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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作家的光辉典范 ——从《柳青传》看柳青的为人与为文
来源:文艺报 | 白 烨   2016年07月08日15:23

泱泱近40万言的《柳青传》,在以文学追求为主的人生跋涉的总体叙述中,写出了柳青集个人、家庭为一体,熔文事、国事于一炉,克服困难,排除干扰,坚守理想,坚持追求,以及蕴含其中的矢志不渝的人生信念和坚忍不拔的拼搏精神。

柳青的一生,因为身体的羸弱与多病,战乱的频仍与阻挠,工作的重压与挤占,时势的骤变与纷扰,每一步都步履维艰,甚至使他不断地与理想擦肩而过。

可以说,真正让柳青从学生变身为文人、并在写作上树立起生活化兼具人民性的文艺观的,是延安时期毛泽东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结合写作实践,柳青对《讲话》中关于知识分子要经过长期的甚至是痛苦的磨练,在思想感情上与工农群众打成一片,文学艺术家必须长期地无条件地全心全意地到群众中去,到火热的斗争中去,到惟一的最广大最丰富的源泉中去的论述,有了更为深入的领悟和切身体会。柳青在1952年1月的一篇文章中写道:“这几年我时刻警惕自己,写完一部东西,必须立刻毫不犹豫地回到群众中去,我清楚地感到许多同志三年五年以至十年八年没有作品,主要并非才能低,而是因为他们没有认真地在群众里生活。他们不是不想写东西,而是极想写,只是没有解决了生活问题。我写了两本书就自满不再下去的话,我就完了。”正是有了这样的责任感与危机感,柳青在参与创办了《中国青年报》,并在上海和西北参加了“五反”和社会调研后,于1952年9月到长安县担任副书记,并在1953年4月辞去副书记,到皇甫村落户,以“对象化”的方式深入现实生活,以“去作家化”的姿态扎根人民群众,在此基础上完成了《创业史》,奠定了自己在中国当代小说创作史上的崇高地位。

落户皇甫村的14年,柳青不只是为着写作《创业史》,功利性地体验生活和积累素材,他完全融入了农民的日常生活,切实地关心他们的生存与发展,把握他们的意愿与向往。从互助组的组织与维护、合作社的组建与发展,以及人民公社的兴办、“四清”运动的开展……农民在“十七年时期”的经历与感受,他都有具体的介入和深入的体验,成为当代农村生活剧烈演变的参与者、见证者。他一方面以熟悉的生活原型为基础,以充沛感情和切身感受为动力,经过艺术的提炼与形象的塑造,创作了《创业史》第一部;一方面利用文学才能,先后撰写了《耕蓄饲养管理三字经》《建议改变陕北的土地经营方针》等文章。这些实用性文字,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可写可不写,但对于柳青来说,因为关乎农村生产与家乡发展,必须高度重视和认真对待。颇令人意外的是,柳青留给世人的最后一个建议是“将我国的省份按照经济发展需要重新划分”。从编写耕蓄饲养的“三字经”到提出陕北土地的经营方针,再到重新划分省份的建议与设想,这些建言与建议体现了柳青作为一个农民、乡民和公民的使命感与责任心,透射出柳青无限深厚的家国情怀和无比炽烈的民族精神。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4年10月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谈到“文艺需要人民”时特别提到柳青深入农民生活的可贵经验,他说:“柳青熟知乡亲们的喜怒哀乐,中央出台一项涉及农村农民的政策,他脑子里立即就能想象出农民群众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柳青敏锐的感觉与准确的判断,不只是出于他对于农民群众的了解,还出于他对于农民群众的关切,能感同身受地把握他们的心思与意愿。可以说,柳青在皇甫村的14年,不仅做到了“身入”,而且做到了“心入”、“情入”,他以自己对于人民的“爱的真挚,爱的彻底,爱的持久”,为中国当代作家在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方面,树立了难以企及的光辉典范。

周扬评价《创业史》“是写农村社会主义运动的历史画卷”,对此柳青并不怎么认同。柳青认为:“农村社会主义运动是小说的历史背景,给历史背景作评价,不是我们作家的责任,作家的责任是写出这个背景下,人们的思想、感情和心理的变化。”他在意的是人们对《创业史》的评价准不准。事实上,《创业史》表面上写农村的合作化运动,实际上写农民走进新时代之后,对于公有制、国家化的认识与接受的过程,即从私有到公有、从“小我”到“大我”的心理变迁与精神成长。从梁生宝、郭振山、高增福、徐改霞等,到梁三老汉、郭世福、郭士杰等,都是这一历史进程中不同阶层的典型代表,他们既体现着旧时代农民的蜕变与新时代农人的成长,也折射着社会主义新农村艰难前行的某些侧影。社会的重心是人民,人民的内核是心灵。着眼于心灵和精神层面的博弈与变异,使《创业史》卓具超越历史时代的深厚内力,成为人们认知社会巨变引发农人心灵变动的史诗性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