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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新远:对胶东半岛历史风云图景的崭新描绘

来源:中国作家网 | 陶新远  2016年07月22日14:55

张炜的《独药师》用新历史主义观展现了清末民初历经七年的革命斗争,通过第六代独药师传人季昨非的视角来展现胶东半岛地区的风云变幻,在爱情、欲望、长生、革命、受教交织下应该如何生存?张炜在文本中巧妙利用象征和隐喻,并且加之对女性形象的完整塑造,为读者揭开了一段尘封多年的边缘化历史图景,给予现在读者以深刻的警示意义。

写出有血肉支撑的历史

小说是以季家传人季昨非的生活经历展开叙事,从季昨非跟之前的季府劲敌邱琪芝关于养生的争论,到最后跟西医丽人陶文贝的缠绵悱恻,以及最后面对兄长至亲徐竟的生死诀别,都没有直接进行历史的客观化叙述,只是通过第一人称“我”的所见所闻所想来展现出时代的动荡和血腥:“我”为了掩护顾先生和金水的离开,揽下杀死太子少保道员的罪责因而入狱,通过在监狱中受到的屈辱待遇以及清廷官员的逼问暗示了革命党人跟清廷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恨;通过对徐竟等革命党人神出鬼没的踪迹,社会经济凋敝,以及“玻璃房子”内大量进驻的伤员,表明了登州起义失败后战争的艰难性和残酷性。这些暗线都穿插在小说文本叙述中,为文本提供了真实可靠的历史支撑的同时,将个人的爱恨情仇融入到其中,让读者感受到了血肉支撑的历史。

平凡大众心中“活着的历史”

传统意义上认为,历史是统治阶级的历史,是代表着统治阶级的利益和意志,具有很强的政治性和功利性,新历史主义则发现文学参与政治实践的复杂性,把颠覆和抑制这两种似乎是对立的政治效应统一在文学介入社会的运动过程之中。文学与政治不再是简单的直线连接,不能简单的评判政治对文学有利还是有害,而是去发现历史中的异质性反叛性的存在,寻找主流话语之外的众声喧哗。

《独药师》颠覆了读者认知中的英雄人物的成长史,书中并没有波澜起伏的救国救民的壮烈场景,有的是一个继承传统文化遗志的普通人在混乱的历史时空下如何寻求自己的人生道路,这类异质化、个人化写作没有了以往历史小说创作中浓烈的政治意味和英雄写作,而带有厚重的文化积淀和人类反思。在张炜的笔下,历史化解为古老的人性悲歌和生存寓言,使历史变得具有文学性和文化诗性,成为与当代人不断交流与对话的鲜活映像,成为平凡大众中心中“活着的历史。”

独药师的故事是张炜根据自己30多年的半岛生活以及接触的珍贵史料而创作。基督教在中国北方最早的登陆地是山东胶莱河东部半岛,半岛即成为东西方文化冲突最剧、儒释道基督四大宗教相融合、相对峙的前沿地区。这里是同盟会北方支部所在地,也是革命党人与清廷发生最激烈决战的地带。小说展现了作家驾驭史料的能力,一场虚构的真实将读者带入到历史的诡谲风波里。

值得注意的是,小说里面的人物几乎都有原型,革命家徐竟的原型即是徐镜心,他是同盟会创始人之一,被孙中山委任为山东主盟人。当年徐镜心与黄兴被称为“南黄北徐”,也与宋教仁被称为“南宋北徐”。只可惜除了辛亥革命史研究专家外,人们常常提及黄兴,而对徐镜心却很少关注,实际上徐镜心这位辛亥元老以及半岛地区对辛亥革命成功的贡献巨大。1914年,徐镜心被袁世凯杀害于北京,年仅40岁。此外,基督教会创办的西医院及新学的半岛史实、与北京协和医院的关系,也很少有民众了解。如果不了解这段历史,对极具传奇性的《独药师》会误解为纯虚构作品。北京大学教授、评论家陈晓明称此书是“大实大虚”之作,填补了这段历史空白。陈晓明还说,《独药师》让他想到帕穆克的《我的名字叫红》,表现的也是在文明的转型时期、文明的塌陷时期,来理解一种民族的心灵,来写出一段历史的存在。通过这个小说中的人物,张炜回到更加丰富的历史,他的思想进入了一个更加多元的、更加包容的世界。

矛盾斗争中的和谐与平衡

《独药师》小说处处体现了“均衡”、“和谐”的思想,无论是革命还是养生,都要均衡利弊,达到和谐的状态。否则物极必反。

阴阳两性是古代中国人的最早的分类规则,可以说是中国传统文化之根,它渗透到哲学、医学、生物学、自然科学等方面,认为万物和社会都处在阴阳消长不断变化的过程中。《独药师》中,“阴”代表的是女性,指的是朱兰跟陶文贝;“阳”则代表男性,就是季昨非等人。

朱兰跟陶文贝两个人,分别代表着中国传统女性跟接受西方教化的现代女性,朱兰在文中是代表佛道潜心向佛,一心向善,普渡终生的“居士”形象,她见到季昨非因饱受情欲之苦,为了季昨非的身体以及季府的兴衰显出了自己神圣的肉体,在季昨非突破情欲的限制而逐渐恢复正常之后,朱兰又果断的拒绝了季昨非想要迎娶自己的想法,到祠堂忏悔自己的“罪行”;朱兰身上具有东方女性的传统美德,善良,贤惠,持家有道,顾全大局,朱兰的形象更像是一位母亲,慈爱的给予孩子以温暖,所以她对季昨非并没有男女情谊,有的只是无限的付出与热爱。陶文贝的出现则解救了季昨非的爱情,陶自从第七章出现之后,小说就开始大篇幅的描写两人的相遇相恋过程,而与之相关的革命则以暗线的形式贯穿其中,陶文贝是接受西方教育的女性,她注重自由平等,人性的解放和独立陶文贝是热烈奔放、单纯善良的西方女性的代表.

反观季昨非身上有着人性格的复杂性,人性的软弱与勇敢,保守与开放在季昨非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小说文本一开始的季昨非仅仅只是趋向消亡的季府的挂名主子,他自私而又懦弱,一味的固守着季家百年流传下来的秘方与传说,当被邱琪芝点醒临头棒喝之后,不愿意承认季府的长生秘诀有不合理的地方,更是在情欲到来之后,躲在小白花胡同、朱兰那里寻求荫庇,这时候的季昨非身上有着懦弱胆小的女性化的一面,男性的责任跟和担当在此时都被隐蔽,“阴”性化元素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随着局势的动荡,兄长处境的危险,季府的摇摇欲坠,以及需要自己保护的陶文贝等一系列事件的出现,使得季昨非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把自己“囚禁”独处,于是他“阳”性化的一面迅速发展,与体内的阴性元素形成二元对立的局势,虽然内心还是十分犹疑害怕,但是男性的责任感和担当在季昨非身上越来越强烈,在面临矿洞被炸,工人被伤之后,季昨非不顾危险自己闯入康非的领地去谈判;为了保护顾先生跟陶文贝,又将杀人的罪行揽到自己身上,即便自己觉得受到屈辱跟恐惧,也丝毫不退缩,张炜将人物性格的复杂性刻画的淋漓尽致,阴阳结合的二元象征在季昨非这一人物塑造上获得了极大地成功。

(作者陶新远,就读于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