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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三味——浅析诗人北岛

 | asa1781622276  2016年11月09日09:18

  北岛,原名赵振开,著名的知青作家,朦胧派诗人,上世纪70年代初,北岛受郭路生的影响初涉文坛,开始用诗歌来抒写自己对现实的生命体验和感悟,在那个失去英雄气质的时代中,试图用诗歌来平抚自己内心的痛苦。北岛的诗在我看来是三味杂陈的,我将归纳为呐喊---彷徨---回归这三个关键词,亦即诗人三味,甜---涩---淡,这也是最原始自然的一次生命回归。

  呐喊

  上世纪60年代末北岛就已经涉猎西方人道主义以及现实主义思想,对于“文革”十年动乱给人性带去的戕害与压制,北岛很快走向觉醒,此时北岛的诗歌基调与所处的社会环境密切相关,学者认为,此时的北岛是一个积极介入社会现实的承担者和反抗者,他将自己的命运与时代发展紧密相连。在当时,知识经验对文革的认识,大多停留在批判历史社会上,试图将文革的罪行都归结为历史的错误以及他人的问题。北岛于此清醒的认识到,文革的烦死应从自我做起,因为在他看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历史罪恶的制造者和参与者。北大中文系教授洪子诚曾这样评价北岛的诗歌:“北岛诗的质地是坚硬的,是黑色的,他的诗表现了强烈的否定意识,强烈的怀疑、批判精神。”他以坚定的笔墨率先描述了一个“大写的人”,敢于脱离官方语言讲真话,以批判的性情在黑夜里挑灯抗战,由于北岛刚硬耿直的秉性,世人尊称他为“异见诗人”。

  北岛备受学者争议,自“朦胧诗”正式形成时,北岛便是其中最耀眼的一位,上世纪8,90年代北岛曾三次荣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在当时社会引起一片哗然,之前一次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是在1927年,是那位凛然正气的作家鲁迅。在7,80年代,北岛的诗一度被刻上“政治题材”的标签,或许正因为如此,他饿也是受迫害最深的一位,北岛早年的诗一度被人们当做政治诗去解读,他本人也被当作具有强烈的现实政治关怀的诗人。当时,学生民主运动,甚至都将其诗当作横幅和口号:“我只能选择天空/决不跪在地上/以显示刽子手的高大”由此,许多知识精英们百般批判北岛的诗歌,权因北岛的“政治抒情诗”的取材不具有强烈的政治性、事实性,属于四不像的创作。而北岛回应说:“诗人应该通过自己的作品去建立一个自己的世界,那是一个真诚而独特的世界,正直的世界,正义和人性的世界。”当时,北岛直言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在此,诗人北岛敢于说“我-不-相-信”,“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然而就是这么一位具有冰山般坚忍意志的“异见诗人”却一度被排挤,北岛因1989年事件支持学生民主运动,而被流亡于海外,1985年至1995年间,他辗转于美国、南非、法国、瑞典、以色列等7个国家,先后搬迁15次家。

  以1989年为界,从1989年往前看,北岛的风光已现,从敢于质疑到摇旗呐喊,提出反对官方语言的论断,这当是一个呐喊的过程。

  彷徨

  作为 “朦胧诗”干将之一,北岛早在上世纪80年代后期就从人们视野中消失了,在人们心中俨然成了一个“过去时代”的人,甚至有人说:“北岛妥协了”,在当时,改革开放正进行的如火如荼,商业化浪潮来势汹汹,诗歌便在强大的物质洪流面前仿佛失去了任何价值。正如北岛所说:“我们这些作家当面被批判也好被赞扬也好,反正一夜成名,备受瞩目,突然有一天醒来,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这种巨大的反差,会特别受不了。”此时,彷徨似乎印证了北岛早期所写的《一切》 :“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一切语言都是重复/一切交往都是初逢/一切爱情都在心里/一切往事都在梦中/一切希望都带着注释/一切信仰都带着呻吟/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

  这种异乡的漂泊体验,给予北岛的究竟是什么,我们无从得知,但能肯定的是他在“呐喊”与“妥协”间彷徨良久,他站在一种国际边缘,尝试用尽平生的浩荡之气去呐喊,但呐喊之余也不免舒缓的在整理自己伤痕累累的情绪,彷徨时期对于北岛来说是一个缓冲带,真正促成了其走向回归。

  回归

  晚年北岛言之:“那是我生命中的一大关。慢慢地心态变得平静了,一切从头开始做一个普通人。”北岛由过去“大写的人”逐渐转为“小写的你”,倘若说过去北岛是时代的标杆,是人们心里的一把秤,给人一种:“坚决、执着、孤傲”,在脱离了以斗争为主的时代背景下,诗人北岛脱去沉重的铁甲战衣,重新梳理自己伤痕累累的情绪,以庸常平缓的节拍为自己年少轻狂重新定位。北岛被驱逐出国,对于他来说失

  去的并不是一个实际的家,而是安放心灵的的处所,一个可以体现生命意义和价值的环境,但正是在陌生的环境当中,在那个不属于他的维度里,他继续用文字去完成未完成的文学理想,《漂泊:寻回生命的方向》一文中写道:“从生命的无处安放放逐到精神的苦旅,再从母语中找回自己的身份,用语言构筑起诗歌的强硬精神,北岛在创造着奇迹。漂泊,让北岛找到了生命的真正意义,存在的真正价值;漂泊,让北岛从浮躁转为平静和自由;漂泊,让北岛知道了母语的重要,让他从母语中找到一个真实的自我;漂泊,也成就了北岛90年代诗歌的辉煌,让读者从他的诗歌中发掘更真实的北岛。”从焦灼转向宁静,这是常人都无法接受的事实,但异乡的漂泊之旅让北岛发觉生命存在的真正意义,并不一定要披荆斩棘,并不一定要拉锯成曲,也不需要那么多的申告疾呼,平常的存在也未免不是一种伟大的方式,漂泊让北岛体悟异乡之苦的同时,也让其不断的走向回归,回归母语,也回归至人自身所最笨真的状态,从北岛晚年的创作素材以及风格也不难看出,他不再追求夸张,也不再追寻孤傲,而是漫谈天下琐事,甚而茶食粗饭,在回归中转型,在转型中质变,让我们读者重新认识了 北岛,不孤冷,不寂寞,而是平静中更有一种成熟的高标。

  北岛的诗歌创作历程即由这三个阶段展开。呐喊---彷徨---回归,亦即从焦灼到平静。忆之于余光中《听听那冷雨》竟有相同的感想:“一打少年听雨,红烛昏沉。二打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三打白头听雨在僧庐下,这便是亡宋之痛,一颗敏感心灵的一生:楼上,江上,庙里,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十年前,他曾在一场摧心折骨的鬼雨中迷失了自己。雨,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在窗外喊谁。”

  成就

  北岛被看做是“朦胧派”的第一人,与舒婷、顾城等合称为“今天诗人”,北岛于90年代已经闻名海外,2011年荣获布朗大学名誉教授的称号,另外还有许多院校终身教授的头衔,在几十年间荣获诸多笔会,甚至美国艺术学院的奖励,而美国艺术学院奖励的要求之高也难以轻易描绘。北岛与诸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为深交,北岛藏书柜就珍藏有帕斯的《另一种声音》,扉页上有那位已故墨西哥诗人的亲爱签名:“送给我的朋友北岛。”书柜上一次放置着的还有艾伦·金斯堡、盖瑞·施耐德、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等……但在中国大陆北岛长时间被诗界排斥,当时中国诗界存有两大批判北岛诗歌的流派,一是说北岛的诗歌晦涩难懂,二是说他的诗流露着悲观、虚无主义,情感颓废。对于前者,北岛并不是一位刻意追求艰涩的诗人,他的每个句子都有精确的含义,在当时诗人的选择也不得不是晦涩。关于后者诗人也不得不采用略带颓丧的口吻去直陈社会现实,正如他笔下写《无题(1981)》“对于世界/我永远是个陌生人/我不懂它的语言/他不懂我的沉默/我们交换着的/只是一点轻蔑/如同相逢在镜子中”诗人北岛就是在这陌生的世界中无声的走过,“镜子”是北岛诗作的常用意象,因为镜子让北岛感受到了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悲哀与无奈,镜子中的影像越深,诗人北岛就与镜子外的现实距离越大,北岛便是生活在自己构建的世界中,成为“迷途的生者”。

  北岛曾于《波兰来客》言之:“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诗人北岛的一生颇为坎坷,热热扬扬的英雄气质一次次被现实浇熄,在一个个平静的夜晚中他都会在孤寂中体会痛苦的折磨。北岛,已经不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时代,更是一个世界的缩影,那里充满着正义与人性,没有争夺与怨恨,这样一个“迷途的生者”也依然相信,流浪也是生命的一种形式,无望并不是绝望,流浪的人也能倾听午夜的歌声,北岛用自己奔波的一生续写出了世界版的“文化苦旅”,适合于每一个人,不存在意识形态的差异,没有地区与地区间的隔阂,这是北岛用四十年的写作生涯,二十多年的异乡漂泊所铸就的文化堡垒。晚年的北岛,开始由“诗”转向“文”,一部分原因是迫于生计,同时按北岛的话来说,散文的写作是在所难免的,在散文中北岛开始用舒适平缓的腔调在说理,不再晦涩,不再拥有任何政治元素,晚年北岛的创作风格俨然成了包容一切的海。正如他笔下所翻译成的斯泰纳尔的诗:“在深不可测的海底/我曾埋葬了我的意志/我的认识/而我不再知道/海是我自己/或我自己是海”。《无题(1981)》“对于自己/我永远是个陌生人/我畏惧黑暗/却用身体挡住了/那唯一的灯/我的影子是我的情人/心是仇敌”在此,北岛开始认识自己,重新去定义自己的生活,去体悟生命,去追寻人生的真谛,北岛将自己之于一代人的领导责任和政治角色分离,还原为一个平凡存在的诗人。

  回应

  近年来,北岛面对媒体的采访,回答最多的是:“那些经历根本算不了什么。”几十年的不被理解,被主流学界常年的排斥,北岛用他许多世界文坛巨匠朋友的经历回应道:“他们都是处在国家之间、主流之外的边缘人,正因为如此,他们拥有了特权,成为了不同文化的批判者。”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中,村上春树始终是一个在路上奔跑着的人,而北岛则是一位不断回头捡拾丢失的记忆、良知、本性的人。2014年北岛在《履历》(三联书店)序言中说道:“写作的人是孤独的。写作在召唤,有时沉默,有时呐喊,往往没有回声。写作与孤独,形影不离,影子或许成为主人。如果有意义的话,写作就是迷失的君主。在桌上,文字越过边缘,甚至延展到大地。如果说,远行与回归,而回归的路更长。”

  面对“pass北岛”的呼声时,北岛则是对来访的记者讲了一件事:“朗诵会一般有严格的时间限制。但由于诗人的EGO太强,常常会尽量多占领舞台,夺走别人朗诵的时间。我认识一个叫乔治的美国诗人,当过兵,参加过越战,因反战被送上军事法庭,后来又去日本学武术。有一回,他在旧金参加一个朗诵会,坐他旁边的是个黑人诗人,人高马大,而乔治比较矮小。台上小说家正在朗诵,规定每人为20分钟,那家伙念了45分钟还没完。可把乔治激怒了,他跟那位黑人诗人商量,上台揍他一顿,乔治打下三路,黑人打上三路。台上那家伙预感到了,先从书包里取出个木盒,再从里边掏出手枪,边读边挥着手枪,把大家全镇了。他一口气朗诵了一个半钟头,然后收起手枪,扬长而去。”北岛于此,风趣幽默的为我们展示了他的心声,历史可能会给我们很多限制,哪怕力不从心或即将被淘汰也罢,我们仍然有话可说,有事能做,即便不是以官方途径,即使脱离了最原先优预的位置,也能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北岛并没有过时,他的作品反而更因积蓄而气质蓬发,在新的千年,北岛依旧可以创造属于自己的辉煌。

  三味人生

  从万众瞩目的英雄,直到今天的平凡作家,这之间并不表示北岛生活的颓丧,英雄总有一天会成为平凡之人,就像焦灼终会归于冷寂。从当初走上诗坛时摇旗呐喊的英雄形象蜕变为对生命发出哲学式的沉思,在沉思当中写作,书写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感悟和漂泊体验,静静叙述生命的苍凉。北岛正是这么一个人。

  观之如今许多创作诗人,以汪国真为例,虽也激励了一代人,但与北岛相比则是一种小资的存在,无论是两人早期抑或晚年的作品,虽各有千秋,但汪诗中少了一种仅属于文字的探求,在平淡与藻饰中,汪选择了中间地带,以合辙押韵为主去处理诗歌,而北岛却与之不同,诗歌中更有海子般的气宇,平凡、深邃、绝望、希望并存而生,北岛的诗歌实属难能可贵。

  北岛与艾青的创作如今均不被80后,90后的年轻一代接受,取之他们的是郭敬明、韩寒、梨花体诗歌等的弥漫,在物欲横流,商品化信息化袭来之际,人们当以深思,或是重拾那段仅属于良知的对于文化、人生的叩问。

  在不久前北岛新书发布会上,记者问道:“你的幸福时刻是什么?”北岛避而不谈,只说道:“人生只有痛苦是绝对的幸福总是相对的,现在的我已到了耳顺之年,生命进入相对平稳的时期,不再为生计发愁,我希望珍惜这种平静与自由,完成始于40年前的写作理想。”

  三味人生,在甜---涩---淡,呐喊---彷徨---回归中来回荡漾,给我们一段辛酸而又甜蜜,抱怨而又平静的体验,由此观之,北岛的人生轨迹不无是“踏碎了的蔷薇犹能盛开,醉倒了的猛虎有时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