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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相
 | 许若齐  2016年09月29日10:23

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天下众生,一日三餐,于是,便有了一副副多姿多态的吃相。

楚汉相争,项羽设鸿门宴欲除刘邦。情势危急时,樊哙在张良的指使下闯进大帐。大概是英雄惜壮士吧,项羽又是赐酒,又是赏肉。樊哙也不客气,盾作板剑为刀,硬是把生猪腿肉剁开吃了,并说了一番掷地有声的豪言壮语。力拔山兮的楚霸王还真对这个屠狗出身的二楞子没招,最后居然让刘邦借上厕所之机溜掉了。以后卷土重来,不可一世的项羽终败垓下,英雄末路,别姬自刎。如此说来,这吃相还真能在一定程度上重定江山,改写历史。樊哙之作法尽管豪放无比,也未免太生猛了一些,那一大块生肉吃进肚子如何消化得了!我倒更喜欢武侠书中如此的描写:某瓢泊天涯的大侠浪迹至一小酒店,一进门就嚷嚷切三二斤熟肉、烫一壶好酒来。店小二应允而去。大侠坐都不坐,就立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末了,往桌上掼上一锭大银。“铛”地一声,把众人的眼都看直了。他嘴一抹,头也不回地昂然而去。每每读到这里,免不了啧啧有声:好汉,好吃相。《红楼梦》荣宁二府里的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丫环们则是另一番景象了。吃得婉约、细腻、得体;只是那个刘姥姥很另类,进了大观园,上了酒席,一切都新鲜:“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乡气不改,“吃个老母猪不抬头”,倒也不乏可爱与有趣。

吃相关乎礼仪,遂成吃礼。女士是否贤淑端正、男人是否绅士风度,皆与此息息相关。男女热恋多年,要谈婚论嫁了。未来的丈母娘请准女婿上门吃饭,准女婿自然受宠若惊,殊不知这是最后一道“考核关”。标准的做法是衣冠楚楚,举止得体,言谈适度;上了餐桌,一定要端坐得人模狗样,见了好菜不嘴馋,能喝半斤喝半两。千万不要因吃相让老夫人“一票否决”,棒打鸳鸯各东西。例外也是有的:林语堂与廖秋香是文人和文盲的结合。第一次上门,林语堂放开肚皮吃了满满的五碗饭,廖家人很是喜欢。一则这新女婿胃口好,身体也就好;二则廖家饭菜对他的口味,以后方便过日子。

有学者经过研究发现,人的吃相可深层次地反映一个人的素质与心理。基于此,国内便有公司很创意地把吃相作为录用新员工的重要标准。于聘者在不经意的吃喝之中决定取舍。甲因嚼东西太响而无果;乙则把骨头吐在地上出局;丙是由于菜上桌后个人动作太快惨遭淘汰。国人在国外吃相的种种不雅已关系到国家与民族的形象。有人痛心疾首:礼义之邦,斯文何在?有人大声疾呼:文明建设要从吃相抓起,从娃娃抓起!于是,国家某著名运动队就有了第13条“队规”:文明就餐,吃有吃相;某幼儿园就专门开设了吃相教育课,有教师、有教材、有考试,弄得很像模像样。

话又得说回来,吃相总是因时因地因人而有别。你总不能把吃国宴的一招一式都克隆回家,就像在很随意的场合还西装领带,浆洗过的雪白衬衣领子扣得紧紧的。英国人最绅士,有的富裕人家吃饭时,刀叉、盘子、餐巾放在什么位置,都要用尺子事先量好,一副老派贵族的遗风。倘若如法炮制,我们不知道会怎样的别扭。梁实秋先生在《雅舍小品》里写到一群劳力者劳作之后,拍拍手,拿起半尺长的韭菜蒸饺呼呼地咬;然后用水瓢在水桶里勺起水咚咚地喝;然后折一段甘蔗般粗细的大葱嚓嚓地啃。那份酣畅与痛快,也颇令人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