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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边叶子
 | 韩玉洪  2016年11月09日08:43

  一

  我是一个下岗失业工人,这天刚好满六十岁,重病患者,肢残四级。我热爱我的居住地湖北省宜昌市伍家岗区,并孜孜不倦地赞美着它。

  在我生病期间,港口公司正着急剐边叶子,把认为不赚钱的部门剥离出去。剐边叶子的时候,有本事的人都调走了,没有本事的只能是火背,因为巴到边叶子上的人,很容易被新单位当菜虫干掉。港口公司的说,旅游观景儿业务就是几个人娃子在那里走来走去的,赚不到什么钱,就当边叶子给剐了,可人家码头公司却当菜心儿捡了回来。因此,我所在的单位从港口公司移交给了码头公司。

  体面的说法是:国资委将港口公司的旅游观景儿资产收回,再转交给码头公司管理,人随资产走。就在我动手术的第二天,码头公司来人,说把我从城区码头调到三峡码头,还说码头公司的调动和港口公司不一样,要先在城区码头解除劳动合同,再到三峡码头签合同,下月起就在三峡码头拿工资,我就签了解除劳动合同的合同。第二个月,我在病床上给三峡码头打电话,他们说,你人都没有来,凭什么给你发工资?就这样,我成了菜虫被干掉了。

  我断断续续住了一年多的医院,统筹医保还得自己交,不交就住不起医院,因为我的病要大几万元才能治疗。即使有医保,名誉上自己只出百分之三十的钱,实际上要出百分之四十,因为说不准哪些东西不在医保范围内。出院后,已是五十五岁的老人,我又没有个特殊工种,退休还早,但哪里都不会要我去上班。治疗时,还给我的左臂弄残了,不仅不能拿一点儿重的东西,而且时常疼得钻心,冬天半夜里要把手臂放到冰水里才止疼。

  我去找码头公司,他们说,他们的程序是对的,三峡码头的程序不对头。

  我想办个再就业优惠证,以便开个小门面,享受一点儿优惠政策养活自己。居委会的好心人说,我以前的那个部门太小,怕办不下来,要码头公司出证明才行。我到码头公司,他们打了个电话后严肃地告诉我:“你在码头公司一天班都没有上,凭什么要码头公司给你出证明呢?”

  我到劳动局去咨询,人家也很同情,只是说帮不了什么忙,因为我在解除劳动合同的书上签了字。

  有人还悄悄地给我出主意:“只有找他们闹”。我的病还没有痊愈,也不可能治好。我在国有企业工作了一辈子,到老后出现如此残酷的现实,感觉天都是黑的,连死的想法都有。

  是伍家岗区艾家嘴社区居委会收留了我,聘我为专职副书记,使我有了重拾文学旧梦的机会。在这里,我才感觉到做自己喜欢的事,真的很爽。

  实现文学梦是我小时候就有的梦。我下乡当阳县王店公社两年,其中担任公社宣传队长一年,负责文艺节目的创作。宣传队住在王店公司灯塔大队曾会计家。湖北省歌舞剧团到当阳蹲点扶持,我所在的宣传队是他们定点扶持的地方之一,我们和省歌的演员编剧在一个锅里吃饭好几个月,到现在还保持着联系。我在宣传队创作的独唱歌曲《泥巴腿子当作家》,自编自演,受到了欢迎,歌词发表在湖北省群艺馆编辑的《湖北土地新歌》集里。这是我第一次发表作品,一发表就上了省级刊物。到现在,还有当阳老乡会唱这首歌。他们说,我是第一个把玉泉山、长坂坡和沮河水写到歌里面去的人。他们还说这支歌的开始是过“哎”的,“哎”完了就是“玉泉山高,长坂坡长,沮河淌水哗哗响”。长坂坡就是赵子龙大闹的那个坡,沮河就是张飞把它吼得水倒流的那条河。

  我当兵在高原,是测绘部队。新兵分配时,将我分到汽车连当司机,这是农村兵做梦都想要去的的地方。可是我对连长说,我要到测绘一线,好了解情况进行写作,结果临时决定,把我的指标让给了农村兵。部队推荐我上测绘大学,我一看专业不理想,也没有去。在部队,我业余写作一年多,全脱产一年创作电影剧本《无人区探险》。写作时拜甘肃省歌舞剧团编剧康尚义为师。康老师是歌剧《向阳川》的主创编剧,受到周总理的三次接见。文化界曾经有南有《洪湖赤卫队》、北有《向阳川》的说法,两个歌剧的影响都很大。

  二

  一九七九年下半年,康尚义老师向电影《西安事变》的作者、西影厂副厂长郑重老师写出推荐我的信。这封信道出了我的写作历程,信的本身,也是一篇美文。推荐信中写道:

  “郑重老兄同志:

  自兰州何府握别,至今又已数月,想阁下在兰急就之大作,早已羽翼丰满,何日高飞,望暇时告我,以慰远念。说实话,‘黄河啊!……’名句之余音,到现在犹在我的耳边回响。

  现有一事相托,请推情照拂:

  玉洪同志,是一位业余作者,南方人,聪慧,刻苦,上进心很强。他花了两年时间,在业余写了个电影剧本《无人区探险》,已经改过三稿了。从二稿开始,引起我州文化单位的重视,在全州创作座谈会和学习班上都讨论过。我和我们团里的同志也提过一些不成熟的意见。从这一稿看,尽管在人物刻划上稍嫌单薄,但不少人物都还各具特色。结构上还不够严谨,有跳跃性大、散和乱的感觉。但整个看来,人物和故事线还是比较清楚的。

  我们对电影是外行,玉洪同志也是初次写作。为了能听到你们这些电影权威的宝贵意见,小韩特专程带上本子前来求教。我给你写信的意思,想请你在百忙之中,能抽点时间给他看看,并认真地予以指教和帮助。即使这个剧本站不住,也请不要客气,把不足之处给他指点出来,为他以后的写作做基础铺垫。知你一向对青年作者是爱护扶植的,特此绍介,望能以‘爱屋及乌’的心情,给予指点为盼为来!顺此致礼!康尚义”

  我怀揣这封推荐信从兰州到西安郑重家里,被郑重安排在西影招待所修改剧本一个多月。郑重是西影厂分管生产的副厂长,工作很忙。当我把修改好的剧本给他看时,得知他已到北京开全国第四次文代会去了。我找郑重老师的爱人、也是我的师母知道了郑重老师的住处,便连夜坐上火车,从西安赶到北京京西宾馆,找到西影厂郑重副厂长。郑重老师说,你先在会议室里找地方坐一会儿,中午在这里吃饭,我有多的餐票。就这样,我有幸旁听了全国第四次文代会,如今成为这次会议的幸存者。

  刘家峡电站的作家蒋老师说我北京一行,是“有人区探险”。 蒋老师说得很对,我把文学当做探险,必然失败。从此,我复员回到南方,走上一条文学创作的艰难不归路。

  港口公司有关领导看到我具体工作的部门效益差,就把我抽出来搞宣传,不给工资,拿双稿酬,即凭稿费单在单位又领一份现金。所以,我只有拼命写作才对得起领导。稿费最低的一篇只有三角钱,是宜昌市交通广播台给的,次数很多;最高的一篇七千字两百元,是《三峡日报》给的,但次数很少。这种状况延续了近十年,直到病倒住院失业。

  我如此落难,无力养家糊口,有时想起搞测绘的老战友,心里也曾泛起一丝悔意。他们中有的是市级测绘大队长,有的是土地局的官员。这也说明,专业技术人员比文科人员更有前途。可是命中注定,我不能当司机,因为我时常发呆走神;我也不能成为测绘专业技术人员,因为我到了海拔几千米的高山雪岭,为了观赏和记录美丽的景色,时常忘记了测量的最佳时机,而这个时机往往要等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月,气得同行恨不得把我从山顶推下来。

  这些年,我在宣传伍家岗区方面小有收获。我仅在《人民日报》系列媒体发表宣传湖北宜昌伍家岗区“广义文学”的稿件应该不低于100篇张。身体约为康复后,参加了伍家岗区的一些文化资料的编写。伍家岗区政协文史资料两册约五十万字,我是编委之一,发表在此两册的文稿应该占六分之一,有的是用笔名发表的。伍家岗区政协文史资料的稿费是一千字一百元,我拿了一万多元的稿费,可见我的稿件在这两本书中的分量。《湖北伍家岗工业园区志》一书即将出版,我是三个编辑之一。我是《中国民俗志·伍家岗区卷》编委之一,文稿中我撰写了采集一章,提供了饮食民俗、码头民俗等重要资料,还被采用了一些的图片。我还是伍家岗区宝塔河街办艾家嘴社区党委委员,负责文化宣传。

  宜昌市委副书记、市长马旭明到我家,共同探讨宜昌文化近四十分钟。期间,伍家岗区张鹏书记、吴刚区长都在。《三峡日报》记者说我太厉害,马市长在他们报社,那么大一幢楼,就只待了十七分钟。马市长为感谢我对宜昌文化所作的贡献,奖励我两万元人民币。

  我给宜昌市文化局提出很多建议。其中,包括开放葛洲坝船闸景区、镇江阁大楼、天然塔、重建屈原雕塑等等。市文化局的人说,韩玉洪对文化建设方面的建议最多。

  三

  我是在宜昌港务局子弟小学上的小学,学校在红星路。我读了个完整的小学三年级就遇到文革,学校关门失学。我十来岁便开始当边绳儿,即帮别人拉板车,一拉就是三年,走遍了宜昌的大街小巷。那时宜昌的街道没有一处是平直的,不是上坡就是下坡。拿云集路来说,现在云集天桥的桥面,就是云集路的坡顶,市卫生幼儿园进门的操场,就是当时云集路的高度。所以,一个人拉板车非常吃力,必须要一个边绳儿在旁边加力。他们说,一个鸡公四两力,增加了这点儿力,板车才拉得动。宜昌有很多我这样的边绳儿。

  我现在有时还梦见在云集路顶上拖板车冲下坡,那个坡如果冲得好,可以冲好几里一直冲到胜利三路。我有时也梦见板车的下滑速度太快,人小力不从心,板车不可控制,前面又来了汽车,眼看要撞上,结果被吓醒了。

  最开始时,我人还小,天黑时车主老人拉空车回家,我穿短裤打赤膊赤脚卷缩在车箱尾部翻来翻去,浑身脏死了。板车拉什么,我脸上身上就裹什么灰沫,比如红砖灰、青砖灰、水泥灰、白糖沫、红糖沫、白面粉、青沙、粗砂、瓜米石灰、鹅卵石灰、煤炭灰等等,常常搞得鼻儿青脸儿乌的。由于天没有亮就出了门,累了一天,在颠簸的板车箱里很容易睡着。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想买一双解放鞋,免得一天到晚打赤脚走那么多的路。夏天赤脚走在青石板路上,清早很清凉爽快,但中午就烫得人没有法;走在沥青路上软绵绵的很舒服,但把沥青踩破了,不仅烫得很,而且还粘脚难得洗;走在小石头果子路上,本来是按摩了脚掌,但容易踩到玻璃瓦渣;天干走在有灰的泥巴路平地很好玩,但踏上泥棱就像踩到了刀背。可是,要到冬天了,才给我配备了解放鞋这个拉车的“装备”。运气好,还会配备遮耳帽,戴一双帆布手套,那整个人就拽起来了。

  有个夏季的傍晚,车主老人拉空车从民主路回九码头,我卷在车尾睡着了,突然被一阵声音吵醒。我睁开眼睛一看,慢行的板车周围挤满了大人小孩儿,他们一边跟着板车走,一边说:“这个小儿好可怜啊!浑身是灰。肯定是一个没得妈的儿!”还有的说:“解放这么久了,还有人用童工!”我连忙坐起来,从车的尾部蹦下地,失重的板车车把突然往下一低,把车主吓了一跳,围观的人也散了。从此,我再也不坐到空板车上,有时还帮忙拉空车,以便车主卷叶子烟抽。

  闲暇时间,我将工人们偷偷收藏的《三国演义》、《水浒》借来,为了不影响家人晚上休息,我就在候船室或是躲在路灯底下看,一看就迷上了,爱不释手。

  那时候,我除了“啃”这些中国古典小说经典,下雨不出工的时候就到书摊上看娃娃书,一分钱借一本,我几乎将宜昌城区所有的书摊看了个遍,遇到喜欢的图书往往会读上好几次,如痴似醉。正因为书籍来之不易,再加上借来的书阅读时间有限,所以我特别珍惜阅读的时光。在这种潜移默化中,我渐渐地爱上了文学,爱上了充满想象力的文字、图画和歌谣,爱上了故事,爱上了传说里与现实极不相同的五彩斑斓的世界,为自己励志长大当作家打下了基础。

  这么多年,对我来说是“痛并快乐”着。如今,我成为湖北省长篇小说重点项目主创作家,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宜昌码头文人,人民图片网等签约摄影师。我在《人民日报》等媒体发表文学作品200万字,新闻报道20000余条,图片1000余幅。160多万字纪实文学获2012年度长江杯网络文学比赛奖。创作影视剧本8部,《蓝色的桅杆》获湖北宜昌首届微电影唯一征文奖。出版有42万字科幻小说《鸽子花开》、25万字纪实文学《让阳光照亮星星的世界》等书。获第六届湖北省文学奖提名奖,小说《长江梦之归梦三峡水》入选《湖北省网络文学精品选》。抗战题材《西风烈》成为湖北省长篇小说重点项目2014年至2017年签约扶持作品。

  我有了小小的收获,就想到了去原单位汇报。我给港口公司的原领导讲了这段时间的小成就,讲住院被骗失业时,连死的想法就有。坐在老板椅上的港口公司领导就问我,你为什么不死呢?我没有想到他会拿职工的生命来开玩笑,追问最伤心的事情。我悲痛地回答,我从年轻时就有一个文学梦,实现文学梦是我生命的唯一希望。我搜集了那么多的资料,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梦还没有实现,怎么会轻易地去死呢?

  他听了,突然哈哈大笑,指着我说,你还有梦想?然后笑得前仰后合,眼泪就笑了出来。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四

  我作为知识青年下乡后又去当兵,主要想成为工农兵大学生。1977年恢复高考,偏偏士兵不能参考。这样,我只能自学成才,实现边绳儿的梦想。想起当年的写作经历,感觉美滋滋的。我觉得,临夏回族自治州是去不得的。我曾经到临夏州去了三年,丢了三魂。这三魂,事隔三十多年,仍然不敢找回来。我怕去了,不仅三魂没有找回,反而把我的七魄也留在那里。

  可是,魂牵梦绕的临夏啊,身为长江三峡游子的我,在百度搜寻三峡时,黄河三峡总是和长江三峡同时跳出呈现。于是,我莫名顺着黄河永靖三峡的水路图,又很快找到大夏河,又找到临夏。临夏啊,百度千百回,总是对你看不够赏不完,总是情不自禁理不清。

  我第一次见到临夏花儿一样的妹子尕怡,是在大夏河边一个寒冷的黑夜。

  谁还记得,一九七七年二月十五日晚上,临夏州有个举火把迎春长跑活动?我作为一家小厂的代表,有幸参加了五里长跑。上千只移动的火炬,把临夏点染成为璀璨辉煌的不夜城,勾画出盼望改革开放激动人心的动态的迎春图。

  活动结束,我举着火把来到大夏河边,感受被火炬染红的冰河水。

  大夏河里的冰块似乎看到我的到来,哗哗啦啦挤挤撞撞,向我扑来,有时吻一下我的大头鞋,又顺流而下急奔离去。

  大夏河不知疲惫,一年四季奔腾不息,这在寒冷的西北高原是一个了不起壮举。闪亮的河流穿过临夏平原,被临夏各族人民的热情所感动融化,才使它不甘沉寂。即使在滴水成冰的冬季,冰雪依然束缚不住了它喧嚣的性格,大夏河不仅没有被凝固,反而激情拥抱冰雪,奔腾嬉闹,高歌猛进。

  我突然感到身边有一股香气,一股扑鼻的芍药花的味道。原来,我的身边多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她手里捧着一束临夏特有的冬季芍药花,女子和流淌冰雪的大夏河一样晶莹剔透白皙富态。

  “你怎么也到了这里?想看看被火把染红的大夏河吗?”我问道。

  “你完全可以跑第一名,为什么不?”女子问。

  我跑的时候在想,又不是选拔赛,所以,有时领跑,有时故意慢跑,最后冲刺也不怎么带劲,只得了第四名。我这时回答:“小厂让大厂,让甘光厂他们大厂赢吧!”

  “自卑感显示到赛跑上了。这是迎接改革开放的火炬迎春赛跑,可是你马不奋蹄自甘落后。”尕女子小声批评道,她的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晕。

  我扭过头仔细望着她,认真品味着她的话,真是一针见血。

  面对如此清纯洁白的美女,让人不得不袒露胸怀。我说:“我是南方人,读了西安的中专,被分在这里的一个小厂。”

  尕女子温柔地说道:“我叫尕怡,宣传队大提琴手。你看,奔腾热闹的大夏河,为了改变命运,从不停止脚步,一路向东,扑向黄河的怀抱。”她说完转身轻盈离开。

  我愣了片刻,立即追上她,举着火把为她照明。

  灯火暗淡的路口,她头也没有望向我,坚定地说声:“谢谢,我自己走了。”

  火炬慢慢熄灭。我目送尕怡,看见她缓缓消失在蝴蝶楼前。她好像脱变成为一只巨大的黑蝴蝶,匍匐在冬夜的苹果园,枕着三千株苹果树花入眠。

  清晨,蝴蝶楼的起床军号,将城区的居民叫醒。我走出温暖的寝室,初春的白雪像亲人一样拥抱我,轻轻地吻向我的脸颊。我低声呼喊白雪:“早晨好,尕怡一样圣洁的美人。”

  路灯爬上高高的电杆顽强地燃烧,似乎要把白雪点燃。当白雪疯狂地扑打它时,它的光热将雪化成水。于是,路灯不时地眨一眨被打湿的眼睛,发出向命运抗争的时强时弱的黄色光线。

  北园的一长排山岚,露出黑色的轮廓。回、东乡、保安、撒拉、藏和汉等族的老乡相互问好陆续走过,被踩的积雪发出“吱吱”的笑声,欢迎早起的过客。白色地毯上,出现一路路黑色的带子。路灯失去它耀眼的黄色光环,无边的白色雪毯发出明晃晃的光芒。无数黑色精灵——乌鸦,叽叽嘎嘎在白茫茫的空中飘过。拉面馆的煤火黑烟冉冉升起,西北高原新的一天,正式露出生命的活力。

  周末的红园,一株株桃花像一团团燃烧的烈火。不过,在临夏,最多最吸引人的,还是“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杏花。

  红园里的荷花池,在冬季便是溜冰场。我穿上溜冰鞋,在冰上滑动,沿冰池周边最大限度地转圈,享受无声的流动的美。这种流动而无声的美,是在南方做梦也梦不到的清美意境。冰池四周,被杏花粉红色的海洋所簇拥。杏花粉嫩的花瓣儿带有玫瑰色的细线,仿佛是春姑娘在尽情地舞动它彩色的筒裙,使人产生出五彩缤纷的梦幻。

  我的左手多了一只嫩柔的手,是尕怡牵着我,和我一起滑动。尕怡飘逸的身姿似在杏花形成的粉红色墙幕上划动,画出一幅幅阿娜多姿纯情少女图。我们脚下被勾勒的冰雪线条,瞬间自动修复吻合,还原成平展的冰层。

  尕怡脸上沁出两个圆圆的红色的花骨朵,呈现出所有临夏妹子的那种可爱的高原红。

  尕怡轻声说道:“恢复高考了,我准备考音乐学院。你呢?”

  我叹口气道:“中专毕业才工作,三年后才让考。”

  她丢开我的手,自顾自地滑上前。我追上她,再次牵上她的手,说:“我想听听你拉琴。”

  初春的阳台,飘来甘甜约带苦涩的杏花香。南边大夏河里,冰块叮咚流淌。更南边,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太子山,似秦始皇长子扶苏披带金盔铁甲魏然挺立,永远守卫美丽富饶的临夏平原。

  凄美忧伤的大提琴的琴声响起,临夏民歌花儿的曲调,如低低的呜咽从遥远的太子山传来,声音越来越近,诉说着离别的惆怅。大提琴附和着大夏河水冰块的撞击声,久久回荡在傍晚的平原。我从尕怡忧伤的眼神里,仿佛看见她走向远古的太子扶苏,望断天涯,踏上茫茫不归路。尕怡眉下凝成一弯解不开的春愁,微风四起,粉红色的杏花伴随着尕怡凄美的眼泪,纷纷扬扬洒向大地。

  大夏河流水声似的大提琴声,这个极富男性磁性声音、带有阳刚之气的乐器,本应该是男人们的专属,在台上的大提琴演奏家几乎是一色的男性。而尕怡在大夏河畔的阳台上,用大提琴将临夏民歌花儿描绘大夏河改变命运的挣扎抗拒,表现得淋漓自尽酣畅痛快,令人刮目相看、自叹弗如。

  大提琴浑厚深沉的低音,更加震撼着人的心灵,凄婉激烈的倾诉,犹如无数冰块扑打大夏河岸,影射了人生的悲哀和死亡,令人愁情满肠唏嘘不已。

  尕怡停下拉琴,问道:“你就这样等待三年吗?”

  我说:“不!在等待的同时,选择文学!”

  尕怡:“选择文学就是选择失败,选择痛苦。失败痛苦过一生,你能做到吗?”

  我坚定地回答:“我会像大夏河一样,坚定不移地奔向黄河。”

  我告别备战高考的尕怡,独自来到大夏河林荫深处,看到杏花也告别了红颜青春,已经成为白粉堆雪。春风吹过,杏树抖落满身白花,香飘大地。杏花树枝上新芽初绿,随风召唤树下的游子,更让人浮想联翩。

  我品尝了一朵粉红的杏花,它的味道和它的香气一样,清甜而约带苦涩。没有想到,这一品尝,就从花骨朵品尝到成熟的黄杏。白色的花骨朵落后,在它的花座,便长出了苦涩的杏果。杏果渐渐长大,酸涩爽口。杏果再次长大,变得微甜带酸。最后,变成金黄津甜的香杏。我一直品尝着杏果的成长,分享它成长的快乐,时间也从初春流逝到似火的炎夏。

  开斋节时节,大夏河水暴涨咆哮,无数戴白帽穿黑马夹的回民跪在河滩虔诚祷告。他们拜下去时,无边的黑色脊背朝向蓝天;他们挺起腰板的时候,数不清的白色的头便占满河滩,黑白交辉宏大壮观。

  太子山雪线以上,依然是白雪皑皑,被强烈的阳光照射,发出透明的白光,将临夏汽车站映照得苍白炙热。

  尕怡考上心仪的音乐学院,登上改变命运的客车,奔向兰州的大学。我望着尕怡忧伤的眼神,自惭形秽,不敢伸出手向尕怡作个再见。客车缓缓从我身边走过,尕怡招手向她的亲人告别,眼神始终没有离开我,直到客车无情地远逝。

  我不能考大学,就只好拜师学艺。

  广播清脆地播放着《一封终于发出的信》,信中描述的“松树的品格”,激励我加快步伐,走向城西的七医院,向写该文的女军医求教。州歌舞剧团的牛编剧,成为我敬佩的老师。他向我推荐了影响全国的剧作家康尚义老师。康尚义和高平等老师是《向阳川》的剧作者,曾受到周总理的多次接待,当时盛行南有《洪湖赤卫队》,北有《向阳川》之说。

  和蔼可亲康尚义老师,经常仔细阅读我的稿件,提出诚恳的修改意见。

  我还和康老师、牛老师等老师一起,乘坐解放牌敞车,沿大夏河向夏河县开进,去探究大夏河的源头。我在临近甘南州的路段,看见大夏河从天而下,形成巨大的瀑布群落,在大松树林里穿越跳动,惊心动魄!在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大夏河的源头,消失在草原深处,和青藏高原接壤。那里白鹤点点,野鹿悠悠,仙境一般。

  眼看到了一九七九年三年满期,可是高考制度作了年龄限制,我的高考梦幻灭。尕怡已经在临夏实习,准备毕业后分来。我一事无成,不愿见她。

  当年十月,康尚义向电影《西安事变》作者郑重写出推荐信。我怀揣这封推荐信从兰州到西安郑重家里,再从西安到北京京西宾馆,找到西影厂郑重副厂长,有幸旁听了全国第四次文代会,如今成为第四次文代会的幸存者。

  在临夏临走之前,刘家峡电站的作家蒋老师对我说,这是“有人区探险”。 蒋老师说得很对,我把文学当做探险,必然失败。从此,我离开临夏回到南方,走上一条文学创作的艰难不归路。

  2016年,电影剧本《无人区探险》改名为《禁地解码》投稿给“八一杯”中国首届军事题材电影剧本征集办公室,接到征集办公室发给宜昌市委宣传部协助拍摄的信函,总算对当年的创作有了一个肯定的说法。可惜康老师已经去世,不能分享这一喜悦。甘肃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甘肃省文学终身成就奖高平老师知道后,在电话中说:“这是个少有的好题材!到底埋没不了。祝成功。郑重也是我的好朋友、老乡。可惜早逝了。”德高望重的高平老师还寄来他的老版长篇小说《仓央嘉措》,并签名请“韩玉洪先生雅正”。

  《禁地解码》剧本的大意为:中华鲟放流首次卫星监测,九零后美女记者小苏采访老测绘兵王峡,引起一个苍凉悲壮的军事测绘探险故事。小苏不时打断王峡的回忆,沉痛的话题横生了妙趣。

  一九六五年,为填补我国江河源五十万平方公里军事地图的空白,西北军区派遣一支探险队,前往青藏高原无人区进行探察,绘制行军草图,为全军测绘大会战作准备。

  宜昌籍探险战士王峡,对家乡从青藏高原迁移来的濒危植物疏花水柏枝充满好奇,禀承屈原求索精神寻找它的发源地,不幸掉队被“野女”朵吉错俘虏。李天龙队长自五十年代初就在祁连山与盗猎者搏斗,军医妻子被杀害、两岁多的女儿失踪。张加骗贡巴到盗猎队喂养牦牛,被李天龙抓捕。迫于上级命令,李天龙和民兵队长贡巴一起进无人区。探险队经历了莫名“地雷”的轰炸、雪狼雪豹黑熊的袭击、冰河塌陷、戈壁风暴、雪地断粮、高原反映、高山雪崩等灾害的困扰。

  三峡大坝顶,王峡向小苏讲述他追赶队伍时对高峡平湖大坝泄洪的憧憬。宜昌滨江公园,王峡讲述当年向往大坝建成后峡尽天开大城浮的宜昌。

  昆仑山主峰下的冰大坂平台,王峡和朵吉错追上探险队。重伤的贡巴告诉李天龙,他收留了李天龙的女儿朵吉错后牺牲。李天龙转恨为爱,身背登山尼龙绳赤脚登上冰大坂,扔出尼龙绳命令指战员登山,冻成冰人牺牲。昆仑山下,王峡和朵吉错离队,扑向梦寐以求的疏花水柏枝群落深处。

  如今,电影文学剧本《禁地解码》入围首届“八一杯”中国军事题材电影剧本征集获奖剧本。2016年6月,首届“八一杯”中国军事题材电影剧本征集评选活动办公室曾致函宜昌市委宣传部——《关于协助创作拍摄电影<禁地解码>的函》:“认为《禁地解码》是一部较好拍摄基础的剧本,对创建大城宜昌,守护修复长江有宣传效应,商请协助拍摄并配合编剧修改剧本。”

  多少年来,每当提起临夏,我依然有着一股揪心的疼痛。难道,这就是第二故乡隐藏在心底深深的乡愁?

  五

  在写作电影文学剧本《禁地解码》的过程中,我还和高原妹子尕怡一同到青藏高原采风,那真是一段天堂般的时光。

  我从未想到过有一望无际的花躲。在高原若尔盖,红中有黄一尺来高的格桑花,从天边铺来,又从四方八面铺向云彩。人在花丛随意走,任你踩塌采摘,都好似在海中玩耍,丝毫不损花海的半根毫毛。

  来吧,到若尔盖花湖撒野打滚放骗,随意摧花折朵,这便是对高原的无限亲昵!

  嘉陵江支流白龙江流经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的红星、降扎、崇尔、冻列等乡,流长约90公里,所经之处,河床狭窄,宽约20米,常年水流湍急。流域内红军长征走过的草原,已变成花的海洋。其中,花湖最令人向往。

  前往花湖可从若尔盖县城出发,有40公里碎石路;也可从唐克的九曲黄河第一弯前往,全程约90公里,均为柏油路面;还可从甘南州郎木寺前往,全程约40公里土路。多年前,我曾经在碌曲工作,只能从郎木寺骑马前往。其实,就在路上,我已经把花湖的景色看个够。

  我是和尕怡姑娘一道骑马去的。她骑一匹枣红马,我骑一匹发亮的大黑马。

  213国道像一把乌色的长剑,从海拔4000余米的甘肃郎木寺,插向海拔3400余米的四川若尔盖。我们打马行经在我国仅次于呼伦贝尔大草原的热尔大坝草原上,前往“宇宙中庄严幻影”天然海子花湖。尕怡告诉我,在藏语中,“热”指一种名为“热”的经,“尔”指部队。因当年吐蕃国征服此地时,出兵前念了一种名为“热”的经,故以“热尔”命名。

  草原上帐篷点点,走近后,时常会从帐篷里走出身穿藏族服装的老奶奶或老爷爷,他们中或许有人会用熟练的四川话向我们问好,我们也乐意和他们交流,向他们致敬!因为,他们中很有可能,就是失散多年的北上抗日的老红军!

  即使在夏季,花湖的气温也只在5度至20度之间。热尔大坝草原空气湿度大,温馨而清寒,只见花开,难闻花香,不会闷头,使自己的大脑永远清晰,不会成为花痴。

  欢笑吧!高唱吧!随便怎么都行!我进入花团锦族的梦幻世界,渐行渐远,从城市地狱跃上高原天堂,溶进魔力般的妖艳世界!

  每一朵鲜花都是妩媚的小妖精,热情摇动花朵迎接我们,马蹄用践踏来收复它们。

  碧波万顷的湖泊,被花海随意割裂,在浮光跃影中更显得幽深神秘。被花海割裂开的无数小的蓝湖,犹如身边尕怡少女,时而思春低头一抹酡红,时而望月仰面一脸羞涩,使我产生浓烈的初恋味道。

  夕阳西照,紫霞低飞。清澈碧绿的高原花湖,湖面漂浮着一块块巨大的冰块。湖中的鱼黑压压的,象要挤上湖岸。

  驮满物资的牦牛队摆开一里多长的队伍,浩浩荡荡,气势磅礴地行进在湖边鹅黄色的草滩上,行进在花的海洋之中。

  藏民舞圆了抛石器尔个多,幺赶着气喘吁吁的牦牛,口里不断喊着:“哦果!哦果果!”抛石器尔个多把石子抛向前,足有三百多米远。

  尕怡教我使用抛石器尔个多。我抛出一个石子,落进明镜般高原湖里,激起一簇雪白的浪花,逗得尕怡大笑起来。

  尕怡告诉我:其他民族放牧牛羊,用是的鞭子,而他们都不用鞭子,用尔个多。尔个多制作方法是先用牦牛毛搓捻成粗毛线,再编织成毛辫。毛辫上端制一个直径约为三寸的套环,使用时将套环套在中指上。中间编一块巴掌大的椭圆形乌梯,用来放石块、土块,末端用羊毛做鞭梢。

  尔个多主要用来驱赶牛羊和马匹。如果要赶牲口,就用手捏住尔个多两端,乌梯内放上石子或土块,提鞭挥抡,然后放开一端,石子便飞到几十丈以至一、二百丈远外,使头畜转换方向。藏族牧民使用尔个多的本领高强,有的人打百余丈远的距离,可以百发百中。尔个多不仅可以赶牲口,还可以用来驱赶野兽。百年前的抗英斗争中,尔个多还是藏族人民打击侵略者的有力武器!

  尕怡放进一个鹅卵石到乌梯中,驱赶枣红马快速奔跑,疾呼“哦果果……”,将一丈多长的尔个多在空中舞圆,突然一松手,借助马速的卵石抛向蓝天,逐渐成为一个黑点,这个黑点呼啸着向前飞去,竟飞出三百多米远!卵石落地后好久,啪啪的砸地声才传过来。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领头牦牛,被飞来的鹅卵石惊得向旁大窜几步。可能挨过砸的头牛生怕飞石落到自己身上,逐渐带着队伍改变角度继续前进。

  我和尕怡痛快地笑了起来。

  湖水清瀛,鸟禽成群,野生动物成群出没,气象万千,使我想起李商隐的词《瑶池》:“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透明洁净的湖面上,金风送爽,波光潋滟,数十万只野鸟在湖空盘飞缭绕,脆鸣悦耳。

  湖面映照着蓝得发黑的天空,湖中还有几座小岛和一些冰山。湖的两边是茫茫无边野草丛生的沼泽地。沼泽地中,野鹿点点,野马成群,羚羊成团,野驴野牦牛结队。一切都是那么悠然自得,和睦自在。

  湖的西边是白龙江闪着银光的冰河。再往西,是一座被浓雾遮盖的冰山。这座高大的冰山银光刺眼迷人。河水流到这里,汇成为一个堆着冰块的广袤的高原湖泊。

  清晨,无际的湖面象一面波动蓝色的丝缎,一叶扁舟在湖面划出白色的蕾丝,远处褐色的山脊雪线上,万年不化的积雪闪闪发光,湛蓝透绿的苍天与广袤无边的湖面,共同上演的绝妙的朝阳东升,构成一副奇幻的若尔盖花湖清晨图。

  姹紫嫣红的云雾在湖面上随之而起,逐渐将湖周的灌木植被半遮半掩,一切都在虚无缥缈的天宫之中。芦苇里,溪鸥、野鸭、黑颈鹤嬉水自乐;花鹿、旱獭、灰兔穿梭出没。成群的白鹤、天鹅、黑颈鹤,翩翩起舞,翱翔蓝天。

  红彤彤的朝阳又圆又大,从一座无名山脉的冰峰上喷射而出,洁白无瑕的冰峰被霞光射透,像一根根即将融化的鲜红透明的玻璃柱。

  瑰丽的霞光给尕怡妹妹的脸上抹上一层妩媚的色彩,她卷曲柔软的长发迎风飘逸,仙女一般婀娜迷人。嗒嗒的马蹄声敲响在恒古荒原,回荡在沓明的碧空。

  神气的小天鹅扑棱棱飞向岸边,尕怡嘻笑着下马,在浅滩上轻轻跑步。尕怡穿着件单衣短裤,两座微微突起的胸峰轻轻地上下跳跃着,头发湿漉漉的,艳阳一照,彩珠耀眼。

  多么自由的世界啊!多么新鲜的空气啊!我下马张开双臂迅跑着,脚下溅起一束束水花,像只展翅飞翔的稚嫩的小天鹅。

  尕怡在有规律的掌声和打击乐声中,竟然表演着大胆热辣的藏族舞!尕怡跳动这种古老而神秘的舞蹈,伸展出错综复杂的性感肢体动作。她快速狐步滑行,交叉摇摆双手,时而优雅柔美,时而性感娇柔,时而傲酷神秘。她有时还加上摆手舞的动作,自信地性感地任意地表现出自己的美。

  尕怡一会儿快速晃动如金蛇狂舞,有时又缓慢伏地如鱼翔潜底。尕怡用腰胯、手臂、手腕、腿部、臀肌等部位的肢体语言,充分体现了她的妩媚娇柔和对美好生活的强烈向往,叫人如痴如醉。

  马蹄嘚嘚,为其击拍;群鸟浅唱,为其伴奏;歌声悠扬,传向天际。

  太阳冉冉腾空,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鱼腥味道。再看那湖中的鱼儿,从白龙江急匆匆地游来,又络绎不绝地顺着一个方向游走。

  花湖里金黄色花蕾,有的已舒展花蕊,清香馥郁;有的含苞待放,娇艳妩媚,令人浮想联翩,情欲潮涌。

  我对这些格桑花爱不释手,干脆就躺在格桑花丛中,采摘几朵细细品尝起来。

  我舒舒服服地躺在格桑花的天然地铺上。清风拂面,许多带有清香微苦的密密麻麻的格桑花瓣,潇潇洒洒地落到我身上,和着格桑花丛,把我遮挡得严严实实。

  我透过晃动的格桑花朵往远望去,眼前呈现出一个虚幻的世界,这个世界触手可及但似乎又不太真实。

  微风吹过,浓郁的格桑花香引人如梦,弄得我如痴如醉。朦胧中,我看见尕怡洗浴归来,犹如贵妃出浴,香体圆润,光滑柔软,丹凤眼正对着自己发出妩媚的光耀。

  姹紫嫣红的云雾在湖面上随之而起,仿佛小岛的一切,都在虚无缥缈的天宫之中。

  尕怡洗浴完毕,围着一件长浴巾从云雾中走来,毫不犹豫地坐到我的腿上,温柔得像一只驯服的小鹿。

  我深情地注视着尕怡:两只外眼角向上弯的丹凤眼,水溜溜的眼珠饱含深情,细长的柳眉挂着温柔的情意,微微上翘的嘴角带着少女的稚气,薄薄的温润的红唇,彩色薄纱衣裳里,富有弹性的双乳随着呼吸上下急促起伏。

  我们骑马一路疾奔,任意践踏。

  骏马奋蹄。一大群野驴被蹄声惊动,轰然奔走。

  骏马奔腾。一群野牛懒洋洋地呆望着我们,悠然自得地吃草游玩。

  骏马飞驰。百鸟在我们的头顶蓝天下,随着骏马飞驰的方向展翅竞翔……

  清晨,百灵鸟在高原上领唱。它百娇千啭,清脆悦耳歌喉,引导百鸟唱响草原晨曲。初夏的草原生机勃勃,野驴野马奔跑欢叫,鸟儿翩飞,鸣唱和谐。

  陆地上的走兽不断变换节奏地奔跑,蓝天下的飞禽变换无穷音律地鸣叫;这个引人入迷的动物大舞蹈,这支天簌之音似的草原大合唱,常常把我们从梦乡唤醒,开始一天探月追日的步伐。

  远处红军走过的雪山主峰如拔地耸天的玉柱,崚嶒黝黑的峰尖卷起一团团乌云雪雾,显得神秘莫测,巍峨雄峙。

  高原又迎来一个明丽的清晨,我们打马沿着花湖的湖边,踏花向着明晃晃的雪峰飞驰,奔向未来。

  六

  为了实现小时候当边绳儿时的梦想,我下岗后,创作了26万字的长篇小说《英雄宜昌峡》(原名《西风烈》),已入选省作协第二届“湖北省长篇小说重点扶持计划”项目。该书以宜昌红色商人李德梦倾家荡产舍身抗战的悲情壮举为引线,浓墨描绘宜昌峡大抢运雄浑绚丽的画卷,并以石牌保卫战为结束,全面描述了中国抗战的浴血奋斗。

  《英雄宜昌峡》故事主要描述为:蒋介石说:“三峡要塞扼四川门户,为国军作战之枢轴。”三峡前哨西陵峡也称宜昌峡。我国焦土抗战,以空间换时间,宜昌峡全方位大抢运。日军控制淮盐进入华中,李德梦与女中校严子星进山,说服失散红军姜连长打开盐马古道,并带领盐木船队顶着日机的轰炸闯激流过险滩,疏通宜昌峡鬼门关航道,运来三省救命食盐。中共海委扶持姜队长成立宜昌土家装卸大队,明码实价装卸货物。赵副县长暗杀绑架胁迫,李德梦威武不屈卖掉田产,资助并率人开辟江南水陆通道转运湘桂军工器材和粮食药品。石牌保卫战李德梦将敌情告诉严子星,粉碎日军得陇望蜀威胁四川重庆的美梦。

  英雄宜昌峡儿女顶着炮火弹雨抢运数千万难民及大量伤员、将士过境,装卸数百万吨厂矿设备和军品辎重;推桡拉纤肩挑背扛任重道远,死亡数万民夫,将数千万担粮食等运到前线,数十万血肉之躯筑成五、六战区抗战的军事交通保障壁垒。书中披露了日军第二个南京大屠杀,描写了国共合作抗战、杂牌军和中央军的斗争、汉奸汉流危害百姓、原始惊险的山川河流及淳朴彪悍的三峡民风。

  湖北省作协聘请长江出版集团副总经理周百义为创作本书的指导老师。周老师审查本书初稿后,认为本书题材很有意义,展示了抗日战争时期宜昌大转运的全景画面。情节紧凑,故事引人入胜;人物众多,写出了国难当头围绕着物资转运各个阶层不同利益群体的表现。写出了李德梦和严子星这种复杂人物的正义与责任感,表现了在苦难面前人的坚韧与脆弱,讴歌了英雄主义,也揭露了日本侵略者的残暴和野蛮。在对宜昌这座城市人文环境与自然环境的描写,包括对川江航运的描写上,浓笔重彩,十分生动。

  为完成湖北省长篇小说重点项目《英雄宜昌峡》的写作任务,我多次到湖南省南县厂窖镇采访。2015年新年之际,我乘长途客车从宜昌赶往南县,揭露发生鄂西会战时日军的第二个南京大屠杀。

  我在车上看到湖南滨湖的冬天,油菜花开,一片生机盎然,印证了“删繁就简三秋树,标新立异二月花”的古谚。南县厂窖惨案纪念馆老馆长邓德安打电话告诉我,两名惨案幸存者已经在他家里,都是90来岁的人了,恭候我的到来。我希望通过这次采访,让自己的思绪和冬天的季节一样,删尽雍容独显精粹。

  客车在两旁无叶的白杨树下穿行,勾起我的往事。上世纪80年代末的一个冬季,抗战期间长江上游江防军宜巴要塞区重拍炮营阎秉心营长,从内蒙古回湖北宜昌探亲,在伍家岗区夷陵大道的居民楼里,我参与了接待他的家宴。阎秉心介绍说,1938年武汉失守后,长江上游正式设防,成立长江上游警备指挥部,设巴万区和宜巴区江防指挥部,拱卫陪都重庆。根据“依滩设塞”的原则,选点设塞。宜巴区选定四个,从上往下依次为牛口、泄滩、庙河、石牌。这也是石牌要塞的来历。阎秉心从长江上游警备指挥部的筹备到解散,与宜巴要塞区共存亡。

  阎秉心还参观了葛洲坝水利枢纽工程。阎秉心说,要塞部队的活动一般只限于塞区及周围地区,大多数部队没有机动性。抗战期间,只有重迫炮营和山炮连,曾配合守备部队在塞区和前沿地带多次参加战斗。阎秉心介绍了他印象最深的三次战斗,被称为宜巴要塞区重迫炮营的战场之最。

  第一次是1940年6月,宜昌沦陷前头一天下午,阎秉心担任山炮连副连长,接令到宜昌东山寺设阵地,炮口朝日军必经之地鸦鹊岭。第二天清晨,连长跑来慌慌张张地说,敌人上来了,赶紧卸炮。卸炮时暴露了目标,日机朝下疯狂扫射,他们只好弃惜炮阵撤退。就这样,头天晚上进阵地,第二天溃退,三门炮一炮未放全丢了。去时150人,回来只剩90人。阎秉心说,这是一次最窝火的战斗,现在想起来还在窝火。

  1941年3月10日,阎秉心任重炮营一连连长,主持了最痛快的战斗。日军13师团的一个联队攻至长江右岸平善坝,阎秉心率连在松门溪阵地,配合55师164团拒止敌人,确保离平善坝上游5公里石牌要塞的安全。敌人被密集的子弹打得躲进牛栏溪口的一段小沟内,阎秉心连续下达了两个“各放五发”的口令,40发炮弹基本命中目标区。这次作战不仅给敌人以重大杀伤,而且摧垮了日军的意志。从阎秉心连发射炮弹后,到半夜日军放火焚烧尸体撤退,敌人再没有放过一枪。宜昌港13码头为长江中上游分界线,平善坝为长江上游20公里,石牌为长江上游25公里。阎秉心说,侵华日寇铁蹄踏到平善坝后,再未敢往西前行一步。

  1944年秋,“日本鬼子快完蛋了”的呼声高涨,阎秉心担任重拍炮营营长,参加了一次最轻松的战斗。阎秉心和大部队一道,向宜昌日军工事倾注了大量的炮弹,使他们毫无反击的能力。

  政协文史资料的编写遵循“亲历亲见亲闻”的三亲原则,也就是说按回忆录的方式或自己写、或口述由别人写,文学作品不能采信。阎秉心曾经把他的亲历写成回忆录《抗战时期的宜巴要塞区》,发表在《宜昌市文史资料》第四期上,采信质量很高。

  我来到厂窖惨案纪念馆广场,老馆长邓德安、几次都没有机会见面的现任馆长郭卫、幸存者89岁的全伯安和90岁的郭鹿萍都来迎接。

  老朋友邓德安首先向我介绍了纪念碑,我看到碑文记录了厂窖惨案的大体情况:“公元一九四三年春,侵华日军之一部,南犯洞庭湖区。五月八日,悍然出动三千余众,汽艇数十艘,飞机数十架,从陆、水、空进犯厂窖地区,以西侵常德、南逼长沙。九日至十二日,日军实行杀光、烧光、抢光政策,屠戮我同胞三万余人。其中,厂窖及邻近居民一万三千余人,外地逃难同胞一万二千余人,国民党滨湖驻军第七十三军官兵五千余人;烧毁房屋三千余间,船号二千五百余艘,劫掠粮食、牲畜、衣物等不计其数,制造了震惊中外的厂窖惨案。”

  两位幸存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老,他们步履矫健,思绪清晰,口齿伶俐,对当年的惨案记忆犹新。纪念馆内幸存者栏目上,有他们俩的头像。在郭鹿萍的展牌下,郭鹿萍讲述了他死里逃生的悲惨经历。

  郭鹿萍说,1943年5月9日上午,当年18岁的郭鹿萍在德伏垸李之生家的一堆坛坛罐罐里躲着,他害怕日本鬼子烧屋,便伸出头来看,被两个在家里搜刮财物的鬼子发现。鬼子怕他反抗,一枪托就砸到他左太阳穴上把他打懵,如今他的左太阳穴还有一大块乌疤。他被两个鬼子架着出门,看到早前被搜出的80人已集中到屋前的场坪,成年男子被剥去上衣捆成串。郭鹿萍因为被发现得晚,鬼子要快点儿杀人好走,没有来得及让他脱去棉袄,便立即把他绑入一个约15人的“人串”。之后,40余个男子被分别带往3个地方。

  郭鹿萍这串被带到德伏学堂操场跪作一排,他想日本兵是不是在拉夫。最左边是40多岁的木匠曹云开,鬼子举起刺刀刺向他时,他大喊“真的杀人啊”便死去。排在第七位的郭鹿萍看到不能反抗了,干脆闭上眼睛。郭鹿萍听到“噗”得一声,鬼子的刺刀捅到他肚子上,厚厚的棉衣救了他。郭鹿萍还听见杀他的那个日本鬼子“嗯”的一声用劲,两下才捅穿。以后又来了两个鬼子,在他胸口补了4刀,刺刀从前胸穿到背后,他听到连“噗”了4下便失去知觉。郭鹿萍醒来时已是下午4点多钟,昏迷了8个多小时。郭鹿萍说,他醒来发现右手被铁(捆)住了,解都解不开。他看到坪里到处流的是血,人都死光了。他旁边还有一个伢子也没被杀死,哼啊哼的。郭鹿萍叫他莫动怕被发现,之后就没听见他有动静了。郭鹿萍到现在还想不起来,他是怎么解开绳子的。他解开绳子后,一时爬一时走,才离开那个杀人的墓地。郭鹿萍老人撩起衣衫指着肚脐上方一处伤疤说:“我听到‘噗’得一声,日本鬼子从这里捅了我一刀,刺刀穿过我的肚子从后背出来。”

  全伯安慎重地赠给我一份打印手册,是他1990年4月口述后,请别人写的《血泪史教材》。通过全伯安的教材和纪念馆陈列的资料,我对厂窖惨案的情况有了一个比较完整的了解。

  1942年,日本的中国派遣军总部秘密布置了“五号作战”,计划用30个师团占领四川省。年底,日本侵略者在太平洋失利,日军大本营要求中国派遣军维持现状,终止了“五号作战”。中国派遣军在南京召开会议传达大本营的命令,会后,11军军长塚田攻乘运输机飞往汉口,在大别山被抗日军队打了下来机毁人亡,敌第11军司令官由横山勇接任。

  横山勇上任后,担心士气受到影响,急需一场胜利,这样不仅使部队能保持旺盛的斗志,还可以打击中国的抗日锐气。刚好日军在湖北宜昌抢到53艘轮船约2万吨运力,横山勇以打通宜昌至汉口长江航线为由,于5月5日至6月10日,发起“宜南作战”即“宜昌江南作战”,中国史称“鄂西会战”或“石牌保卫战”。战后,日军根据情况才改为“江南歼灭战”。

  第一期作战,日军将湖北石首、公安及湖南华容、南县、安乡5县的5万多军民,追赶至半岛型厂窖。日军在这里创下一天集体屠杀超万人、单个日军杀死10人、每个日军1天杀3人的连续三个人类暴行的极限,是中国南京大屠杀之后的第二个大惨案。一时,厂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鸡犬无声,天沉云幂。

  5月27日至30日,汉口第二锚泊基地司令里見金二大佐驱使53艘轮船,从宜昌开到汉口后,入侵江南的日军开始撤退。6月10日,形成战前的对峙状态。

  全伯安把我们带到厂窖镇德伏村永固垸日军杀人现场,指认该镇探明的第二个千人坑。全伯安说,1984年,他带领人员在这里挖出大量的人体尸骨。现任馆长郭卫介绍,这里已成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埋在洞庭湖湖滩洲垸70多年的这些遇难者遗骸,将不用再在地下无声哀吟,而将作为控诉侵华日军暴行的又一铁证被妥善安存。

  全伯安指着永固垸周边的田地河流说道,当年,日军高品彪少将率领独立混成第17旅团和针谷支队的遒木大队、户田支队及小柴支队所属吉冈追击队,总共只有3千人,切断通道封锁河道合围厂窖。天上有飞机轮番轰炸,地上有步兵炮兵和骑兵,水上有汽艇,他们在厂窖进行长达3天3夜的拉网式疯狂大屠杀,并烧光、抢光村寨房舍。

  5月8日上午,17岁的长工全伯安在玉成垸一罗姓人家的秧田里插秧,听到枪声后抽身逃命,直到第二天才瞅个空隙来到藕池河中洗去双腿的污泥。他看见,日军飞机对太白洲至龚家港河道里的2千多艘船只进行了大轰炸。他说,73军在这里和日军接了一下火,眼看打不赢,就把枪支丢到河里化妆成老百姓。凶神恶煞的日军来后,驱使居民下湖捞取中国军队丢弃的枪支,再加以杀害。日军将男女同胞串绑押至各屋场,命令告发谁是抗战官兵,无人出列告发,日军随即集体枪杀或刀捅,有的被成串推入水塘淹死。在瓦连堤,日寇以小股沿堤搜索,以大队排成长列,在堤的两侧作梳篦式来回扫荡,前后反复地毯式搜查5次。藏在该堤永固垸躲难百姓3千多人,其中33户被杀绝,而肖家村就占了27户129人,该堤由此得名“绝户堤”。日军暴行真是罄竹难书!

  全伯安说,他们来的人也不多,3天时间,一个鬼子杀了我们泡个。

  我问泡个是多少,站在一边的郭卫馆长说,是10个。接着郭卫说,有无鄂西会战石牌大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日本右翼势力篡改历史,为侵略战争唱赞歌。他们不仅不承认南京大屠杀,而且没有一个日本兵到厂窖来谢罪。

  修炼成隐逸大家的国画家邓德安说,2006年,参与过厂窖屠杀的小柴支队指挥官小柴俊男的儿子小柴昌俊,以东京大学名誉教授、200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的身份访问北京。邓德安当时再也隐逸不住,想去会会这个小柴,问问他对自己的父亲怎么评价。

  临走时郭卫说,我真佩服你们湖北人,把一个证人就没有的事儿做得那么强大,而我们的事情证据确凿,却做得不够好,全国第二大惨案,没有第二大影响。1972年普查,惨案幸存者有112位,现在仅剩3人,不知往后如何控诉那段罪恶的历史。

  在湖北,有阎秉心的讲话,在湖南,有幸存者的哭诉。由此可见,1943年5月至6月日寇的江南歼灭战,出现中国的第二个南京大屠杀。我把这一调查结果向宜昌市委副书记、市长马旭明作了报告,由马市长参与监制的35集电视剧《宜昌保卫战》,对厂窖惨案作了披露。

  七

  通过多年的文学写作,我觉得创作是一个脱胎换骨的痛苦过程,特别是长篇小说或电影剧本的创作,更是体力和智力的马拉松比赛。当然,对一些景象的观察,也是感觉非常有乐趣的,如流火的七月在银川乡村观看贺兰山日出。

  银川在贺兰山的东边,离贺兰山脚只有十多公里。“贺兰”一词来自于蒙古语,是黑色骏马的意思。在平罗看南北走向的贺兰山,只见雄伟峻峭的山脉,峰峦起伏有致,宛如无数奔腾的骏马,驰骋在银川平原茫茫荒原和阿拉善高原浩瀚沙漠之间。绵延250余公里起伏不平的山脉、厚30多公里的犬牙交错山岚,被一览无余。

  傍晚,我来到2000多年前开挖的秦渠边,凹凸的黄泥小路、苍老粗壮的垂柳及渠中哗哗流淌的雄浑的黄河水,仿佛使人回到远古的始皇时代。

  一位老乡路过,夕辉涂满他古铜色微笑的脸。他肩上的鹞子闪着凶恶刺眼的目光,不时跃进被霞光染彩的青色底料样的糜子田,将惊飞的山雀群从这块田赶向另一地。原本灰色的山雀,被夕阳画出瑰丽的色彩,成为一片流光溢彩漂流的云霞。顺着这片漂流云霞向喷彩处的西边贺兰山瞭望,一副宏伟壮丽的场景画面,让人惊心动魄震撼灵魂:是霞光!是万丈霞光!是落日的精采,是太阳最为辉煌的极点!

  贺兰山峰普遍高3000多米,拔地而起的相对高度约2000米,海拔3556米主峰敖包疙瘩耸立山脉的中段,居我国山峰相对高度之最。严格地讲,是下午和傍晚之间的时分,傲强的贺兰山峰,就挡住了烈日的凛凛威风,逼迫夏日怒火中烧,着力发泄,使七彩金光透过山峰喷薄而出,染遍一世界。

  流霞似烟,残阳如血,薄暮轻雾,瑰丽繁华等等词汇,都不属于这里。这里是愤怒的火海,燃烧的天穹。峰柱间的烈日发出最后的威力,将高耸的无数山峰以及烘托山岚的云霞全部点燃。山峰在流云中熔化,变得通红透明,甚至红得发紫、发黑。夕阳将贺兰山化成一座刚出炉浇铸的火山,刺眼的红光,闪烁的流火,将层次分明犬牙交错的山岚,变成一大炉横空出世苍苍茫茫沸腾喧闹的钢铁水。

  山下蜿蜒起伏的土长城的残壁断墙,原本焦黄苍老的颜色,此时也被渲染成童颜褐色,露出坚强的钢筋脊梁。山脚规模宏伟,布局严整西夏王陵的每一处阙台、神墙、碑亭、角楼、月城、献殿和灵台,无不抹上夕阳的光辉,更使其显得雄壮和神秘。

  夕阳渐渐下沉,虽然不见它的踪影,但仍见其万丈光芒。无数片厚厚的浓云,为赶上夕照的洗礼,蜂拥而至,缠绕到山岚的半腰。晚阳毫不吝啬地射出最后的顽强的光芒,将流云和山峰一起继续熔化。贺兰山峰似乎逐渐熔化成匈奴、突厥、党项、吐蕃、蒙古等古代少数民族的无数金戈铁马,依次向山下奔来。唐代诗人王维的诗句:“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榭交驰日夕闻”仿佛在这里重现。我还似曾看见岳飞带领众多热血男儿“架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奔赴沙场,报效祖国!

  夕阳渐渐沉向沙海,它的光芒不再横向射往东边的荒原,而是将余辉喷洒到云彩,使无数辉煌的金光透过彩云直射西天的苍穹。被浇铸成型的贺兰山脉,慢慢露出它巍峨高傲黑色骏马的本来面目。

  我周围的一切,也慢慢变得柔美宁静。衰草古柳老渠黄水,还有糜子小麦云杉油松以及盘羊猞猁斑羚灰鹤等植物和生灵,都逐渐变得自然清晰。没有夕阳和晚霞的浓妆素抹,没有落日余辉的灿烂辉煌,但世上的一切,依然是那么澄明闪亮,感觉是多云天气中的正午时分。夕阳在沙海沉睡很久很久以后,夜幕才徐徐降落到宁夏平罗的大漠荒原。

  无数汽车从身后的高等级公路奔驰而过,现代“金戈铁马”给西部带来繁荣昌盛。此时,我的野马无疆的思绪,被汽笛的鸣叫才引回现实。“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应改为“夕阳无限好,只有在黄昏”,才能在银川乡下看贺兰山日落后,体验出人生最辉煌的佳境时段。

  把握好个人的黄昏,让最后的岁月激情燃烧,顽强地闪现七彩光芒,实现小时候当边绳儿时的梦想,难道不是人生完美的终结吗?

  个人简介:韩玉洪,1979年旁听全国第四次文代会,1979年创作的《禁地解码》入围2016年首届“八一杯”中国军事题材电影剧本征集获奖剧本,湖北省长篇小说重点项目主创作家,人民图片网等签约摄影师。担任宜昌港务局专职宣传员多年,在《人民日报》等媒体发表文学作品200万字,新闻报道20000余条,图片1000余幅。160多万字报告文学获2012年度长江杯网络文学比赛奖。创作影视剧本8部,《蓝色的桅杆》获湖北宜昌首届微电影唯一征文奖。出版有42万字科幻小说《鸽子花开》、25万字纪实文学《让阳光照亮星星的世界》等书。获得第六届湖北省文学奖提名奖。抗战题材《西风烈》批准为湖北省作协第二届长篇小说重点项目扶持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