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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马、诗歌与那达慕——评哈森译作《蒙古国文学经典·诗歌卷》

来源:文艺报 | 邱婧  2016年11月04日07:13

近些年来,蒙古族诗人、翻译家哈森翻译了蒙古国诗人巴·拉哈巴苏荣的诗选、百余首蒙古国女诗人的作品等,为国内诗歌界展现了世界诗歌的丰富与多样性。近期,由她翻译的《蒙古国文学经典·诗歌卷》出版。在此书中,她收集整理并翻译了共计119首诗歌,展示了蒙古国百年间的诗歌创作场景,从琛·达木丁苏荣、达·纳楚克道尔基、博·雅布呼朗等文豪级的诗人到罗·乌力吉特古斯、巴·嘎拉桑苏和等“70后”诗人,都呈现在中国读者面前,是一本值得阅读的诗歌选集。

打开这本诗歌译作,游牧生活与草原的气息扑面而来。艾略特曾谈及:“诗歌在尚未被理解之时就传达自身意味”,对于中国读者而言,对蒙古国诗歌的阅读正是始于这样的境地。出生于1929年的蒙古国诗人博·雅布呼朗,在《我的诗歌,我的骏马》中这样写到:“我的骏马,我的诗歌/你我的心中有一个秘密的远方!/夜晚的无眠,永不厌倦的诗歌,是从我的心灵站立而生的骏马/毫无吝啬于你我的天赐的灵感……”在博·雅布呼朗的笔下,诗歌既是心灵的舒展,也意味着骏马和远方。研究蒙古诗歌的学者满全在提及蒙古国与内蒙古诗歌的区别时认为:“蒙古国诗歌追求抒情、豪放、自然、淳朴,如同奔跑的野马,飘飘洒洒;内蒙古诗歌追求厚重、深度、精雕细琢,如同规训的猎鹰,刚烈内敛。”

诚然,博·雅布呼朗毫不掩饰自己对诗歌的热情。在这一点上,与蒙古国对诗歌的热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哈森考察蒙古国的诗歌创作状况后认为:“蒙古国是诗歌的王国,每年举行名目繁多的诗歌那达慕,如水晶杯、银杯、金羽杯诗歌大赛等;每有这些诗歌那达慕时,无论男女老少、贫富高低,甘愿屈服于诗神的无穷魅力,齐聚一堂,沉醉在诗歌的殿堂。”

蒙古国女诗人巴·伊沁浩日烙曾两度获得“水晶杯”诗歌竞赛冠军,她在《旋律》中抒发了无限的热情:“我要到亲爱的你身边/化作催泪的草原蓝天到你身边/化作躲藏在云朵后的太阳升腾/化作将无画在有之上的幻景散去/化作将真藏在假里面的讯息化解……”这首诗的女性写作特征尤其明显,尤其是对爱情的高浓度的抒写与表达。事实上,被译者哈森称为“真情的歌者”的蒙古国女性诗人群,在诗歌中以爱情为主要素材是一个极为常见的现象,这种炽烈的抒情风格应该是受到了俄苏文学的影响。学者陈岗龙曾指出,蒙古国诗歌的发展经历了四个阶段,其中后两个阶段是现代文学稳步发展中逐步成熟、不断演变的阶段。由于蒙古国文学对于世界文学的接受以俄文译本为主,因此受到苏俄文学风格的影响很大。

2009年,37岁的女诗人罗·乌力吉特古斯在《滴落在眼镜上的泪水》中写到:“自‘我’产生的痛苦的碎片/虽像干涸在笔尖的墨水一般沉重/落在我红色镜框的镜片上/盈盈地凝视着我不躲闪/好似‘原谅吧,原谅一切吧/就这样原谅吧!’/远古的、苍老的话语/英魂苏醒一般”。如果从语言的艺术来看,这种借由日常经验指向内心的隐喻无疑是丰盈的。

当然,《蒙古国文学经典·诗歌卷》中也不乏民族抒情诗,比如1933年,达·纳楚克道尔基在《我的故乡》中如是歌颂蒙古故乡:“摇篮似的大山怀抱着长眠的祖先/慈祥的草原哺育生生不息的子孙/健壮牛羊遍布在水草丰美的牧场/你是我们蒙古人世代爱恋的家园/这是我生长的地方美丽的蒙古故乡”。在诗中,不难看到写作者对故乡充满深情的回望与歌颂。安东尼·D.史密斯曾经讨论过民族主义者的文化想象:“英雄们的开拓奋进、各路先贤和传奇故事都在这块土地上发生……有哪种民族主义会不对为各路神灵所保佑的,‘我们自己的’山川河流、湖泊平原的独特壮美称颂备至?”诚然,蒙古国诗人对于故乡的抒情正是集中在这一点,风景作为象征物内置于诗歌写作中,对“祖先——子孙”这样随着时间序列而进行的血脉延续投入了较多的情感,从而实现对蒙古国的歌颂。

冬·朝都勒的叙事诗别具特色,他写有长诗《吝啬鬼一家的传说》,讲述了蒙古的一个“吝啬”的富人是如何将自家的儿子和骏马送上抗战前线的故事。在故事的开端,诗人极力渲染了这家人的富有与节约:“他们家的羊群多得覆盖整座大山,他们家的马群多得装满整个山谷/世代相传的巴音——吝啬鬼家族/像低垂的庞大云系生活在这片草原”。而在故事的末尾,则是无尽的悲伤:“当号角声响起,战友们出发时/吝啬鬼家的两个男儿充当了前锋/……像是不会倒下的山一般的俩小伙/太阳升起时分,双双倒在了战场”。如果单独看故事的脉络,与俄苏文学中的爱国主义与英雄主义创作有着惊人的相似,而在本诗中的铺陈和种种修辞,又指向了蒙古国文学的极具浪漫奔放的叙事风格。

1940年出生的达·乌日央海,也曾多次在“水晶杯”大赛中夺冠,可谓蒙古国诗歌那达慕中的“常胜将军”。他在《树木》一诗中写到:“叶子的喧嚣是你的话语吗?还是风的话语?/撩动秋日怅惘的寂静,是你的宁静吗?还是了无踪影的鸟儿留下的空隙?/秋日驼羔绒毛一般的颜色/是你的颜色吗?还是生锈的雨之颜色?”在诗人的笔下,似乎风景有着极其强烈的不限定性,无论是“风”的话语,还是“生锈的雨”,都是异质性的修辞,诗人极其自然地将抒情的意象铺陈开来,用自我言说式的词汇来摹写风景与具有共通性的日常经验。

前面提到的诗人博·雅布呼朗,在蒙古国诗歌界有着很高的地位。他写于1957年的《图拉河的夜晚多美好》也透露出了浓郁的地方性经验:“图拉河的夜晚多美好/波光旖旎流水绵绵/两只黄鸭相伴游水面/闻声远方忽而鸣叫”。图拉河是蒙古中北部的一条河流,流经乌兰巴托,被称为蒙古国的母亲河。诗人歌颂了图拉河的风景,实质上是表达对国家的热爱。值得提出的是,哈森对这首诗的形式翻译处理得当,平衡的句式加之整体押韵,更加体现了民谣风格。

在这样的阅读经验中,不难确定,蒙古国诗歌的风格总体是浪漫主义式的,直白的表达并不囿于形式。作为仅有10年汉语诗歌创作经验的蒙古族诗人,哈森对于蒙古国诗歌翻译的把握无疑是比较精妙和贴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