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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世界有多大
来源:文艺报 | 樊健军  2016年09月23日07:13

小时候,又是小时候,我的讲述老是从小时候开始。11岁的时候,去邻近的乡镇——大桥镇上初中,在那时算是出门最远的一次。后来迫于生存的困境,在村子里租用别人家一处简陋的水泥砖房开了个杂货店,经常去20里外的大桥镇进货,也去过县城,去过湖北的通城县,去过湖南平江县的长寿镇。我的活动范围大致像个扇形,世居的村庄是圆心,半径大致在100公里左右。这构成了我青年时期的活动地图,就在这个范围内活动,看到的世界也是这个范围内的世界。接触到的新鲜事物,不同的口音,旅途中的花絮,这个世界能给予的,一股脑儿都涌了过来,不管你需要不需要,接受不接受。

后来,到县城工作,去过的地方慢慢就多了,那根半径不断在拉长。长途汽车将我送到南昌,经过通城县城去到武汉,也经过长寿镇去到长沙。陌生的村庄一个个从车窗外掠过,异地的小镇一个个被长途汽车抛弃,只有经过县城,或者一些热闹的集镇,长途汽车才有可能短暂地停留,要么上客,要么吃饭,也有可能司机为了见一个公路边的相好,把旅客们扔在车上闷坐一个半个小时。他去寻他的快乐,别人的无聊与他无关。活动的半径拉长,你的世界也在相应拓展,慢慢变大。新鲜的事物,陌生的人群,偶遇的风景,突发的意外……让你好奇,让你猝不及防,让你手足无措。既吸引你往前走,往远处走,又让你恐惧,这将要到哪里去,哪里才是旅途的尽头。你在不安和快乐中前行,你的世界也在不安和快乐中延伸,不知下一站将遇见什么,有谁在等着我的到达。这种不安既让你兴奋、期待,也让你恐惧、变得沉默。

再往后,要去更远的地方,长途汽车抵达不了,必须换乘别的交通工具——火车或者飞机。在火车上,紧靠车窗坐着,陌生的站台一个个远去,陌生的城市也一个个到来。但它们都是模糊的,因为根本没下火车,你看到的或许就是半个或者一小块轮廓。飞机就更直接了,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大洋的此岸到彼岸,途中的一切都给抹去了、给省略了,都是空白,直接将你抛到了目的地。你不知拿什么去填补这中间的空白,有可能想都没想到这个问题。你早已被目的地的陌生震惊了,没一张熟悉的脸,没一个熟悉的口音,一个真正的异国他乡死死将你围困了。你的好奇是条不忠实的狗,因为对陌生的恐惧早就逃之夭夭了。它抛下你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你想夺路而逃,还是因为陌生,所有道路都是陌生的,所有道路通向的世界或许更要陌生,这些陌生阻止了你逃离的想法。你寻回那条好奇的狗,对陌生张开嗅觉,一件一件去认识,一张脸一张脸去识别。万一不行,你还可以逃回飞机上,逃回带你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移动小世界里。

穿越的速度越快,你的世界就越广阔。

但在小说里,一个广阔的世界是必不可少的,抵达的速度却不可以太快。速度越快,速度之外的事物就越模糊,甚至空白。一个广阔的世界让你的小说有了流动的地理,也打开了你的小说空间。你不停地看风景,不停地写小说。不只风景,还有那些陌生的事物,也是你要见识的。你需要,你的小说更需要。

(作者系鲁迅文学院第十五届高研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