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达度是20世纪50年代生人，与小说的主人公应运东是同龄人。小说从应运东5岁时的1964年写起，可以说是一部“自传性”极强的小说。我读完《贫困时代》以后，感觉这是一部沉痛之书，小说的时间跨度是1964年到1976年，这是一个非常沉重的年代。从小说的人物关系来看，所呈现出来的面貌是丑恶的，当然这其中也有善良，也有温情，但是比较少。跟我小时候的那种生活经历相印证，感觉是写得非常真切的。小说呈现了那种十分丑恶的争斗，在扭曲的时代中人物的成长没有尊严感，给人感受很深。

《贫困时代》是对江汉平原特定时代中的世道人心的一个真实展现。有四个方面的特点：一是有深厚的生活积累。大量的细节、四季景物描写、劳动场面，捕鱼、挖藕、放牛、织网、赌博、种稻，这些生活经验都有淋漓尽致、栩栩如生的呈现，表现了作家深厚的生活积累。二是深刻的情感开掘。小说描写了应运东从童年到少年的成长过程，对沔阳地方的一种浓郁的乡情的呈现饱含血泪交织的深情。三是流畅的叙事节奏。主线是很明朗的，父子两个人物的关系，以应运东的成长为主，然后再交织一些小说的闲笔或知识性的交代。小说的闲笔运用得好是吸引读者的关键。我看每一部经典小说里面都有大量的闲笔，它并不是说每一个细节和每一处讲述都是和主题紧扣的，闲笔运用得好可以让小说的叙事节奏显得张弛有度、从容旖旎。四是浓郁的地域文化呈现或者说有浓郁的地域色彩。方言、民俗、歌谣、打硪歌、儿歌，包括民间的巫术信仰、猜谜语、讲古话、射局、婚丧嫁娶的习俗以及杀喜猪的场面，唱皮影戏、花鼓戏和民间故事的呈现，由此营造了一种浓郁的江汉平原的地域文化特色和地域风情。这就生成了这部作品的意义，它讲述了江汉平原的历史，是一部江汉平原地域的风俗史画卷。现在有很多作家在小说中书写历史，这部小说最主要的特点就是从个体性的角度讲述了江汉平原的地域历史。

我们回顾中国文学史，到目前为止，确实还没有一部很成功的能够展示江汉平原地域史风俗画卷的长篇小说。面对这段历史，你怎么去面对，怎么去书写地域史，考验着作家的才情和品格。像杨绛的《干校六记》，表达了“文革”期间知识分子希望“万人如海一身藏”的逃避心态，我们当然不忍心批评她不敢直面历史，不敢正视现实，因为确实代表了许多专业知识分子安静地从事学术研究的心愿。这部《贫困时代》却刚好相反，它以真实的感受，在一种大历史的叙事之外，铺陈个体性的小历史的叙事。小说写到应运东的个人成长史当中，有一种阅读史的再现，我觉得是很真实的，也具有特别的意义。应运东阅读的是什么书呢？主要还是红色革命经典，还有一些民间阅读、四大名著等，他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这种个人的阅读史必然会影响人物的性格成长。接下来达度要创作《无序时代》，听这名字，就会想到小说主人公会在改革开放的年代里有一番作为，值得我们期待。“无序”引人遐思，而这种举措也与他的阅读史紧密相关。同时，我觉得达度对应运东成长过程中的压抑感、沉痛感、无奈感会在下一部作品中得到进一步的呈现。应运东作为一个农村人，没有商品粮户口进入不了城市体制，那种痛感如何表达？像路遥《平凡的世界》《人生》中的表现年代要比这部书晚了10年，就得到了很好的再现。

作为一部60万字的长篇小说，我觉得还可以写得更加精练一些。一部好的小说当然不是以字数来论英雄的，小说毕竟不同于回忆录，不是纪实文学，那些原生态的生活呈现，还可以在语言、情节、结构裁剪上做得更加精致一些，由此实现由具象到意境的艺术化提升。这是一个很沉重的题材，小说叙事如同一头勇猛沉着的雄狮，能够直面现实，坦克一般地开过来，地动山摇，把这个历史再现了出来，这是一部有雄心、有勇气的小说，值得我们充分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