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妥清德(裕固族)丨获奖作品:《风中捡拾的草叶与月光》创作感言

来源:文艺报 | 妥清德  2016年09月20日17:57

黄泥堡周围是大片农庄和说着汉语的农民。据说,这里是裕固族入关后最早落脚的地方。“去吧!去吧!到生长兔儿条的地方去吧!走吧!走吧!朝生长红柳条的地方走吧!”几百年前,我的祖先就是唱着这首古老而沧桑的歌谣,从遥远的西至哈至东迁到了这里。东迁是裕固族历史上的大事件,是一部用血泪和生命书写的荡气回肠的历史。我时常会默默地翻看裕固族流传下来的民歌,来聊以慰藉失散的灵魂。“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在为草原而哭泣。”我从草原深处听到的几首尧熬尔古歌中,都充斥着这样的忧叹和悲凉。

走出黄泥堡后,我的裕固族身份符号带给周围的是一种异样的目光。我不能详尽地说出我的族源、我的民族来历,我只能说出“回鹘”等几个有关的词汇,我丢失的语言让他们唏嘘不已。他们怕冲撞了我的忌讳,有意躲着我,我成了一个孤独的人,只能用汉语书写自己的苦闷,这让我喜欢上了文学,喜欢上了诗歌,目的只有一个:让诗歌替我生活。

上世纪90年代,我以一个用汉语书写裕固族生活的写作者身份第一次走进了肃南裕固族聚居区,广袤的草原森林,迎风奔跑的马群,低头吃草的羊群,雪青色的河水,山谷里吹来的花香,让我的心胸一下子裂开了。在红湾寺湿润的街道上,穿着鲜艳服饰的裕固族姑娘从我面前走过,她们的微笑犹如盛开的莲花。在裕固族帐篷里,我从裕固族同胞的手中接过精致的酒盏,大口喝下他们举过头顶的青稞酒。我在自己的民俗和文化中醉过去,又醒过来。他们用歌唱的喉咙和舞蹈的身子,回收了我的流浪和疲惫。在马蹄寺,我趁着酒意骑上了马背,随着马蹄的翻动、马背的起伏、马鬃的飞扬,我“啊——啊——”地喊叫着,我的喊叫与他们的喊叫发音是一致的。这一刻,我感到了一个马背民族所拥有的一切荣誉与骄傲,我也收获了自己与生俱来的雄壮。我的泪水布满了脸颊,一个有着正宗裕固族血统的少年就这样在祁连山中释放了他的声音。

因为诗歌,我常常在夕阳落去时,站在被风吹凉的田埂上,回望草原和昨天的时光,回望那些与我生命有关的寂寞和惆怅,回望月光下吹笛子的裕固族姑娘。也许,只有这种回望能缩短我的痛苦和孤独,让我的诗歌生动起来,让我的生活真实起来。

虽然我已经不能用母语来表达,请让诗歌代替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