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青菜的女孩
倪明有个同学叫张小年,住在倪明他们邻村。他们俩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一直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读书。
他们读初中、高中的年代正直“文革”时期,他们虽然没有读到什么书,却建立了深厚的个人感情。一致高中毕业回乡务农,他们仍有着频繁的来往。当然,这种来往多半是张小年来倪明家帮助干农活儿。
倪明记得,那会儿虽然是“大集体”,实际上在他们家乡也给每家每户按人头分有“自留地”,而且这“自留地”的庄稼比生产队里长得好,因为人们在“自留地”里干活儿很用心。那时候,倪明的父亲在公社做事不经常回家,妹妹年龄很小,母亲在生产队里下工后又要做“自留地”的活儿。倪明刚从学校出来,许多复杂的活计干不好,有些繁重的劳作母亲又不让倪明去做,一开始他心里很难受。
后来,张小年来倪明家玩,看到这些情况,就主动地帮倪明干活儿。倪明的母亲很不好意思地对张小年说:你帮俺家干活儿,你家“自留地”的活儿怎么办呢?张小年说:俺家劳力多用不着我干。于是,倪明的母亲就不说什么了,便把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鸭蛋,拿出来煮给他们吃。
倪明记得,张小年每年帮倪明家干得最多的是拉粪土、沤苎麻,这两样活计都是又脏又累的体力活。
拉粪土,就是把院子里被猪羊踩踏结实的大粪堆,先用钉靶扒开打碎,用铁锨铲到荆条篮子中,然后用架子车拉到种麦子、种豆子的“自留地”里,再用铁锨把粪土均匀地撒在地面上。
把坚硬的粪堆打成细细的粪土,又把粪土从院子里拉到村外土地上,需要付出很大的力量。倪明母亲一次次地叫他们休息,他们不但不休息而且嘴巴也不闲着,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侃着。当他们将院子里的粪土一车车运完,又从村后的河坡上把一车车河泥拉到院子里,累得腿也走不动了。
那两年不知为什么,村里家家户户都在“自留地”里种上一块苎麻来,好像是当时供销社大量收购。乡亲们觉得种苎麻比种庄稼划算,并且比种庄稼省事,不需要施肥、浇水、松土、除虫害。种苎麻简单是简单,可收获加工起来就非常麻烦。
秋天苎麻成熟了,又粗又高的苎麻秆子需要用铲刀一根根地砍倒。粗糙的苎麻秆子把他们的手划得生疼,苎麻叶子上的细细绒毛落在他们的头上、身上,痒得真难受。苎麻砍完了,他们要把苎麻一捆捆扛回去,扔进家门口的池塘里,上面压上树桩、砂礓、石块在水里沤泡。等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再把沤泡的苎麻捞上来,剥皮、涮洗、晒干。
倪明和张小年穿着短裤,跳进水塘里,将一捆捆沤泡好的苎麻抱上塘沿的空地上,一根根地把苎麻皮子揭下来,然后又跳进水塘把揭下来的苎麻洗干净。经过这样几道工序后,他们的身上、脸上沾满了水渍污迹,要在村后的小河里洗很长时间才能去掉。
洗过澡后,他们两个就躺在青草微黄的河坡上,一边吃着倪明母亲给他们的大红蜜枣,一边憧憬着他们的理想,碧蓝的天空偶尔有一群群大雁缓缓飞过。
那时,他们的理想并不远大,只要能离开农村、脱离土地就心满意足了。当时,能离开农村、脱离土地的道路有三条:一是推荐上工农兵大学,二是招工,三是参军。前两条他们是连想都不敢想,因为那需要特别硬朗的关系。后一条参军可是他们两个的共同理想。
第二年,倪明和张小年相约报名参军。张小年体检政审都合格,倪明却因身体方面的原因没通过,为此倪明还偷偷地掉了眼泪。
张小年临走前那天,还专门到倪明家来一趟。张小年高高瘦瘦的身材,穿着崭新的绿军装,把倪明羡慕得不得了。
转眼几年过去,倪明要离开乡村去外地读书,张小年却从部队复员回到农村。倪明离开家乡的前一天,张小年来到倪明家,把从部队带回来的一顶军帽送倪明作纪念。
倪明太喜欢军帽了,好像家中墙壁上贴的“毛主席检阅红卫兵”、“毛主席登上天安门”的年画里,老人家戴的就是这样的军帽。记得,他们村也有个参军的青年,有次回家探亲在田里劳动休息时,小伙子们围着他,一致请求轮流戴一下他的军帽过把瘾。得到这位军人同意后,大伙儿依次把军帽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当军帽传到倪明的手里,倪明的手指感到帽子的布料很舒服。
后来,倪明还去街上专门买了顶假军帽。假军帽和真的军帽从颜色、面料、式样都不好比。真军帽像他家“自留地”的麦苗儿碧绿碧绿的,假军帽就像生产队的麦苗儿黄不拉吉的;真军帽的布料像母亲藏在缸底的小麦面——滑滑的,假军帽就像黄玉米面——涩涩的;真军帽的帽檐尖尖挺挺——还有个好看的弧形,假军帽的帽檐软不拉吉——朝下耷拉着像小狗的舌头。还有就是真军帽戴在头上帽边的接缝处能撑起来,假军帽要在帽子里边垫一圈硬纸也不能完全撑起来。
张小年送的这个军帽,倪明戴了好几年。有几次倪明在外地城市的街上走,都是差点儿被骑车的年轻人从头顶上顺势摘走。后来倪明就把军帽藏在小箱子里,没有重要的活动就不拿出来了。
参加工作后,厂里把他们新进来的学生集中军训,倪明就把那个军帽拿出来戴了,惹得一块儿军训的同学们羡慕不已。也就是在那次军训快要结束的时候,倪明去厂里澡堂子洗澡,把军帽放在衣服柜里,不知被什么人偷走了。为此,倪明懊悔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张小年回乡后当了个民办代课老师。
后来,张小年和同是当民办代课老师的李红英结婚了。
再后来,他们生了个女孩儿取名叫张玲。
再再后来,张小年因肝病医治无效而英年早逝。
张小年去世后,李红英没有再嫁,一直带着女儿两人生活。对此倪明既同情又敬佩,每次回老家都要去看望她母女俩。每次去看望,问她们可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的,她们总是摇摇头。张玲大专快要毕业那一年,李红英母女第一次来到倪明工作的城市,第一次登上了倪明的家门。
李红英和张玲母女二人出现在倪明家门口的时候,要不是倪明认识她们,怎么也看不出她们是从老远的农村,坐汽车、转火车、乘公交过来的。
她们一路颠簸却没有带来一路风尘,衣着干干净净,发丝清清爽爽,面容精精神神,就连手里拎着的家乡土产,好像是小磨麻油和红芋粉丝,也是用干净的布袋包裹着。倪明和爱人要给她们做饭,李红英说是下车吃过了,并说是先找旅馆住下,休息一会儿才过来的。
听了李红英的话,看看她们母女装束举止,倪明一边说你们太见外了,一边在心里说,真不愧是当老师的,就是有修养。
当然,倪明不是说其他的家乡来人没修养,只是说有些老家来的亲戚老乡们不太注意小节。就说这小磨麻油和红芋粉丝吧,那可是倪明他们家乡著名的土特产品。小磨麻油是以他们当地的白芝麻作原料,用传统的榨油工艺做出来的,其香浓郁绵长,是商店里出售的用现代机器设备制作的麻油无法相比的。
红芋粉丝也是以他们那里的红芋粉作原料,家家户户自己制作出来的,煮熟后的粉丝不断不烂、入口滑溜有嚼劲,不像其他地方的粉丝看着细细爽爽的,可一入锅就断、一入口就烂,吃不着什么味道。看是不是他们那里的红芋粉丝,有一个小方法,拿一根长长的生粉丝在柴火上烤,一会儿生粉丝就“吱吱”地膨胀起来,放在嘴里又香又脆。还有一个小方法,就是拿一根生粉丝用火一点,就“哧哧”地慢慢燃烧起来,看上去蛮喜人的。
这么好的土特产,有时老家的亲戚、乡亲们辛辛苦苦地背到倪明家来,就是因为盛麻油的油桶和装粉丝的袋子,它们在倪明爱人眼里就大大地降低了身价。开始,倪明看到老家送来的土特产放在厨房里迟迟不动,还以为爱人不舍得吃呢。一问才明白她的心思,她说你看那油桶又脏又旧,不知道以前装过什么东西,你看那装粉丝的袋子,原来是装化肥的。后来,老家再送来麻油和粉丝,倪明趁爱人不在家,就赶快换上家里的新桶和干净的袋子,免得爱人以貌取人瞧轻了它们。
在客厅,这母女二人喝了几口水,说了会儿闲话过后,李红英红着原本白皙的面容,说出了她的来意。她的意思是:女儿在她们当地一所职业技术学院快要毕业了,由于文凭不高、专业也不好,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女儿要和几个同学到南方去打工,她又不放心。看倪明能不能帮帮忙在本市给张玲找点儿事做,在倪明身边她要放心些。
等女儿出了客厅接手机的时候,李红英含泪压低声音对倪明说:您大哥小年临咽气时,对着我的耳朵断断续续地交待我,让我一定要抚养好女儿,让她好好读书,幸福生活。这十多年来,我一直记着小年的话,更忘不了他那痛苦不舍的表情。对女儿好好地抚养,我做到了,但女儿的学习我没尽到责任,她没考上好的学校,可这让她幸福生活我更是无能为力啊。我现在只是想,她能有个正当的事情做,挣钱多少无所谓,能养活她自个儿就行了,以后有合适的男孩成个家,过过正常的日子,我就算对小年有交待了……
李红英和张玲母女二人走后,倪明的心里好像沉沉地压了一块石头。张小年对倪明的同学之情、兄弟之谊,倪明是深深地埋在心底,李红英的话把这种埋在心底的情谊又升腾起来,然后重重地落在倪明的心头。
同时倪明也佩服李红英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对李小年临终嘱托的矢志不移。可在这本科生、研究生找工作都不容易的当下,一个大专生,并且是一个冷门专业的大专生,找工作更是难上加难了。
倪明想工作再难找也要努力去找,这是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但这托人找工作的事儿实在是难以出口,况且张玲又不是自己的孩子,说起来有些绕绕的,说话时心里也没有底气。
倪明在脑子里清点这么多年积淀下来的人脉资源,发现能够肯帮忙并且能帮上忙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倪明找了几个在企事业工作的朋友,有的说她学历低门槛进不来,有的说她的专业不实用,还有的说她是个女的岗位不适合。
倪明知道张玲的优势不在学历和专业,张玲的优势在个人条件。张玲是继承了她父母的优点。她高挑的身材像张小年,白皙的皮肤像李红英,直率的性子像张小年,优雅的举止像李红英。张玲的这些条件在营销、服务、广告、宾馆、酒店等行业还是有优势的,但在这样行业里工作倪明又是最不放心的,必须有可靠可信的人在身边罩着才行。于是,倪明便想起了在这些行当工作的三个朋友。
倪明先找了一位在大酒店当副老总的黄之平。这位老兄倒是爽快,说是酒店都是聘用制,如果愿意来没有问题。倪明听他说没问题,就得寸进尺地提出条件:一是不当服务员,二是不当迎宾员。倪明知道服务员在大酒店是用得最多,也是最为辛苦的工作;而迎宾员工作看起来比较轻松,就是引导引导客人,开开电梯,但一站几个小时并且保持着热情欢乐的姿态,也是个不好做的体力活。张玲再怎么说也是个大专生,和那些连高中初中都没毕业的打工妹做一样的事情,真的是委屈她了。
黄之平听了倪明的条件,笑着说:你老弟为难我了,这样吧,你叫那个女孩过来,我看看给她安排个什么工作。
第二天,倪明让张玲去找黄之平,张玲回来说黄总叫她做营销经理。倪明一听很高兴,可不知这营销经理是干什么的,倪明想肯定是比服务员和迎宾员好,又有经理的头衔,大概属于管理人员吧。倪明鼓励张玲要听领导的话,和同事们搞好关系,努力学习、好好工作。张玲连连称是。
可没干一个星期,张玲说她不想做了。倪明问张玲是工作很辛苦吗?她摇摇头。倪明又问她是工作很复杂吗?她又摇摇头。倪明说那是为什么呢?
张玲说:我们营销经理有好几个,每人负责一个楼层的所有包厢,看看包厢的预定、服务员的服务情况,听听顾客对菜肴和服务的意见,推荐新推出的菜肴品种,和顾客建立关系争取回头客。其他的工作都好做,就是这和顾客建立关系我做不了。带我实习的经理,带我到包厢里介绍我是新来的经理,并陪着我敬客人酒。我本来就不会喝酒,那个场面太难为人了。
听了张玲的话,倪明的脑子里出现了这样的场景:偌大的包厢里,觥筹交错、众宾喧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主人看看客人还没有尽兴,或是想摆摆自己的派头,便颤巍巍地朝服务员招手,期期艾艾地说,叫——你们经理——给客人——敬酒!一会儿,一位身穿西装制服的女孩子笑盈盈地过来,在主人夸张的介绍中,在陪客的附和起哄中,在大伙儿迷离的眼神中,一杯杯地给客人敬酒,并恭敬地递上名片……
倪明在电话里向黄之平老总再三地道歉后,又拨通了另一个朋友刘启明经理的电话。刘启明在一个国有大型企业的后勤中心当经理,在一次聚会中倪明听他说过,他手下的服务人员基本上都是从社会上聘用的。倪明想在企业做服务工作总比社会上单纯些,倪明把想法和刘经理说后,刘经理想了想说,那就让这个女孩做会议室服务吧。
倪明听了也比较满意。在会议室服务也就是会前换换会标、摆摆桌椅、放放席卡,开会时倒倒开水,会后清理清理会场,都不是很累人的活儿,最主要的是工作的环境和接触的人员都让人宽心。
对于这份工作张玲开始比较满意。上班不久有一次身穿深绿色的套装回来,倪明还以为是她上街新买的呢。张玲说是单位发的工作服,还问倪明爱人,她穿这身衣服是不是不好看。倪明爱人说,这身套装特别适合她。
是的,这套衣服把张玲衬托得身材更婀娜、肤色更白皙。倪明知道,张玲在会议室里出现,肯定会吸引不少人的目光,特别是那种沉闷冗长、单调乏味的会议,张玲的出现肯定会使那些低头玩手机、仰头扭脖子的与会人员眼睛一亮的。倪明当然知道,这也并不是什么不文明的举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正当倪明为自己能给张玲找个不错的工作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张玲却有些闷闷不乐了。倪明又不便问,便让爱人注意观察了解。过了一段时间,爱人打听出来了,张玲说她是受不了一些人的眼光。再过了一段时间,张玲又辞职不干了。
对于张玲的这次辞职,倪明心里是有些不快,心想:这算什么事儿哟,现在社会上许多女孩子打扮自己、包装自己、展示自己,甚至推销自己,不就是为了赢得人们注视的目光吗,不就是为了赢得人们的赞美、羡慕和肯定吗,自己明明是朵美丽芬芳的鲜花,却不习惯于欣赏的目光,真是有点儿不可理喻。
当然这只是倪明的心里话,在张玲的面前倪明没有半点儿流露。但不但美丽而且聪颖的张玲却看出了倪明的心思,她说:叔叔,我给您添麻烦了,您就别多操我的心了,我这么大了,又在外面读了几年书,也见过些世面,就让我自己去找工作,在外面闯闯吧。
在外面闯闯? 倪明当然是不放心,倪明想张玲的母亲更是不放心,不然她不会这么老远的跑来把女儿交给自己。于是,倪明又拜访了一个开广告公司的老同学刘志明,把张玲的情况和他说了,请求把张玲安排在他的公司里做事。
刘志明说:既然她不愿做出头露面的事情,就在我的办公室里接接电话,整理整理文件资料吧。倪明听了自然高兴,就专门请了几个老同学陪刘志明在“金满楼”里聚了一次。
张玲去上班一段时间,感到很满意,说是工作比较轻松,刘总也很关照她,对外的一些应酬一般不喊她参加,这样上班空闲时间和晚上回来能多看看书。
张玲的妈妈李红英从老家过来了。李红英的来意有两层,首先是对倪明和倪明的爱人表示感谢,感谢对女儿工作的关心和生活的照顾;还有就是给女儿租房子,准备搬出去住。
倪明一听就沉不住气了,对李红英说:你娘儿俩是见外了,住在家里不是蛮好嘛,我家里房子不是住不下。倪明爱人也在旁边帮腔说:俺家女儿也不在家,张玲住在家里,也是和俺们做个伴嘛。李红英连声说道:哪里是见外哟,女儿对我说了,你们对她像女儿一样。张玲接过话头说:俺也真不想离开叔叔阿姨,主要是想上班近一些,住在家里上班远,上班下班,早啦晚啦,你们也担心呀。
张玲这样一说,倪明就不好多挽留了,问她准备在哪个位置租房?她说,离刘总的公司不到一站路,并说老家有个打工的高中同学,也住在那儿。
看到张玲高高兴兴地工作,有条有理地生活,倪明心里有了些安慰,觉得对她的父亲张小年也多少有些交待了。正当倪明心中有点儿飘飘然的时候,老同学刘志明的一个电话,又把倪明飘然的心绪砸到了深谷。
原来,张玲又辞职了。倪明立即拨通了张玲的手机,问她为什么又不干了?她说她感觉自己越来越不适应了。倪明问她是不是刘总对她不满意,对她不好?她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就是刘总对我满意,对我比较好,才惹得周围一些人的闲话,我真的受不了那些刺人的闲话……
听了张玲的话,于是倪明明白了,倪明不说话了,倪明五味杂陈了,同时倪明也黔驴技穷了。
张玲反而到家来安慰倪明,说:叔叔您就别为我操心了,我去人才市场参加应聘,能找到适合我做的工作的。
倪明心里说,但愿如此吧,嘴巴却说:你去人才市场碰碰也好,接触接触社会也好,我也给你找找吧。还啰啰嗦嗦地传授些有关应聘的技巧和注意事项,把自己弄得像个专家似的。
总归是放心不下,倪明过不了几天就给张玲打电话问问情况。张玲回电话不是说参加面试了,就是说正等通知呢。后来倪明不好意思询问了,就让爱人打电话,张玲的回答总是落不了地,倪明的心也就一直悬着。
有个星期天的上午,倪明骑自行车去市内新华书店转转,临出门爱人说:我今天把被单洗洗,就不出去买菜了,你顺便带点儿青菜回来。
倪明在书店里转了很久,买了几本书,出了书店一看,快到十二点了。倪明骑着车子往家走,走到半道才想起买青菜的事儿。倪明推着车子,边走边找附近的菜场,走了好长一段路,才看到巷子深处的一个菜场。
由于菜场设在巷子的两边,显得很狭长,卖肉的、卖鱼的、卖豆腐的,最里边才是卖青菜的。刚走到卖青菜的地段,倪明就发现在几个卖菜妇女的中间,有个姑娘的身影很眼熟,仔细观瞧,倪明差点儿叫出声来,那不是张玲嘛。虽然她斜倚在小三轮车上,穿着朴素的衣裳,但那婀娜的身材、白皙的肤色、优雅的举止,倪明一眼就能认得出来。这会儿,她正手提称盘给一个老大娘称西红柿,没有看到倪明。
倪明急忙走近几步,刚要喊她的名字,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又慌忙掉转车头往回走,竟把买青菜的事儿抛在了脑后。
回到家里,爱人问倪明,青菜呢?倪明说只顾买书忘记了。
走近书房,倪明提笔写了首小诗:小菜摊上,有位美丽的姑娘,手提称盘,低眉含笑,面前是青翠的黄瓜萝卜,还有那洋葱西红柿,透着鲜艳的光泽,让我想起故乡的小溪,溪边有盛开的月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