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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印象
 | 崇文  2016年10月10日10:20

  从刚记事时起,外婆给我的印象是模糊的。印象中她总是夜里来夜里去,从不会停留半个晚上。现在想来,可能是在忙碌的生计之余来看看一河之隔的原公婆和自己的大女儿吧。

  我到镇上读初中时,外婆的印象渐趋清晰了。四十岁左右,身材高挑,面容慈祥,性格开朗,热情善良。有她在的地方,就有热情的寒暄,就有欢声和笑语,就有和煦的阳光。周日下午去上学前,母亲常会叫我到外婆家去拿一周的口粮:红薯和咸菜,有时还有白生生的大米。令我记忆犹新的是,有一次大舅妈没有给我准备好,遭到了外婆好一通责骂,大舅妈还为此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后来,包产到户,农村的光景一日胜过一日。外婆里里外外一把手,总也安排得井井有条。二舅参军去了,大舅也当上了队里的会计,小姨也快初中毕业了,家里日子蒸蒸日上。外婆俨然是个将军,指挥着家里的劳动力在承包地里纵横驰骋,春天播下希望的种子,秋天收获丰硕的果实,同时也收获生活的快乐和幸福。还记得,我帮外婆家看管鸭子时吃到了人生第一个白水煮鸭蛋,背柴后啃到了红彤彤多汁水的西红柿,味道是多么的香甜啊,此后再也没有尝到这么好吃的味道了。

  几年后,参军复员的二舅结婚了。又过了几年,小姨出嫁了,大舅二舅也分家过活了。外婆突然感到了一阵阵失落,心里面空荡荡的。高大的身躯也渐趋佝偻,深沟似的皱纹爬满了面庞,曾经强壮的身体羸弱如风烛,地里的重活大多干不动了。只是偶尔帮帮老大、帮帮老二,农忙时还会步行三十里开外去帮小姨做活。当然,只能做些做饭、带小孩、扯草、晾晒之类的轻松活了。夕阳西下,我经常可以看到外婆依旧高大的身子在绚丽余晖中被拉成单调寂寥的长条形,独自行走在田间地头。

  一天不劳作,就一天不自在。外婆现在要全靠两个儿子赡养了,地里已经帮不上大忙了。农忙时依旧时常见她高大而佝偻的身影徘徊在田间地头,做些端茶送饭的小事,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洗衣做饭、看护小孩。家里无小事,个中辛苦只有在家劳作者才能体会,非语言所能赘述。农闲时倒经常看见她时而带着孙子时而拾掇庄稼的身影,有时也会到河对岸的我们家来拉家常,述说生活的开心与不易。两个儿子负责每年给外婆各称一百二十斤小麦和稻谷,如果生病花钱,就由两个儿子均摊。三个女儿也会常常给外婆拿钱零花,虽然外婆一生节俭贤惠,这时口袋里倒不缺钱。

  在看护大两个儿子的四个孩子后,外婆已近八旬了。五年后,一个大孙子结婚了,一个大孙女出嫁了。舅舅舅妈们都到镇上谋生去了,外婆成了一个看家护院的老人,连上街赶场也变得吃力起来,由以前的三天一场变为是一周一场或一月一场了。活动范围也愈来愈小了,基本上局限在本组范围内,连最牵挂的小女儿家也去不了了。每年春节回家,我们夫妻二人一定要去看望外婆,她依旧显得那么慈祥,那么热情。在外婆去世前一年春节,外婆说她可能活不过今年了,一身都是病,常常头痛欲裂。我内心绞痛,连说不会的。十年前五月的一个夜晚,我在甜蜜的睡梦中见到了久违的外婆,依旧那么慈祥那么热情。次日上午,接到了父亲电话,告诉我外婆突发脑溢血,溘然辞世了。我从此笃信心灵感应,难道外婆去世前会给亲人告别吗?一定是的。

  这年回家,我和妻子只好在她的坟头烧纸上香,磕头祭拜。陪同的母亲说,外婆一生命运多舛,前后嫁过两次人,第一次生下母亲和姨妈两个女儿不久,外公就被国民党抓壮丁了,从此杳无音信。第二次改嫁给了河对岸的一位雷姓医生,在生下两男一女后不久,医生因病去世了,外婆三十多岁就一直守寡,养儿育女,幸好老来还算幸福。想到外婆热情慈祥的面容和贤惠勤劳的一生,我在心里默默祝愿:外婆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