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的心胸
毕达哥拉斯是古希腊著名的数学家、哲学家。我们所熟知的勾股定理,被认为是他首先发现的。但他做过的一件事,却令人唏嘘不已。
毕达哥拉斯最伟大的成就,我认为就是他最早悟出了数学的意义。在毕达哥拉斯看来,万事万物背后都有数的法则在起作用。他在有理数的基础上建立了自己的数学理论,并延伸到哲学范畴。然而,这个理论却遭到他最得意的学生——希帕索斯的质疑。
毕达哥拉斯用有理数的存在解释了万事万物,但希帕索斯却发现了根本不存在的等价分数,这就意味着是无理数。希帕索斯对自己的这一发现,喜出望外。但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老师毕达哥拉斯时,毕达哥拉斯非常惊恐。他知道,他的学说受到了威胁。无理数的发现,无疑是对毕达哥拉斯哲学思想的致命否定,即“万物皆依赖于正数”这一理论存在漏洞,甚至是不正确的。更要命的是,毕达哥拉斯数学理论的基础也会随之不复存在。这将爆发一次严重的数学危机。
意识到这一发现的“危害性”后,毕达哥拉斯要求希帕索斯保守这一秘密,希帕索斯拒绝了。为了捍卫自己的学说,为了确保自己的学说不受质疑,乃至于被颠覆,毕达哥拉斯作出了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决定:派人将希帕索斯淹死。
希帕索斯属于“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的那种人。不消说,这种人令人喜欢,也令人敬佩。
反观毕达哥拉斯,就令人难以理解他的决定了。而正是他的这一决定,让他终身蒙羞,也让他英名受损。
原本,毕达哥拉斯应对这一发现,感到高兴。并根据这一发现,与希帕索斯一起重新校正、修改自己的学说。事实上,即便希帕索斯的发现,会彻底颠覆他的学说,也不影响他在这一领域的杰出贡献。但毕达哥拉斯显然没做到。为什么?我们只能认为,是他的心胸,阻止了他在这一领域的继续探索。
毕达哥拉斯的作为,的确令人痛惜。
心胸成就伟业,也能毁掉伟业。毕达哥拉斯正是以这种方式毁掉了自己的名声,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他给予我们的启示,是深刻的。
爱惜自己的“羽毛”,是人的天性。更何况,学说比“羽毛”还珍贵。只是,怎样才算是真爱呢?很显然,毕达哥拉斯这种行为算不得真爱。因为,这种爱,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对他的学说,都是有害的。而这种有害性,其实仅仅缘于一个人的心胸。
爱惜自己的“羽毛”,兴许属于人的通病。因此,康德也不例外。只不过,康德仅仅是言词上的爱惜。
费希特的成名,无疑得益于康德的提携。同样属于“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费希特渐渐觉得康德的理论大可修正,认为康德的批判哲学太零碎,形不成“体系”,认为康德还留恋着“经验”、“自在物”之类,唯心得不够彻底。于是构建起一套主观唯心主义一元论的“知识学”来,大有用这套“一切知识的知识”来取代“批判哲学”之势。这下可就惹恼了康德。康德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后生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学术之争竟引发了师生反目。康德立即发表了《关于与费希特“知识学”关系的声明》,严厉地批驳费希特那一套只是纯粹的逻辑,而不涉及认识的对象,是完全站不住脚的体系,是徒劳无功地钻牛角尖,对康德的批评,是无理取闹。
康德对自己哲学的喜爱,爱到不容许他人说一个不字!他对费希特这样的后生小子胆敢向他的批判哲学的权威挑战,深为愤慨。康德写道:“批判哲学……没有必要进行任何观点的更改、修订,或者体系形式上的改变。批判哲学的体系是建立在完全可靠的基础之上的、是永远固定了的、在未来的一切年代里都是人类最高目的所不可缺少的。”
这样的声明,对费希特的刺激势必很大。在一封通信里,费希特再次批判康德没有把唯心主义坚持到底,所以康德的主义也未底于成;他嘲笑老师是个“头脑不完备的人”,还调侃说:“没有结婚的人只算得半个人。”这几乎近于戏谑了。
康德是个“头脑不完备的人”吗?显然不是。“没有结婚的人只算得半个人”吗?也不是。那么,康德何以要用这样的语气和言词来捍卫他的哲学呢?不排除有其哲学观点,但仍让人看出,他的心胸有点问题。
因为,既然自己的哲学,没有必要进行任何观点的更改、修订,或者体系形式的改变;既然批判哲学的体系是建立在完全可靠的基础之上的、是永远固定了的、在未来的一切年代里都是人类最高目的所不可缺少的,哪有必要要与学生反目并且成仇?又哪有必要作这样的辩驳?一笑置之,也许才是最好的姿态。就一个哲学家而言,也许连这一笑,似也可免了。
然而,康德的脚却跳得很高。而最令我反感的,还是他的言词。他几乎把话给说尽了。
同样,作为哲学家的费希特,以那样的语言戏谑恩师,其心胸更是狭隘得很。
有人问过我;名人与普通人的区别在哪里?我说,答案会有许多。可我看重的也就一个心胸。
我们常把普通人说成小人物,而把有一定名气、一定成就的人,称之为大人物。这个大,就大在他们的心胸。而小人物小在何处?小在他们自始至终都走不出自己的那片小天地。无论心胸,还是视野,都被一个“小”字所局限、所控制。
但名人也有自己的一片小天地——也有走不出小天地的时候。比如毕达哥拉斯,他就被自己心底里的那片小天地害了。而且害得不浅,害得很丑陋。
但小人物们的内心都是一片小天地吗?就我这个小人物来看,某些时候,我们也能走出小天地,而到广阔的大天地里去驰骋一番。但终究还是小人物,最后又回到了自己心底里的那片小天地去了。
大人物们,不得不承认他们有很广大的气度和广大的胸怀。这是他们成就大业的基础。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精神世界都像天空那么广阔。他们的内心,依然有一片小天空,而且小到容不下任何一个人,甚至一个人的一句话。
任何一门学说都不可能是完美无瑕的。面对批评,智者的做法是,将批评放进自己的学说中去思考。很可能,他会帮助我们重新认识、理解自己的学说。亦很可能,批评的意见能够帮助我们修正自己的学说,进而完善自己的学说。当遭到批评时,立马反驳,认为人家是胡说八道,甚至为此而反目成仇,乃至于将批评者弄死,实在很难理喻,又实在让人对其学说信服不起来。即使其学说让人信服了,也难信服其人品,其胸怀。
历史上,像毕达哥拉斯,像康德这样的名人太多了。不光捍卫自己的学说的人如此,其它领域的大人物们也大都如此。尤其政治这个行当,最甚。毕达哥拉斯为捍卫自己的学说而派人将质疑者淹死,这令我们的心情很不受用。可毕达哥拉斯若是一个政治人物,一个搞政治的人,那么,谁要是反对他,质疑他,恐怕不只是淹死那么简单了。事实上,毕达哥拉斯若是一个搞政治的人,那么,他派人去淹死一个对手,就实在是小事一桩了。我们也不会认为他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可能,人们认为,政治家杀人,是正常,而哲学家杀人,不正常。
但我宁愿看到哲学家为捍卫自己的学说而杀人,不愿看到政治家为保住自己的统治地位而杀人。毕竟,干杀人勾当的哲学家,是极少见的。
政治家也是大人物,也是名人,他们想杀人便杀人,不只说明他们残忍,更说明他们的心胸太小。他们内心的那一片小天地,和小人物并无二致,甚至比小人物们还小。
但小人物却不能想杀人就杀人。他们杀了人是要偿命的,即便不偿命,也要坐大牢。而政治人物杀人,既不需要偿命,也不必担心坐大牢。
如此一来,小人物与大人物的区别,恐怕就不只是一个心胸问题了。
名人,有狭义上的名人,指知名人士;杰出的或引人注目的人物;显要人物。
广义上的名人,指一定范围内有高知名度的人。这里的范围是相对的,小到邻居、单位,大到国家、世界,在其相对的范围为众人熟知的都可称之为名人。
名人的名气大小通常与其所从事的职业有较大的关系,如政治人物、军人、科学家、企业家、作家、运动员、演员、歌手、艺术家等。事实上,名人可以是各行各业的人。
但在我的理解里,名人,不只是有名气的人,更是有成就的人。如果只是有名气,而没有成就,那算得上名人,却算不上我理解的那种名人。
我一直认为,要成为一个名人,是很不容易的。因为,所谓名人,必须成就一番伟业。而成就一番伟业,那是何等艰巨的事啊!
但在当下的时代,名人满天飞。这是一个非常容易成名的时代。如果你是一个长得漂亮的女士,你可以一脱成名;如果你的歌喉不错,你可以靠一首歌成名;如果你有机会演一部电影或电视,你同样可以一举成名。即便你没这些本领或者机会,只要你能到电视上混个脸熟,你也可以大言不惭地称自己为名人。
不幸的是,这些名人都不是我认可的那种名人。这些名人,充其量也就是让我们眼熟的人。而之所以能够让我们眼熟,是实在要归功于电视这个玩意。
也就是说,这些人之所以能成为名人,仅仅是因为电视。对于那些(包括我)不看电视的人,他们又都不是名人了。我认识的名人,都在书本里。而这些电视制造的名人,很难进入书本。
这是一个制造名人的时代,而这些被制造出来的名人又引领众多的人去仰慕他们、追逐他们、效仿他们。整个社会都进入娱乐时代的空幻里。
没有英雄的时代,是悲哀的时代。可我们今天这个时代所产生的这么多的名人,哪一个是英雄?
没有英雄崇拜的民族,是不幸的民族。可我们今天的时代,我们崇拜的都是些什么人呢?他们并非英雄,他们仅仅是名人而已!而且仅仅是有名气,而非有成就、有伟业的名人。但就是这样的名人,却成为我们民族的崇拜。
我真是越来越忧心我们这个时代了。但我们的时代却又一派歌舞升平。有什么值得我忧心的呢?我是不是另一个杞人?好在,我并不忧天。我忧的是,当下,娱乐文化何以成为全民的疯狂?无论哪一门媒体,都是这一类的报道。可悲的是,我们弱智到连某个明星谈恋爱、怀孕、生子都津津乐道,仿佛唯明星们谈恋爱才叫恋爱,明星们怀孕才叫怀孕,明星们生孩子才叫生孩子?而我们仿佛既不会谈恋爱,也不会怀孕,更不会生孩子?抑或我们的恋爱不是恋爱,我们的怀孕不是怀孕,我们的生孩子不是生孩子?殊不知,这些本能连动物们都会的。难道我们连这样的本能也丧失了不成?
我的忧心还有,读书的人拼死拼活地读书,原来只是为了考上大学。而在考上了大学之后,读书,基本就划上了休止符。
这个时代令我忧心的事,还有很多。我知道,我写的这篇文字,不是我的忧心,而是另外一个话题:名人的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