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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生存经验的疼痛书写
来源:文艺报 | 张凯成  2016年07月25日07:03

诗人钟世华在面对乡村、现实、历史、生存等命题时,通常能够表现出饱含疼痛的诗学思考,诗集《冬天里的光》正诠释出了其立足于自我生存经验的疼痛书写。钟世华将“自我”抛置在乡村、城市、历史、现实及亲情、爱情等诸多话语空间中,经由独特的生存体悟抵达着自我的生存之痛。

现代文明与城市的价值龃龉

“乡村”在钟世华的诗歌写作中地位显著,钟世华不仅在诗集《冬天里的光》中设置了“乡村记事”的专辑部分,而且通过自我对乡村的存在式体悟以及对现实社会环境之于乡村的解构与破坏,书写出了乡村所经历着的苦难遭际。

钟世华诗中的乡村记忆充满着无尽的“疼痛感”。他的《乡村之夜》一诗以对被束缚的自然之物——“花”“鸟”的审视,凸显出乡村所遭遇的现实疼痛。诗歌《开往春天的地铁》中,他将“冬天开往春天的地铁”所隐含的希望与乡村的“突然年迈”进行对比,以此再现出了充满苦痛的乡村。而《春天里的村庄》一诗则以极短的篇幅描写出不断走向自戕的乡村,藉此诠释出了诗人挥之不去的内心隐痛。在《乡村记事》一诗中,“童年的村庄”所拥有的美好被“风暴”“马报”“六合彩”等因素所打破,诗人的疼痛由此产生。诗中所发生的一系列悲惨事件正表达出诗人内心的沉痛之感,如“二狗的爸妈又开始发动战争/为了昨夜买不中的数字”、“春耕的日子/田野却一片荒芜”等。乡村在与现代文明的较量中通常处于弱势地位,其长久以来所积淀的稳定文化结构也极为脆弱,这使其在与物质利益的角逐中不堪一击。而在《我看不到人民币的影子》一诗中,这种由经济对峙所造成的乡村苦痛仍在继续。诗中的“乡村”是破败的,其中的生命个体——“父亲”“麻雀”“鱼”——正在承受着巨大的苦痛。该诗批判了乡村苦难的罪魁祸首——货币,诗句“铜钱 大洋/是我两块近视镜片,二百五十度的镜片/在荒原的地下/主,我看不到人民币的影子”,正传达出诗人本有的对“铜钱”“大洋”“人民币”的拒斥心态,由此也表现出诗人对乡村的存在式思考。

城市对乡村也有着极大的解构与破坏作用。钟世华的诗充斥着城市欲望所带给乡村的巨大伤痛,如《风走过城市背后的村庄》中,他将“风”作为城市与乡村之间的连接物。而在诗歌《蝉鸣》与《春天》中,钟世华加深了自我对城市之于乡村苦痛的体悟。无论是对“快餐式的情爱”所造成的乡村孩子“寂寞”的体认,还是对城市所拥有的“超市堆满垃圾。女人在忙着/购买减肥药,春天的腰很细,像/柳条般柔软”(《春天》)。这一无序状态的叙写,诗人都融入了自我对乡村的疼痛体悟。

历史与现实的相互扭结

与“时间”相关的意象多次出现在诗集中,如“唐朝”“宋朝”“苏东坡”“柳宗元”等。诗人同时写到了当下的时间,其诗中的“时间”代表了他对历史与现实的复杂体认。钟世华不仅感受到碎片化的历史与异化的现实,而且还通过二者的对比传达出对“时间”的疼痛体验。

钟世华的诗首先表达出了其对“历史”的疼痛感悟,他将这种疼痛融于现实的生存体验中。《海上丝绸之路始发港》一诗中的“历史”由“两千多年的城墙”组成,但面对厚重的“历史”,诗人却发出了碎片化的慨叹。由此,钟世华在历史与现实的巨大悖谬中感悟到了时间的疼痛,并因之陷入到有关时代、生存与命运之苦痛的哲思。而在《南流江玉石》一诗中,钟世华将自我的“时间”疼痛凝构于“玉石”之中,诗句“沉睡太久,太久了/无法考究你的年代/一百年,一千年,还是一万年/一条河封锁了所有的秘密”,正传达出了诗人本有的时间体验。历史的不断延展造成了“玉石”存在年代的“无法考究”,时间的疼痛感由此不断加深,作为“万缕千丝的心结”的“玉石”表现出诗人苦难的生存体验。

钟世华对“时间”的疼痛书写还体现在他对“苏东坡”“柳宗元”等历史人物的怀想之中。在《丽港夜景》一诗中,钟世华表达出了自我对“苏东坡”的寻觅之情,其寻觅的心态正如“一叶扁舟/把尘世的喧闹推向遥远/把前人不尽的思绪轻轻荡进你心潮”。除“苏东坡”外,钟世华在诗中还通过对“柳宗元”的怀想表达出自我的时间疼痛。他在《柳学》一诗的开篇便写到了自我对“时间”的疼痛体悟,诗人集中表达出了“时间”所带来的“折磨”与“悲哀”。《夜读〈江雪〉》一诗则将诗人对“柳宗元”的疼痛书写不断放大,尤其再现出了柳宗元写作《江雪》时“凄婉哀怨”“沙哑的吟唱”的苦难心境。面对“唐诗”,诗人感觉到“语言”的无力,此处的时间之痛正与他面对历史时所表现出的“失语”之间建立了“对位”联系,诗人通过真切的生存体验与生命化的语言将时间之痛传达出来。

亲情与爱情的双重纠葛

钟世华在《冬天里的光》中书写了自我的情感世界,他以独特的生存体悟建构出富含疼痛感的抒情空间。他笔下的父爱是“一本摊开的书”,他“透过那浓雾遮掩的书面”寻觅着“一根遗忘在冬天的肋骨”(《父爱是一本摊开的书》)。父爱本身充满着疼痛,《父亲到车站送我》正通过“父亲送我”的简单举动再现出“哭泣”般的亲情。诗人内心对父爱的体验也是疼痛的,这种疼痛通过隐藏着“一段情”的“一根白发”逐步扩散,并经由置身“远方”的噬心之痛得以升华。钟世华在对母爱的真切体验中也表达出了自我对亲情的书写。在《母亲的点滴》一诗中,诗人通过回忆往事来表现对母爱的体悟,诗句“爬过九座山/拐过十八个弯//母亲去年纳的鞋底/好沉好沉”,再现出了自我在不断跋涉的旅途中所持有的对母亲的深切思念,“母亲去年纳的鞋底/好沉好沉”,形象地表达出了诗人内心对疼痛母爱的自我体认。诗句“母亲守着三个月亮/仅仅是为了一个圆吗?”与“我聆听/村口母亲支起的柴垛//一听/便是数千年”中,“我”在疑问与聆听中感悟着母爱的伟大,其中熔铸的是诗人对母亲的歌唱与赞颂。诗的末节,诗人触及了疼痛的母爱,母爱的疼痛融进“晚风哭泣的声音”之中。

钟世华对情感的疼痛书写还体现为他之于苦涩爱情的内在感悟。而在《致因地震消失的萝卜寨》一诗中,诗人将本有的爱情体认扩大为对人类生命之爱的悲痛书写,诗句“此刻我们再也无法找到迷宫了/再也无法找到伊甸园了”与“四千多年前的山歌,四千多年前的风/再也砸不醒那深埋的尸骨”。一方面表现出绵延了“四千多年”的“爱情”的彻底消逝,另一方面也传达出了诗人面对“地震中消失了萝卜寨”时的巨大心灵悲痛。钟世华对爱情的书写经由“小我”的情感表达逐步转向了对“大我”的存在式体验,由此创造出了新的写作维度。

(《冬天里的光》,钟世华著,漓江出版社2016年6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