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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如兰花》

来源:中国作家网 |   2016年12月23日07:00

书名:《生如兰花——一位医生眼里的生命与死亡》

作者:高众

出版商:中国文史出版社

书号:978-7-5034-8641-8

出版日期:2017年1月

定价:26.80元

内容简介:

《生如兰花——一位医生眼里的生命与死亡》这本书是作者在临床医疗工作中,深入观察病人的生理及心理状态,敏锐体悟与感知生命和死亡儿形成的系列文章合集。作者通过讲故事的方式,用文学的手法展现医生与患者共同面对疾病和死亡一个个医疗场景,传递出一种对生命的深层悲悯与关怀。本书对医生这个职业所需要的心理、人文、社会、文化等方面的修养,怎样消除或者减轻患者对临终乃至死亡的恐惧等诸多现实问题均有涉及,特别是切入病房细节的文字,有如手术刀般对生命及死亡的触及,并有一种打通了生命与俗世的通透感。

参透阴阳玄关·关注生老病死

名家推荐:

他在医生这一特殊的岗位上体味到人生与人性的深刻性,还有独特性,这些都是平常人感受不到、体味不出的。他的文章有无奈也有欢欣,有悲辛也有快慰。

——著名作家、中国作协副主席 高洪波

高众作为一个曾经的内科医生,他对生命的体悟与感知比普通人更加敏锐与深入。高众的文字,有着俗世的温润,传达出了一种对生命的深层悲悯与关怀。于冷静的叙述中蕴含着一种温热的情怀。切入病房细节的文字,有如手术刀般对生命及死亡的触及,并有一种打通了生命与俗世的通透感。

——浙江省作协散文创委会主任 马 叙

作者简介:

高众,原名王志祥,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安徽庐江人,八年医生生涯。曾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卫戍区某部卫生队医师、副队长,现供职中国作家协会。有散文被《读者》《散文·海外版》等报刊转载,有文章入选年度随笔精选,曾获《当代》杂志2014年度文学拉力赛分站赛冠军,著有长篇小说《白衣江湖》。

精彩片段选读:

心电监护病房 二 我一直不能忘记这样的眼神:蔑视和从容。蔑视是对我,从容是他自己的表情。

因为对我的蔑视,让当时的我很受伤,所以这样的眼神能让我长久地记住。

现在算来,这样的眼神在我的脑子驻足了整整十二年。十二年前,也就是在2002年,同样是这个时节,一个夏天的上午。我作为进修医生在部队某总医院心内科学习,当时我在普通病房,CCU在普通病房的对面,中间相隔一个过道。虽然两个病房群体都属于心内科,但是分别被厚重的铁门相隔,形成两个独立的医疗单元。

这天上午,我在查房时,一位护士跑过来叫我,让我去CCU病房给一位病人做紧急处理。因为这天,所有的本院医生都在手术室给病人做心脏介入手术治疗。当时在科里的所有进修生和实习生当中,我算是高年资的了,再加上感谢父母给了我这张特别让病人信任的老脸,因此,我去处理病人,责无旁贷。

当时,我对CCU一直有种不可名状的退缩心理,这种退缩心理不能理解为恐惧,但是我不愿轻易踏入,因为我清楚知道,住在CCU的病人一般都是身上装有“定时炸弹”的。这里所说的“定时炸弹”是我们在心内科内部流通的常用术语,意思就是心血管系统的某个地方有严重的病变,这个病变在病人某个未知因素的刺激下,比如情绪的波动、饮食、排泄……甚至哪怕是体位的改变,都会导致病人生命的终结。因此“定时炸弹”这个军用词语在这里运用是相当的贴切。但是这里所说的“定时炸弹”又比真正的定时炸弹更加可怕,因为真正的定时炸弹会有大致的时间体现,能给人有提防和撤退的空间。而我们所说的定时炸弹,会在不可确定的预期发生爆炸。

我在进修期间第一次走进CCU病房,不是参观,而是去排除这样的定时炸弹。这对我来说心路上也有短暂的艰难历程,因为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去排除,作为医学进修生,在这样的大医院,没有带教老师在场,处理病人显然让人不放心。但是,在当时这样的情境,在没有本科室医生的前提下,我的出场在我的内心显得有点悲壮,并且不容退却。

在CCU九床,我见到这位病人,一口一口在呕血,每呕一口血,会有短暂的停留,就在这短暂的空隙,他能很从容地闭上眼,很安静地躺下,稍等片刻,再侧起身抬起头,再呕一口。其实我走到护理站时就能见到他,他所在的病房的门是大开的,他的床紧靠在门口,因为他病情危重,所以这样安排,紧靠门口的病床当然是离护理站更近,便于护士随时观察。

对于这样危重的患者,我仍然说他是一个十分傲慢的人。我的脚步声根本没有吸引来他的眼光,就连站在他床边守护他的护士,他也不抬头看一眼。他呕血的时候,眼睛盯着装血的小塑料盆,不呕血的时候,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但是我又从内心对他充满佩服,因为就是这样危急的状态下,虽然他的脸异常苍白,但是面容和神态显得非常平和,没有一丝惊恐,超常的从容不迫。

他虽然没有看我,但是很显然我的脚步声告诉了他,我已经在他的床前。我简单地扫了眼监测他生命体征的机器仪表盘,再看看他呕出的新鲜血块,我断定他是因为肺动脉高压导致他的肺毛细血管破裂而出血,虽然当时他的血压在正常值偏低的范围。我问护士,现在患者的“硝普钠”溶液每分钟几滴,护士说六滴,我说调整至每分钟八滴吧。

患者听我这样说,他才抬起头,半睁着眼看着我,没有说话,就这样的姿势,让我一直记得的眼神:好像是蔑视,不信任,似乎还有挑衅的味道。紧接着呕了口血,又很从容朝护士摆摆手,很显然,他不让护士调整液体。这样的情况,护士显得有点茫然,不知所从,看着我。

说实话,这样的眼神真的很伤我的自尊,这分明是对我能力的怀疑,特别是不让护士执行我的医嘱,是对我医疗技术的彻底否定。很显然,他的表情、动作和眼神真的激怒了我,我对护士说,你应该执行医嘱,作为医生,我不能眼看患者处在危急时刻而无动于衷,而医嘱,护士应该无条件执行,出了问题我负全部责任!我说话的声音低沉,但是不容否定。于是护士将液体按照我的要求调整好,患者的颜色此时显得阴沉而难看,很显然,他极不满意,甚至愤怒,但是疾病严重限制了他身体活动的空间,此时他的憋气症状连说话都顾不上,因此又显得无可奈何。

硝普钠是临床上最有效最强劲的扩张血管药物,它的作用机理就是通过扩张血管使有效血容量减少,血管内的压力因此而降低。通过调整,患者的肺动脉压力很快降低,病人不再呕血,呼吸急促、憋气、胸闷等症状也随之缓解,他便平静地躺着,双目微微闭合,很安详。此时我很想听听病人的心率,我相信他的心脏跳动声音会是独一无二,至少我是这么认为。因为在现在的临床,肺动脉高压导致这样呕血的症状已经极少见,作为进修生的我,当然不想放过累积临床经验的机会,因为这样具有典型症状和体征的病人已经是凤毛麟角,甚至只能从书本中可以看到。

就在我拿出听诊器的时候,护士及时抓住我的手,并轻轻朝我摇头,我只好打消这念头。走出病房在护理站我问护士为何阻止我?护士说他是这里的老病号,只相信一位医生,就是经管他的副主任医师。这位副主任医师从医学生进入临床一线工作开始,就为他治疗,一直到现在,已经为他治疗几十年的病。这么多年在心内科,他除了信任这位副主任医师外,从来不相信任何人,并且不容别的医生靠近。

听护士这样说,我才明白为什么他宁愿这样一口一口地呕血,而不愿我给他治疗,就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宁愿失去生命也不愿相信别人。这种信赖固然可贵,同时又显得悲哀,当时我是这样想。

中午时分,科里几位患者的心脏介入手术治疗已经完成,本科的医生也陆续回归到各自平时的工作岗位。那位经管九床的副主任医师去CCU病房看完病人后,笑盈盈地朝我走来,说谢谢你啊,我说学生应该做的。她说我去看了那位患者,他说了,有个年轻的高个子医生技术不错,还说他从未表扬和评价过任何一位医生。对于这位从不相信其他医生的患者,能说出这样的话,很显然是对我最高的褒奖。

我说这位病人是不是很有故事,我说的故事指的是长时间的病史。这位副主任医师说是的,想听吗?我说当然。她说我慢慢给你讲。

这是一位六岁就患上高血压病的患者,年幼曾就诊我国非常有名的一家大医院,将只要是想到能诱发高血压病所有的原因均查了数遍,并且做了两次手术,切除了两侧大部分的肾上腺,因为肾上腺分泌的肾上腺素是众所周知的引起血压升高的激素。当然在穷尽所有的检查和治疗之后,疾病仍然没有任何的缓解或者是好转。就这样,高血压病在他身上存在了三十九年,我在心内科进修期间,他四十三。如果他能活到现在,也就五十三岁。一个正是事业有成的年龄。

叫他小高吧。其实他不姓高,是六岁时就诊那家医院的医生护士对他这样的称呼,意思是“高血压病小患者”,这是小高后来和我聊天的时候告诉我的。我微微一笑,说你在意么?他说那时小,懵懵懂懂的,没在意,但是在十四岁那年,自己很在意,挺忌讳别人说高血压病什么的,在意得一气之下不再去那家医院看病了。当初父母和那家医院签订了协议,将自己作为医院研究原发性高血压病的对象,条件是终生免费医疗。就是因为在意,放弃了终生免费医疗的待遇,转到现在的医院,也就是我进修的这家医院治疗至今。而那位副主任医师,刚进医院不长时间作为一名很年轻的医生就接诊了这位患者,从此,小高只相信她,于是这位患者一直是她的病人。

小高,副主任医师这样叫他,他微笑着应答。这样的微笑在他的身上显得有点别样的调皮,因为我很少能看见他笑,甚至很少说话。我说现在叫你小高你不介意?他说早就不介意了,甚至我喜欢别人这样叫我,一声小高很亲切,让我想起小时的时光,我真的很希望我能更年轻一些,尽管这是奢望。说这话时,他很平静很坦然,但是我知道这种平静和坦然也许只是一件厚厚的外衣,严严实实地遮盖了他真实的内心。

副主任医师说,你让王医生听听你的心率。王医生,也就是我。小高看我一眼,微笑颔首,很欣然地将衣服解开,在漫长的时光中被疾病折磨得畸形的胸便暴露在我面前。我先简单地叩诊,他的心界很大,并且模糊,此前我看过他的胸部X光片,心脏已经占据胸腔的四分之一。心脏变大是高血压病人常见的体征之一,但是我从没见过如此的大心脏。再拿听诊器仔细地听,有一种奇怪的声音,我很茫然。副主任医师见我表情异样,说是不是没听过这样的声音,我点头。她说,这是典型的“海鸥鸣”,他伴有二尖瓣脱垂。我恍然大悟,原来“海鸥鸣”的杂音就是这样子。所谓的“海鸥鸣”,顾名思义就是海鸥的叫声,在学生时代,还是在内科教授下发的教学磁带中听过,区区数遍又过去这么多年,早已没有任何印象。然而在现实的临床中,由于药物的更新和应用,医疗技术的进步和提高,心血管疾病的诊断和治疗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当然对于二尖瓣脱垂这样疾病的治疗极少发展到有“海鸥鸣”杂音的地步。所以没听过是我的幸运,我不感到听不出来我有什么悲哀的。

小高无疑让我积蓄了更多的临床经验,他的身上有很多典型的症状和体征,因此我经常接近他。他也很乐意,也许是因为能遇到他自以为信任的人太不容易。于是他和我说,你到CCU来进修吧,有你在我心里会踏实。我说来CCU是我下半年的安排。他说现在就来,说这话时,他的眼神别样,类似乞求。于是我说,我申请。

在她的经治医生也就是上述副主任医师的帮助下,我提前进入CCU。我去CCU报到的那天,正好是小高病情最稳定,也是最高兴的一天。

三 我前脚进入CCU的门,大胡子后脚就进来了。说是后脚进入,其实他是被担架车推进来的。他给我的第一印象特别不好,我不喜欢他的原因是,就是躺在担架车上,也不消停,大呼小叫。说我,小医生,给我找找鞋。我没好气将他的鞋从担架车底层的行李架上取出,随手扔在他的床旁。他又说小医生,给我穿一只试试,看看脚到底肿到什么程度。这分明是将我当成他的保姆,我白了他一眼,没理会他。

他住在十床,小高的隔壁。

我站在他的床边询问病史,问他现在有什么不舒服?他说阴囊肿了,还夸张地用手比画肿胀的程度。说完还朝着我和护士嘿嘿地笑,这种笑,很显然有种耍流氓的味道。其实说是朝我和护士笑,其实他是朝我说话的方向,因为他的眼睛已经失明。护士是中年女子,又是过来人,在临床,什么样的男人物件没见过?什么样的病人没见过?她很冷静,靠近大胡子的床,伸手便拽大胡子的裤子,大胡子赶紧用手抓住裤腰。护士说我看看到底肿成什么样子,需不需要做手术切除。大胡子说别、别,神态慌张并且显得急迫。

我不喜欢这病人,实在是没个正经,如果不是看他病重,真想抽他大嘴巴。

大胡子是他自己叫出来的,我问诊时说你叫什么名字,他说大胡子,别人都这么叫我,你也可以这么叫。我说问你正经的,要入病历呢。他看着我傻傻地嘿嘿笑。他嘿嘿笑我真的很反感,有点轻浮有点淫荡的成分,可能是他第一次朝护士这样笑而给我留下更加不好的印象。

大胡子五十来岁,是某家报纸的美术编辑,美术科班出身。据他说从二十几岁开始就留着胡子,一直到现在。他和我说胡子的话题那是滔滔不绝,在院校学习期间,他画的画总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