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此光景,你并不知感悔
大清王朝有两位未得善终的权臣,一个是鳌拜,另一个是年羹尧。两人都因积累战功而位高显爵,又都因狂妄骄恣、罔作威福遭皇帝降咎赐死。然而,年、鳌又似乎有所不同。因为鳌拜是在康熙帝年小势弱中自己做大的,而年羹尧的“狂妄骄恣,罔作威福”似乎是雍正爷一手培植的。
一
年羹尧,生于康熙十八年(1679年)。其父年遐龄官至工部侍郎、湖北巡抚。原籍安徽怀远,清顺治年间移安徽凤阳年家岗,后又迁居盛京(今沈阳)广宁县,入汉军镶黄旗。康熙三十九年中进士,授职翰林院检讨。康熙四十八年迁内阁学士升任四川巡抚,成为封疆大吏。同年四阿哥胤禛受封雍亲王,年遐龄全家归属雍亲王门,年羹尧亲妹年氏成为雍亲王侧福晋(胤禛即位后封为贵妃)。康熙末年,年羹尧在驱准保藏中被授为四川总督、定西将军、川陕总督,成为西陲重臣要员。诸皇子争夺皇位时,他以自己的精明才干,时时向主子雍正出谋献策,奔波游说,备受青睐。
雍正元年末,罗卜藏丹津在青海发动叛乱。年羹尧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在岳钟琪配合下迅速平定了叛乱,使西北、西南的局势得到了稳定。同时,他还提出了治理青海的一系列方针政策,彻底驱逐了准噶尔在青海的势力。
其时,曾与雍正争夺储位的允襈、允禟(康熙帝的第八、九子)集团尚有较大实力,大部分朝臣也对雍正抱着消极观望态度。青海平叛是清朝统一边疆事业中一个重要成就,而此举是在雍正的正确决策、英明领导下完成的。因而,战后年羹尧便被升为一等公,赏给一子爵,由其子年斌承袭。其父年遐龄则被封为一等公,外加太傅衔。此时的年羹尧威镇西北,成为雍正在外省的主要心腹大臣,隆宠无以复加。
雍正三年(1725年)三月,京城众多官员弹劾年羹尧,雍正才撤消了年羹尧的大将军职务,降级到杭州做参将。同年六月,诏令褫职年羹尧两子,并因其妄自参奏金南瑛被削太保衔。七月,再连续降为二等公、三等公,降为闲散旗员。八月,因李维钧与年羹尧结党被逮捕,连续降年羹尧为一等子、一等男、一等轻车都尉。九月,因年羹尧查拏郃阳私盐,致使无辜冤死者七百余人,年羹尧在身官职全部削除,并逮捕入京。雍正四年农历腊月十三(1726年1月15日),清代军中一号“大老虎”年羹尧以九十二条大罪被赐死。
二
虽然年羹尧建功沙场以武功著称,但他却是自幼读书颇有才识。他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中进士,不久授职翰林院检讨。康熙四十八年迁内阁学士,不久升任四川巡抚,成为封疆大吏。到任之后,他很快就熟悉了四川通省的大概情形,提出了很多兴利除弊的措施。而他自己也带头做出表率,拒收节礼,“甘心淡泊,以绝徇庇”。
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授年羹尧为四川总督兼管巡抚事,统领军政和民事。康熙六十年升为川陕总督,成为西陲的重臣要员。是年九月,青海郭罗克地方叛乱。在正面进攻的同时,年羹尧又利用当地部落土司之间的矛盾,辅之以“以番攻番”之策,迅速平定了这场叛乱。
雍正即位后年更是备受倚重,和隆科多并称雍正的左膀右臂。雍正元年(1723年)五月,雍正发出上谕:“若有调遣军兵、动用粮饷之处,著边防办饷大臣及川陕、云南督抚提镇等,俱照年羹尧办理。”年遂总揽西部一切事务,实际上成了雍正在西陲前线的亲信代理。同年十月,青海发生罗卜藏丹津叛乱。青海局势顿时大乱,西陲再起战火。雍正命年羹尧接任抚远大将军,驻西宁坐镇指挥平叛。
到了雍正二年(1724年)初,战争的最后阶段到来,年羹尧下令诸将“分道深入,捣其巢穴”。各路兵马遂顶风冒雪、昼夜兼进,迅猛横扫敌军残部,叛军遂土崩瓦解。这次战役历时短短15天,大军纵横千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敌营,犁庭扫穴,大获全胜。年羹尧“年大将军”的威名也从此震慑西陲,享誉朝野。
三
在年羹尧管辖的区域内,大小文武官员一律听从年的意见来任用。四川陕西以外官员的使用,雍正也经常征求年的意见。年羹尧密参署直隶巡抚赵之垣庸劣纨绔,不能担当巡抚重任,雍正遂将其革职。江西南赣总兵出缺,朝廷拟用宋可进,年羹尧奏称他不能胜任请以黄起宪补授,雍正便依从了年的意见。
年羹尧不仅在涉及西部的一切问题上大权独揽,而且还一直奉命直接参与朝政。他有权向雍正打小报告,把诸如内外官员的优劣、有关国家吏治民生的利弊兴革等事,随时上奏。雍正二年(1724年)冬,年入京觐见之前,雍正就命各省地方大员赴京集会,并以年的行止来确定其他地方督抚的行动。可见雍正已把他的地位置于其他朝臣之上。十月,年入京觐见后获赐双眼孔雀翎、四团龙补服、黄带、紫辔及金币等非常之物。十一月,雍正又以平定卓子山叛乱之功,赏加一等男世职,由年羹尧次子年富承袭。
年羹尧进京期间,即与总理事务大臣马齐、隆科多一同处理军国大政。雍正还因为他“能宣朕言”,令其“传达旨意,书写上谕”。年俨然成了总理事务大臣;雍正因平定青海叛乱极为兴奋,把年视为自己的“恩人”。他也知道这样说有失至尊体统,但还是情不自禁地说了;为了把年的评价传之久远,雍正要求世世代代都要牢记年的丰功伟绩:“不但朕心倚眷嘉奖,朕世世子孙及天下臣民当共倾心感悦,若稍有负心,便非朕之子孙也;稍有异心,便非我朝臣民也。”至此,雍正对年羹尧的宠信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其所受的恩遇之隆,是古来人臣罕能相匹的。
在生活上,雍正对年羹尧及其家人也是关怀备至。年羹尧的手腕、臂膀有疾及妻子得病,雍正都再三垂询,赐送药品。对年父在京情况、其妹年贵妃以及她所生的皇子的身体状况,雍正也时常以手谕告知。至于奇宝珍玩、珍馐美味的赏赐,更是时时而至。赐给年羹尧荔枝,为保证鲜美雍正令驿站6天内从京师送到西安。这种赏赐可与唐明皇向杨贵妃送荔枝相比了。
雍正对其所降朱谕,就如同与家人闲话家常。如青海平定之后,雍正在给年羹尧奏折的朱批中写道:“尔之真情朕实鉴之,朕亦甚想你,亦有些朝事和你商量。”再如,一次谕年:“牙疼药方写来。再,你奏落的牙,如何用凉水洗?如何安于牙位?可以如旧之奏,联忘记了,亦明白写来。”甚至在赐予年平安药丸的时,还御书服用方法。而告知“去冬一冬无雪,正月无雨”一类的家常话,在给年的谕旨中亦是常见。阅读这些以普通生活为内容、言辞极温和的文字,哪能想到这是一位至尊无上的皇帝写给下属的谕旨,简直就是一封极为普通的民间家信。
雍正对年羹尧宠信优渥,并希望他们彼此做个千古君臣知遇榜样。他对年说:朕不为出色的皇帝,不能酬赏尔之待朕;尔不为超群之大臣,不能答应朕之知遇。……在念做千古榜样人物也。
三
年羹尧在雍正的骄纵下,骄横跋扈日甚一日。他在官场往来中趾高气扬、气势凌人:赠送给属下官员物件“令北向叩头谢恩”;发给总督、将军的文书擅称“令谕”,把同官视为下属;把朝廷派来的御前侍卫留在身边,当作“前后导引,执鞭坠镫”的奴仆使用;按照清代的制度,凡上谕到达地方,地方大员必须迎诏,行三跪九叩大礼,跪请圣安。但雍正的恩诏两次到西宁,年羹尧竟“不行宣读晓谕”。 在文武官员的选任上,凡是年羹尧所保举之人,吏、兵二部一律优先录用,号称“年选”。他还排斥异己,任用私人。许多混迹官场的拍马钻营之辈,遂竞相奔走其门,而年更是“异己者屏斥,趋赴者荐拔”。
西北平叛期间国库亏空,大清经济已到崩溃边缘。满朝文武节衣缩食,连皇宫用度都减半以充军费。雍正皇帝更是忧心如焚,费尽心机。而年大将军府却日耗银万两,更甚者还学皇上“传膳”、“坐御座”、“翻牌子”等。
平定青海、西藏以后,年班师回京时,雍正皇帝率领百官前往亲迎设宴接风。当时正值酷热的六月天,年羹尧的大军所有兵士全身甲胄站在烈日之下。为了表示朝廷对将士的仁慈厚爱,雍正传旨三军“卸甲休息,犒赏酒肉”。圣旨连宣三遍,所有将士仍站在原处纹丝不动。雍正对年说:“天气炎热,大将军可命众军士卸甲休息。”年羹尧从怀中取出一面小旗交给自己的侍卫,侍卫举着小旗在幄外轻轻一摇,众将士便立刻脱下甲胄悄然退下。天下君主的圣旨,竟然抵不过年大将军的一面小旗;雍正皇帝接见几位立了功的将军,叫他们脱去铠甲,他们嘴上答是却就是不动,待年发了话才执行。年还有意无意地对雍正说“这几位将军在军营呆惯了,他们只知大将军不知皇上”。
年羹尧第二次进京陛见,在赴京途中竟令都统范时捷、直隶总督李维钧等跪道迎送;到京时郊迎的王公以下官员跪接,他安然马上行过看都不看一眼;王公大臣下马向他问候,他也只是点点头而已;进殿后“年在皇帝面前‘箕坐’(两腿伸直岔开的轻漫坐姿),无人臣之礼。”这次觐见之后,雍正才下了惩治这个天下“第一负恩人”的决心。他给年羹尧的朱谕说:“凡人臣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若倚功造过,必致反恩为仇。”
京城众多官员弹劾年羹尧,雍正忍无可忍,撤消了年羹尧的大将军职务,降级到杭州做参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年羹尧仍然过着极其奢侈的生活。给他做一个小炒肉菜,活活拍死一头猪只割腰脊一块肉;吃卷心菜时,单吃最里面的菜心;晚上由谁侍寝,他也要翻牌子。后来一降几级任城门官,他守城门仍然穿着黄马褂……当然了,年羹尧也存在贪赃受贿、侵蚀钱粮,累计达数百万两之多等不轨之事。
四
“看此光景,你并不知感悔。”这是雍正在年羹尧调任杭州后,上的谢恩折上的朱批。后边是:“上苍在上,朕若负你,天诛地灭;你若负朕,不知上苍如何发落你也!……”于是,雍正冒着落下“卸磨杀驴,枉杀功臣”的骂名赐死了年羹尧。
赐死年羹尧之后,雍正很是痛心,说:“朕今深恨辨之不早,宠之太过,愧悔交集,竟无辞以谢天下,惟有自咎而已。”雍正还有一些话很是耐人回味,比如“大凡德可恃而才不可恃,年羹尧乃一榜样,终罹杀身之祸”,“年羹尧深负朕恩,擅作威福,开贿赂之门,因种种败露,不得己执法,以为人臣负恩罔上者诫。”似乎年完全是咎由自取。
然而,年的不得善终虽来自于他“公行不法,全无忌惮”,但这一切的一切,是否又源于雍正爷的“宠之太过 ”呢? 公道自在人心!
翟传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