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有“山珍”，无私供养着生灵，人与动物世代共生于此，相互依赖，也相互伤害。山里求生活不易，单是“蛇伤”之厉害，就是山外人难以想象的。一处“小蛇诊”，就是一个大福音。有家“蛇诊”竟在深山里一开21年，对赤脚医生曾宪国以及所有山里人来说，像一个艰辛而美好的长梦。

在乡下，常把没入“官谱”（不在编内）的医生叫成民间游医、赤脚医生或斗笠郎中。斗笠郎中曾宪没上过科班，也没经过传统的专业训练，仅靠走南闯北拜师求艺，锲而不舍地攻读蛇医理论，热诚艰辛的临床实践，终于磨砺出一手硬功夫。21年来，他成功地救治2000多例蛇伤重症，从“阎王”手中夺回了89条人命。2013年以来，曾宪国曾获“全国最美乡村医生”、“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中国好人”、“湖南省劳动模范”、“湖南省道德模范”等多种荣誉称号。2013年1月5日，他受到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的李克强同志的亲切接见。之后，他又受到中央领导和有关部门领导的接见、关心媒体也给予了大量宣传报道。然而，在这些荣誉的背后，斗笠郎中曾宪国和他的患者不知流下了多少令人心酸而感动的泪水……

“医生，快救救她吧！她快不行了……”2004年7月20日凌晨2点，永兴县柏林镇75岁的曹满姣被毒蛇咬伤，昏迷不醒已3小时，全家人急得只剩下哭，大家心里都明白，曹满姣没有希望了，边哭边分头给远方亲戚和在外打工的家属电话，告知不幸，让他们心里有个准备。家里人不停地问患者想吃点什么，有什么要紧的事交代，企图唤醒她，说上最后一句话……无望的家人匆忙又庄重地给患者穿上了全新的寿衣，准备办后事。曹满姣已出嫁的女儿李文诊得知此事后，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给曾宪国打电话。曾宪国匆忙赶到患者家中，摸了一把脉，发现还有微弱的脉搏，还有一线希望，心一喜，立刻施救。

这地方开门见山，抬脚遇林，草木浓密。每到初夏，群蛇出洞，防不胜防。6个多小时前，曾宪国已经在诊所疗治了5位蛇伤病人。此刻，患者处于昏迷状态，呼吸困难且浅慢，眼睑严重下垂，牙关紧闭。曾宪国凭经验断定，患者属银环蛇咬伤危重型，随时都可能因神经毒素麻痹呼吸肌而导致呼吸停止。围观的家属都神情凝重，泣不成声。女儿李文珍时而紧握着母亲的手，时而用沾湿的棉签涂抹母亲干裂的嘴唇。经过整整5天5夜精心而紧张的救治，曾宪国终于奇迹般地把曹满姣从鬼门关抢回来了！

2005年6月29日零时45分，睡梦中的曾宪国接到永兴县七甲乡清塘村村民的告急电话：“我村子里有人被五步蛇咬伤了，请你赶快来！”曾宪国像接到命令的士兵，立刻骑摩托车朝清塘村疾驰。经过近两个小时的颠簸，凌晨2点50分，曾宪国火急火燎地赶到王家时，王玉宝年迈的父母挨坐在儿子身旁，时而号啕大哭，时而直勾勾地看着心爱的儿子，叨念着：老天怎么不长眼啰……你长长眼啊，开开恩啊，可怜可怜我们吧！闻讯赶来的村民们无不摇头叹息，议论纷纷：“这个样子了还有救的话，除非神仙下凡。”

此时，王玉宝被一条重1.6公斤的五步蛇咬伤已5个多小时，咬伤的右手虎口处血流不止，满布葡萄般大小的血水泡，肿胀已达前胸，全身瘀斑，出现发热、呕吐、谵妄、呼吸困难、四肢厥冷、口唇发绀、心律不齐、血压下降、急性循环衰竭、急性肾功能衰竭、弥散性血管内凝血的极危症状。患者病情特别危重，而患者家徒四壁的境况根本无力去大医院救治。何况即使有钱，时间也不允许了。

时间就是生命。曾宪国当机立断决定破常规下猛药，可又担心医患事故发生。于是，他主动争取患者家属同意配合，通夜抢救暂时控制了病情恶化。第二天一早，曾宪国又冒着患者随时都可能死亡的巨大风险，把王玉宝带回了自己的诊所。经过6天6夜高难度、高强度的艰难抢救和精心照料，王玉宝终于转危为安，曾宪国再次创造了与“阎王”决斗的艰难胜利。

当给王玉宝治疗到第23天时，曾宪国在超负荷的工作和巨大的压力下，自己也病倒了。是啊，一名已出现多器官功能衰竭并伴随死亡率超过80%的弥散性血管内凝血的蛇伤病人，去大医院都得进ICU病房的患者，在他那设备简陋的村卫生所接受治疗，其难度、压力、工作量可想而知。

劫后余生的王玉宝对曾宪国感激不已，更让王玉宝全家人感恩戴德的是曾宪国还减免了王玉宝大部分医疗费，王玉宝逢人便说：“阎王爷嫌我太穷不收我，曾医生不嫌我穷救了我，我才又活过来了，多亏了曾医生这个活菩萨！”村民们再见到活生生的王玉宝时无不啧啧称赞：“了得！了得！那个斗笠郎中真是了得！”其实，当王玉宝处于危险期时，不少人也为曾宪国捏了一把汗。“这么危险的病人你也敢治！你难道就不怕吃不了兜着走？”当患者全家从村民那儿凑齐几千元治疗费和一面鲜红锦旗来致谢曾宪国时，曾宪国仅收了点药水费和锦旗。他对患者说：“你家抚老带小的也真不容易，我知道你是借来的钱，医疗和住院杂费就免了吧，我比你好！”

其实，曾宪国家况能比谁好呢？几床破棉被当病床，餐桌上常是白菜南瓜汤，上有老下有小，一家6口全靠小诊所谋生，开学还为孩子们愁学费呢！他才40出头就大量脱发，成了秃顶，皱纹也已经爬满了眼角。但他总是最大程度地减轻患者经济负担，尽自己所能体恤乡亲的不易。据当地卫生局调查统计，21年间，曾宪国单为困难患者减免医疗费就达43万余元，但曾宪国却心满意足，找他救治蛇伤的患者遍及郴州市、衡阳市、株洲市的永兴、安仁、资兴、耒阳、衡山、攸县、茶陵等20多个县市区，斗笠郎中终于炼成了实至名归、家喻户晓的乡村名医。《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央电视台等20余家媒体先后报道了他的事迹，而他所创办的蛇伤专科早已成为湘南独具特色、备受关注的品牌医科。

曾宪国从小就想当一名医生，1990年初中毕业后就走上了漫长而艰难的学医道路。他先自学，后跟随“赤脚医生”学医，再到永兴卫校系统培训了两年。1995年7月，曾宪国在经过整整5年锲而不舍的勤奋学习之后，如愿以偿地成了一名乡村医生。1997年夏天，他眼睁睁看到邻村一村民被蛇咬伤后因医治无效离世，而作为医生的他却无能为力。从此，他下决心要学好蛇伤救治技术。1998年4月，他举债拜师，四处求学，先后拜师莽山“蛇博士”陈远辉、广州医学院蛇毒研究所资深研究员钟满森、广州中医药大学蛇伤知名教授李信平等专家教授，广泛学习了中西草药蛇伤治疗技术，并在工作实践中不断探索，勤学苦钻，掌握了中西草药并用、内外结合的治疗毒蛇咬伤的独到方法，解决了大面积局部溃疡的蛇伤医学难题。他凭一己之力，填补了当地及周边县市区蛇伤救治的空白，获得了“蛇医圣手”的美誉。

“行医路上举步艰，小小村医真可怜。没钱同样把病看，只因同村常相见。出诊只收药水钱，一生清贫难改变。孩子嫌，老婆怨，悔恨当初不该恋……”这是两年前笔者在医院看病时，随手翻《大众卫生报》读到的一则歌谣，正是这个群体的写照。那些长期默默无闻、没有令人羡慕的光环，没有叱咤风云、动地惊天的事迹，惟怀一颗淳朴医心的小村医，昼夜不分，风雨无阻，在崎岖坎坷的山道上献医送药，在村民的陋室中救死扶伤，支撑他们的无非就是职业责任和乡亲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