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鲜花永不凋落——重走长征路随想
今年5月,参加中国作家重走长征路采风团,沿着红二方面军长征路线,从湖南桑植刘家坪出发,经张家界,转云南,走寻甸、禄劝,经丽江、迪庆,一路行军、考察、座谈、采访,心灵受到极大震撼。
走进桑植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十分醒目耀眼的巨大雕塑。在湛蓝的天空下,在郁郁葱葱苍松翠柏背景下,一面“中国工农红军第二方面军”红色军旗,以风中飘动的姿态舒展定格。红旗正中雕刻着洁白的五角星,五角星中间镶嵌着镰刀斧头。红旗的下方长方形底座上黄色浮雕书写着王震“中国工农红军第二方面军长征出发地桑植县”的题字。当年红二方面军是从桑植县的刘家坪出发的。
走过贺龙桥,贺龙故居就在眼前。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院落,院内一栋坐北朝南、四扇三间的普通木房。这栋普通木房原为清道光年间贺龙祖父贺良仕修建,由贺龙的父亲贺仕道、母亲王金姑继承下来,贺龙兄弟姐妹七人都在这里出生。一个九口兴旺之家只有三间木房,显然住不下。贺仕道便自行设计将三间房用木板隔成六间。正中一间是堂屋,堂屋前间为供奉家神厅堂,堂屋后间是贺龙姐姐、妹妹卧室。左前间为火炕屋,冬天全家人在此生火取暖,用餐待客。左后半间是贺龙父母卧室。堂屋右前间是厨房,右后间是贺龙和弟弟贺文掌卧室。
几个卧室都按原来的生活状态陈列着一些家具物品,引人驻足的是卧室主人的画像、照片和简短人物介绍。伫立在这些画像、照片和人物简介前,我的心里翻腾起波澜,久久不能平静。贺龙的五位亲人,父亲贺仕道、弟弟贺文掌、大姐贺英、二姐贺戊妹和妹妹贺满姑,都先后参加革命,最后都在反动势力的残害中牺牲了,真是满门英杰、全家忠烈!
站在这些画像、照片前,我深深地被触动,泪水夺眶而出。这样一个善良之家,为了正义,为了光明,为了一个美好的理想社会,一家五人都义无反顾,英勇牺牲了,而且都牺牲得这样壮烈!不仅如此,据介绍,贺氏家族先后为革命牺牲的人竟多达一千多位。
在桑植烈士陵园,矗立着桑植烈士纪念碑。碑文是这样写的:“在创建革命根据地的斗争中,桑植各族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识大体,顾大局,前仆后继,艰苦卓绝,全县有五万余人或者参加红军、自卫队,或者参与红军政权组建,据不完全统计,全县为革命牺牲者多达两万多人。仅贺氏族亲就达一千多人,他们大多捐躯于疆场,长眠于异乡,其中,大部分连姓名也没有留下。此次仅镌刻已知姓名的烈士2314人,其中非桑植籍24 人。安葬此园者为1114人,其中知晓姓名者240人,不知姓名的烈士874人。烈士洒鲜血,日月换新天。回首往昔,老区薪火相传,基业已铸红土地;放眼未来,民族复兴伟业须知任重而道远。知古以明道,察往而思来,征途前行,谨当铭记:勿忘昨天苦难辉煌,无愧今天使命担当,不负明天宏大理想。”纪念碑两面的墙壁上镌刻着烈士英名录。
在纪念碑前,读着那一串串名字,想到他们和那些连名字也没有留下的英雄儿女们的牺牲,我的心情十分沉重。一位烈士的牺牲,就会使一个家庭陷入无比悲痛之中。不知有多少英雄的母亲,把自己挚爱的儿女送上了战场。她们望眼欲穿,却一直没有等到自己儿女的消息。有多少英雄的儿女捐躯疆场,尸骨依然留在异地他乡。据当地乡亲们讲,贺龙自从走出了洪家关,就再也没有回过故乡。桑植县有上万人跟着贺龙去革命、去当红军、去长征,可回来的最多也就几百人。
张家界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是一位女同志,她说话爽快,以女性的视觉,关注女性的情感和命运。她介绍说,解放初期,据不完全统计,张家界光是失去丈夫的寡妇就有五千多人。她们承受着比男人更多的思念和痛苦。她们中的许多人始终在等待,有的青丝变白发,媳妇变成了老太婆,也一直没改嫁,她们一直在盼望着丈夫的消息。
走进张家界的贺龙公园,我们来到贺龙墓前,为贺龙元帅献上了鲜花,并向他的塑像三鞠躬。那一刻,我的泪水顺颊而下。一位共和国的元帅,他经历了多少苦难,他目睹了多少牺牲,他承受了多少痛苦,他经受了多少感情的折磨,他是怎样的坚强,又是怎样的执著,这些都不是几句话能够说清楚的。现在他终于回到了这片故土,与故乡的父老乡亲们在一起。
普渡河,铁索桥,位于云南省禄劝县翠华乡头哨村与沿河村委会之间,两岸悬崖笔立,河水奔腾咆哮,地势十分险要。1935年初,中央红军通过这个渡桥,向晈平渡进发,甩掉了敌人的围追堵截,顺利渡过了金沙江。1936年4月初,红二、六军团在贺龙、肖克率领下,进入滇中,4月8日,红二军团四师经寻甸进入禄劝境内,天亮前到达普渡河铁索桥东岸,准备从此过河后,再渡金沙江。不料,此时滇军工兵大队已经抢先占领了桥头、板上、音翁山。红二军团部分兵力留守桥东,控制了制高点,做佯攻铁索桥的姿势,其他官兵跑步到小河塘渡口涉水而过,不幸被敌发现,展开激烈战斗,付出了很大代价,79人壮烈牺牲。其中,四师政治部主任萧令彬也在战斗中光荣牺牲了。
解放后,当地政府在铁索桥旁修建了红军烈士纪念碑,同时建了两座烈士墓,立了两块墓碑,一为红军烈士之墓,一为萧令彬烈士之墓。
采风团全体成员参观普渡河、铁索桥后,向红军烈士纪念碑敬献花圈,祭扫烈士墓。在烈士墓碑前,采风团团长丹增手捧一束菊花,虔诚地盘腿坐在烈士墓前,默默地沉思,深深地哀悼,表情十分凝重。他把鲜花放在烈士墓碑前,整理着墓前花圈上的挽联,眼里闪着泪花,大家都读懂了这位年届七旬的老作家对烈士的敬重与缅怀。回来的路上,我问当地同志,萧令彬的家人是否知道他埋在这里,他的家人是否来这里找过他?回答说,还没有!我问萧令彬作为师政治部主任,牺牲时有多大,告之曰:18岁!我有些惊讶,才18岁!那是多么美好的年华,那是多么壮丽的青春啊。他们告诉我,当时的军长也才二十多岁!那时的干部在战火中成长,经受着生与死的考验,不是我们能用现在的理念去衡量的。
我的心中对萧令彬又升腾起新的敬佩和惋惜,萧令彬只是千千万万个红军烈士中的一个。安息吧,烈士!有机会还会来看望你们,愿你们墓前的鲜花永不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