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镜像人生
来源:文艺报 | 心 滢  2016年08月05日06:51

成都凸凹中篇小说《背后》,《四川文学》2016年第4期

童话故事《白雪公主》中的恶毒王后有一面魔镜,可以解答王后提出的任何问题;成都凸凹的小说《背后》中,主人公喻水庸也有一面可以解答他问题的水银镜。不同的是,王后的那面镜子具有魔力,无所不知;喻水庸的这面镜子,只是自己回答自己,镜中映射出的只是另一个喻水庸。

小说伊始,正是喻水庸认为自己在“走背运”的关键时刻,习惯性地,他“对着书房中的水银镜向另一个喻水庸提出了几个为什么”的时候又到了。因为天立集团下的天立房地产公司法定代表人、总经理黑狗消失了整整两天,他的消失恰逢华康市市委书记交替之际、弋原区规划局4人被双规之时。3个月前,黑狗才“重谢”了这4个人,由于他们在一高档小区“容积率调整”中的“联袂操作”,才让天立房地产得到了巨额利润。而天立集团名义上的老板,是和喻水庸保持单线联系的结拜兄弟彭代军(实际则是占有集团70%资产的喻水庸)。喻水庸在小说中有三重身份:民间组织部长、情场王子以及黑白两道通吃的大哥大,通过“吏员、富翁、一支笔”,他“构筑了自己良好的政治生态、经济生态和社会生态”。而在面对镜中的喻水庸问为什么之前,这个拥有多重身份的喻水庸就认为黑狗已经“被拘”,他要尽快“捞人”。

拉康的镜像理论认为,从照镜子开始,婴儿才有了认识自我的开始,确立了“自我”与“他人”之间的对立。除此之外,在他人的目光之中,婴儿也将镜像内化成为了“自我”。也可以说,人在照镜子时,自我的分裂也就开始了,真实的自我与镜像中、他人眼光中约束而成的自我已然不同。喻水庸认为,“任何一个人的背后,一定还有人,也许是一个,也许是一个以上……我们随便看见哪个人,那个人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甚至一群人”,在他看来,我们看见的不是人,而是人的影子。

用镜像理论来看,喻水庸为了要找到对方“背后的湖泊”、隐藏的影子,站在镜前寻求答案时,自我已经开始分裂,真实的喻水庸早已经不见了。这个镜前多重身份的喻水庸,是一个在他人目光中约束内化成的“权力自我”,他必须要作出判断与决策。他要用自己的不同身份分别从上司、情人、同僚那里获取能得到的一切信息。他要“捞人”,是因为彭代军是黑狗背后的人,而彭代军背后的那个人正是喻水庸自己;他还要用自己、自己背后的人与对方和对方背后的人进行评估、比拼、较劲。经过一连串的思虑、布局,举步维艰、步步为营,不见血的兵刃相见,权术抗衡、机关算尽后,确定已经出事的黑狗却自己回来了。原来,黑狗只是因为个人原因被别人报复绑架了几天而已。

喻水庸做了一场梦后,小说中写道:“人吓人,吓死人;在喻水庸这里,是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水银镜的哲学梦中,喻水庸不认识喻水庸了。”在我看来,这才是小说的主旨与真意所在。喻水庸打的这一仗,其实是被内化的权力“自我”与另一个假想“自我”之间的一场战役。吊诡的是,在他认为自己被他人、他人的影子以及背后之人所迷惑困扰包围之际,正是被虚假自我所迷惑困扰包围之时。更有深意的是,喻水庸这看似荒诞的“一仗”,却又是必须要打要争的。表面上看,这是喻水庸为自己的结拜兄弟、为自己而打的一场战役;实际上却是他背后的人物为了维护“权利自我”,必须要进行的一场“官场保卫战”。这只是喻水庸漫漫人生路上的一场战役而已,无数个战役已经结束,千百万个战役正在前方等待。

成都凸凹擅长以“小人物解构大时代”。是的,这样一场诗意语言的大狂欢,带来了一场现代官场的“嘉年华”盛会; 而一个原本不可成立的伪命题的最终确立,以及进行解构的过程,也上演了一出现代版的官场现形记。成都凸凹曾说,“如果我笔下的历史对现实没有反照、通气、牵扯、勾连和启示,它就是无效、无意、无价值的”。《背后》正是这样,将人物的生命体验与现实的体验完美地融合,并进行了恰当的反观与呈现。对于看似一本正经,实则又具有黑色幽默成分的主人公喻水庸,成都凸凹远非是讥讽、嘲笑,更有着一种参与的同情与悲悯的体谅。因为这样一种分裂的镜像人生,不仅仅是小说人物的一种生活常态,也是现代官场小社会的一种常态,更已经成为整个社会生活的一种常态。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不论是人还是影子,这样的面孔变幻与自我迷惘仿佛已经成为一种真实而悖谬的存在。掩卷后,莞尔中不禁沉思,你我是以怎样的一种面目活在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