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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丰赡的红色故事——读李秀儿的《平娃的墓园》
来源:文艺报 | 李霁宇  2016年12月23日06:38

一口气读完李秀儿的《平娃的墓园》,适逢我正在四川的大巴山中采访,这里有许多红军和游击队的传奇和故事,此类题材读过一些,多数是正面直接描写,印象不深,或者说还挖掘不够。在我看来,小说毕竟不是为历史正名或为历史立传——那是历史学家的事,小说只能描写人物的命运。这类红色故事如果只是新闻纪事或刻意宣传,就落入了俗套。而李秀儿的《平娃的墓园》从一个小红军不幸牺牲、一个农民家庭被动建起墓园下笔,开口很小,开掘很深,就此切入,将读者带进一个战火硝烟的时代,并延续几十年的风云变幻,写出了大树、小树、新树一家三代人的悲欢离合、起伏跌宕的人生。

这部小说写得生动、有趣,好看,发人深思,其中不乏时代背景的斑斓色彩以及人物命运的无奈及潮起潮落的沉重,并从中透出些许朴素的人性光辉。故事其实很单纯,就是写一个红军墓地,三代守墓人。这样的故事应该说更具有新闻宣传价值,如何将这个故事写成一篇动人的小说,委实不易。而李秀儿下笔从容,扣住主人公三代的命运落墨,将一波三折的故事放在时代风云变幻的脉络展开,令人唏嘘不已,掩卷长叹或有感同身受的难言意会。

故事开头,一个小红军受伤,红军团长委托当地老乡照看,结果小红军伤重去世了。当时战乱年代,各种势力呈拉锯战,不同的军队在这个小山村进进出出。作者生动地将各种军队用诙谐的笔调概括为灰衣军、蓝衣军、黄衣军、黑衣军、绿衣军、杂衣军——分别是红军、滇军、国民党中央军、黔军、川军、杂牌军。面对小红军的后事,不同的军队表现不一。比如蓝衣滇军到了,说:“还不快埋了,你是等着中央军来找麻烦吗?”黄衣中央军到了,因为抓红军有赏,便要敲诈勒索。不料这黄衣军对大树的媳妇施暴,一时之间,大树怒伤了这个黄衣军,就此逃跑,去马帮当了脚夫……

其后,大树有了儿子小树。几岁的小树跟父亲大树在马帮成长。后来小树的儿子新树学了考古专业。

时光流水般过去。

小红军静静地躺在墓园,却又经历了不平静的风风雨雨。小说将几十年的风雨化成了墓地的风云。解放了,土改了,分地了,要划成分了,大马锅头的成分划分成了难题;公社成立了,因为守护红军墓,民政部门要开钱,而要证明红军墓又成了难题,红军团长留下的证物——一纸写有五枚银元的证明和六颗子弹怎么也找不到了。终于等到已是司令的红军老团长二进山村了,红军墓才得到证实。之后,“文革”开始了,红卫兵来了,要改造墓园了,红军墓上的蓝字金字要改成红字,而立碑的县政府成了“走资派”不得署名。更料不到的是,红军老团长也成了“军内走资派”被打倒了,于是,墓碑被砸了。这段史实便生动地在这墓园上演。

故事还没有完。作者针脚严密地收尾。

后来,改革开放了,社会发展了,要修铁路了,高铁线路要穿过这片墓园。固执的守墓人当初在房地产商人引诱面前不愿意拆迁。小红军出现了,当然是在梦中,他想坐高铁回到他的家乡江西。于是,守墓人——80岁的老人小树终于出乎意料地同意了。墓地迁到虎头山了,小红军终于如愿以偿,能从另一个世界坐车回到他的故乡了。而在拆迁中,在老墙的断壁残垣中竟然发现了当年老团长留下的信物:证明、银元和子弹。故事完满地结束了。

作者将80年的风云际遇浓缩地织进了这部不长的小说中,行文干净,简略得当,多有典型概括和寓意,许多细节作者也照顾得周详。这类题材的小说,多半是直接写当时的故事,或者是后来某人回忆当初,很少能将几十年前的事植入往后几十年的现实中去。这部小说在构思上却巧妙地将两者结合起来,全靠这个几十年不变的墓园为全篇布局。另有一些人物的描写,比如大树的媳妇菊花,马锅头张长水,后来小树的爱人杏儿等,都各有故事和情节,穿插其间,各司其职,让作品丰满有致。作者没有泛滥的铺排、抒情和议论,文字简约优美,格调轻快中略带忧伤,深得小说的三味。

小说呈现了有克制的东方喜剧色彩,为其加分不少。这种喜剧是亦庄亦谐、庄谐得体的喜剧,是将批判锋芒内化收敛之后的喜剧,是使叙事铺排要言不繁的喜剧,也可以说,是一种很有品位的真正的喜剧。此外,作者写了马帮南下滇缅和西进大理等地的经历,写了昆明遭日军轰炸的情景,也由此写了有趣的风情和民俗,写了民间的鬼节、祭祀、云南的雨季、云南的十八怪、野生菌、安宁温泉、彝族风情、匪徒与毒蛇、大理白族小吃以及玉石的传奇等等,都写得生动有趣,算是旁枝斜逸的一段有味道的风情民俗闲笔,可读可信,可增见识。

美中不足的是,在这部小说中,描写大树和小树在马帮的那段颠沛流离的生活,既是小树人生成长经历的铺排需要,又多少有些游离于墓地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