1946年3月,与陈展、祝华等同乘飞机由渝飞沪,在南京为筹备《新华日报》找房子,为他们介绍社会关系并解决户口问题,我上海的故居成都南路99弄5号后来就是地下工作同志活动和隐蔽的一个地点,祝华来时敲三下玻璃窗我就开门。因此我对马老就有一种特殊的感情。2006年召开七次作代会时,马老约我到北京后同去看望祝华。谁知启程赴京时我收到祝华之子祝安尼的信,告诉我祝华病逝的噩耗,当时我们都很悲痛。马老是个讲感情的老革命、老作家。

2015年元月,李致、章玉钧、我与马老四人相聚(我们都是实行AA制的),马老送我们三人每人一首诗。送我的诗是一首七绝:淡水之交数十春,潭水情深比汪伦。同舟共渡风雷夜,相见无言胜有声。

诗意诗情令我感动,同志之爱使我心情舒畅,李老过去写过一篇《历经斧斤不老松——记马识途》的散文,报刊上发过,他的文集中也编入过,是一篇写人物出色、情感真挚而深刻的好散文,我很喜欢。我觉得马老确是一位真正的革命家、大作家,同他交往中,思想感情大有得益。

我查考过“辞典”“全书”等资料,世界上的名作家写作至七八十岁的尚多,如雨果写到84岁,但90岁以上的就极少甚至几乎没有了。只有如肖伯纳,是写到93岁的。我得到的资料中,中外古今找不到逾百岁还在写的大作家,而马老则实现了“突破”,90多岁时他仍在办书法展,书法作品收到的巨款全部捐赠贫困学生,他心中无私。

有人归纳成功的10个要诀是:“努力、坚韧、克制、诚恳、正直、谦逊、智慧、勇敢、进取、利人”。马老的为人,这10点俱有。我尊重他这样的人!

老何的眼睛

收到何启治同志寄赠的两本新出版的厚重的书:一本《朝内166:我亲历的当代文学》,约50万字;另一本是《春风秋雨——中国当代文学五编辑散文选》,约40万字。

第一本是老何的作品。他在朝内大街166号人民文学出版社做了40年编辑,曾是分管当代文学的副总编辑,也曾是《当代》的主编。《白鹿原》《尘埃落定》《突出重围》等都是当代文学史上的标志性作品,老何亲历了这些名著的诞生与成长,原汁原味地记录了来龙去脉,也写了交往的作家、编辑家和评论家的为人为文,对研究和了解近半个世纪中国当代文学创作与出版的史实大有作用,作家和编辑读了极有意义。文字也生动,我翻开书后立刻就被吸引住了。

第二本书是冯立三同志与老何主编的文集,老何之外有三位作家我不认识,但冯立三同志我是知道的,他与梁晓声合编的《母亲》上刊用过我的文字。翻阅这本书的目录,见到有他写的《我得见事之,幸也——晓天逝世周年记》一文,翻到此文一看,竟立刻不忍释手。我与晓天同志交往莫逆,他不幸去世后,我曾写过《北望遥祭江晓天》一文发表,并将晓天写给我的多封书法隽秀的信件寄还给他的夫人李茹大姐请她保存留念。读了冯立三同志的这篇情深意长的文字,我感慨不已,遂也决定待将老何的新作读完后,续读《春风秋雨》。我打电话给老何说:“谢谢送我两本这么好的新作。”但我瞬即又习惯性地关心起他的眼睛来了!问他眼睛如何,劝他珍重。他前年开始,那一对近视眼不幸因为黄斑变性和视网膜劈裂而几乎失去阅读和写作的能力,使我为之心情阢陧。因为干我们这一行的,无论是写作或审读都离不开眼睛,我自己就是在1985年一次意外事故中失去了左眼,因此从那以后,就只能靠剩下的一只右眼阅读和写作。那当然是既不便又痛苦的,但我的工作和爱好使我无法不用眼睛,如今年老了,视力更差,我看报看书或写东西要给我的右眼戴上450度的老花镜更要用手握着一只高倍数的放大镜才能进行,所以我很重视保护这只右眼。有它,我不仅可以基本生活自理,上街散步,更重要的是用这只独眼可以保持阅读、写作。我保护这只右眼的方法是注意洗脸毛巾的清洁和脸盆的清洁。天天服用枸杞、叶黄素、鱼肝油、欧米伽3等,不吃那些辛辣食物……但我觉得放下笔完全不用,有眼却停止阅读,是很难办到的。见启治同志视力不好却在不断写作,我在电话中只能问候一下,关心一下,却明白他是不会放下笔也不会放弃阅读的,他的作品所写的许多内容是非他别人无可提供的。我同已逝的陈忠实同志有一年同游湘西时,他就对我说:“《白鹿原》的出版我非常感谢何启治,遇到他这位编辑我是非常幸运的!”我也有同感,我认为像老何这样,才算是名编辑,我写过一首七律给他:人文情怀寓褒贬,审定名作准无偏。南粤才子燕京客,西陕挚友白鹿原。庖丁解牛属先贤,慧眼识珠赖名编。冰雪纷绘真心在,文坛活跃永当先。

我的诗写得不够好,但心是诚的、情是真的。

所以,同老何通电话时,我总关心他的眼睛,但我也明白只能讲讲实话,要他不用眼是办不到的,就像我自己,要我不用眼一样是办不到的!老何寄的两本厚书我必定会读,而且读得眼睛累乏都依然不停。老何和我这种人,有了好书就要读,心中有激情就想写,好像这是一种本分,谁禁得住呢!唉!

我衷心祝愿同行的都有健康的身体和眼睛!我为你们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