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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的名山》
 | 吕运斌  2011年03月27日15:19


作者:吕运斌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1年3月

书号:978-7-5063-5717-3

定价:36.00元
 作者简介:
  吕运斌:湖北省武汉市人,1949年出生,武汉大学中文系毕业。
  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发表作品,《蓝湖》、《天馋》、《亭亭木兰花》等许多中短篇小说影响较大,尤其是《汉正街系列小说》,写尽了“汉口第一条街”四百多年的历史,写尽了八十年代汉正街小市民的人生百态,被称为“汉味小说第一人”。
  2002年出版的长篇小说《中国蓝调》是一部大旱霓云般的精品,为北大读书会评选为大学生必读的作品。
  长篇小说《无名的名山》与《中国蓝调》中的人物命运相关联,作品有着更深的力度。
内容介绍:
  《无名的名山》是继《中国蓝调》之后,吕运斌的又一部长篇佳作。小说集八方异气,融千里风雪,在颠覆以往抗日作品的手段上老辣狂狷。少哉这名国民党军中靠给团长姨太太倒马桶的卑微一兵有兵性、兵情、兵味,少哉不是炮灰。
  表面上的少哉是中国版的“好兵帅克”,但少哉实际上是有曹操般坚苦精神的匹夫。他是不需要锤炼的天生的金钢,他是中国传统士大夫精神在战争中转化成诗人气质的英雄。他把国悲我哀当成自己骄傲的宿命,所以他的即兴行动、出乖露丑、一意孤行都如喷薄而出的晨曦,照亮了嵯峨苍凉的战场,让积善的馀庄和积恶的馀殃公平地回馈给芸芸众生。
  《无名的名山》是一曲“奈何桥”上的《国际歌》,个中的哀荣生死、诡吊奇崛都由男主人公演绎成了寓言玄妙,埋藏在历史与战争中的重大事件变成了少哉的“酷刑”“涅槃”,由此,少哉的功夫到了发煌的地步,他用温润执拗的担荷精神表现出一位知识分子在死亡之际的一丝不苟。
目录:
  第一章  圆房
  第二章  当兵
  第三章  杀人
  第四章  营盘
  第五章  天牌
  第六章  操练
  第七章  笑柄
  第八章  英雄
  第九章  邂逅
  第十章  生米煮成了熟饭
  第十一章  开拔
  第十二章  双飞燕
  第十三章  南行
  第十四章  惊驾
  第十五章  长沙大火
  第十六章  死囚
  第十七章  劫法场
  第十八章  畹町
  第十九章  三角街
  第二十章  无名山
  第二十一章  牙医
  第二十二章  灰蛇
  第二十三章  潜伏
  第二十四章  断腕
  第二十五章  追杀
  第二十六章  鸽血红
  第二十七章  NQ密码
  第二十八章  捕蛇行动
  第二十九章  绝处逢生
  第三十章  茶马古道
  第三十一  章八梦
  第三十二章  香囊
  第三十三章  千里寻夫
  第三十四章  灭口
  第三十五章  安家
  第三十六章  血衣
  第三十七章  天机
  第三十八章  香奈尔
  第三十九章  好兵
  第四十章  同古之战
  第四十一章  史迪威
  第四十二章  胡康河谷
  第四十三章  藤索
  第四十四章  再到八梦
  第四十五章  玉壶
  第四十六章  断桥
  第四十七章  月光
  第四十八章  佛门
  第四十九章  一寸河山一寸血
  第五十章  不朽之山
  尾声
  后记
正文:
第一章  圆房
  少哉的父亲是汉口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的茶房,为人忠厚勤劳,深得公司买办莫汗先生的喜欢。红毛碧眼的莫汗会说几句中国话,看到茶房常常会问: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南洋烟草公司是汉口最大的公司,南洋大楼是汉口最高的楼,进出的不少是英国人和印度人。少哉的父亲在那里做事,每月有三块大洋的薪水,一年发两套洋布工作服,按月领毛巾、肥皂和澡堂子票,还有什么事情敢麻烦买办先生呢?
  茶房不知道那是一句客套话,就像中国人见面问“吃了吗”,不是真要请你吃饭的意思。莫汗问了几回,茶房鼓起勇气说,儿子在乡下念完了私塾,想让他到汉口来上中学。
  莫汗一怔,点了点头。
  过了几天,莫汗告诉茶房:已经跟宝善堂的教会学校说好了,让你儿子去那里上学吧。茶房一听,高兴得差点将水壶掉到地上,连夜赶回长亭乡下,叫凤仙喊少哉来说话。
  少哉正在做梦,凤仙拧着耳朵把他拉起来,喊道:“爹回了!”
  少哉一惊,揉着眼睛问:“不是年不是节的,爹怎么会回来?”
  凤仙说:“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
  听到凤仙欢快的呼气声,少哉快要晕过去了。父亲这时候突然回来,该不是要他们圆房吧?
  凤仙是少哉的童养媳,刚到他家的时候,瘦得像只猫。一晃十年过去了,变成个高大肥硕的女人。走起路来热气腾腾,管起少哉当仁不让,洗脸、洗脚、吃饭、睡觉……事无巨细。十五岁的少哉刚刚长起一点个子,她已经几次扑到床上,要把生米煮成熟饭,吓得少哉心惊肉跳。
  少哉盼望父亲回来,又害怕父亲回来。逢年过节,父亲大包小包地带回一些乡下人稀罕的糖果点心来,好吃,好体面。可是父亲每次回来,少不得要教训他:好好念书,听你娘的话,早点成家立业……少哉是独生子,父母盼着他早点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比他大四岁的凤仙更是迫不及待,天天盼着父亲回来给他们圆房。
  少哉穿上衣服,来到堂屋,果然见父亲坐在油灯下喝茶。他喊了一声爹,低着头站在一侧,等待发落。
  父亲没有教训他,也没提圆房的事,而是咧嘴一笑:“收拾东西,跟老子走。”
  “现在?”少哉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现在。”父亲说,“我们家祖上积了德,碰上莫汗先生这个好人,才提了一回你上学的事,他就放在心上了。”
  父亲长年在茶炉前劳作,身上的皮被炉火烤干了,整个人缩得像粒核桃。在茶房里,他一身短打扮,铲煤、续水,干的是粗活。只有回乡,他才会换上一件洋布面的长袍大褂,再将里面的白袖口翻出来,像个有身份的人。
  父亲端着茶杯,絮絮不休地说:汉口总共只有两处洋人办的教会学校,一处在租界里,收的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另一处在宝善堂,虽说是面对平民,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进得去的。
  听了父亲的话,少哉喜出望外。汉口楼房比天高,汉口的马路宽又直,汉口的电灯不怕风,汉口人天天上戏园子……他做梦都想离开长亭,做一个汉口人。
  母亲也很高兴,红光满面地挑亮灯盏,一边赶着为少哉缝制新衣,一边叮嘱:汉口是花花世界,莫放荡,要学好,等你有了出息,一家人跟着享福……
  唯有凤仙拉着一张脸,撒着两只大脚片子叭哒进、叭哒出,不知是高兴还是在示威。
  父亲看了她一眼,放下茶杯,缓缓地说:“等他毕业了,回来给你们圆房。”
  凤仙一阵脸红,竟问:“还要几年?”
  父亲说:“三年。”
  “再等三年,我都老了……”凤仙嘀咕一句,转眼不见人。
  少哉的老家长亭,坐落在黄陂县城东南的武湖边上。两条小河从村前村后弯弯地流过,又有几方池塘散落在田畴绿野之间,二十几幢青瓦粉墙的宅子,疏疏朗朗地点缀在桑榆和岸柳丛中,晨雾蒙蒙,炊烟袅袅,像一张刚刚画完的水墨画。
  少哉就像一只趴在画上的蟋蟀,忽然间要跳出这张画,离开这片生养他的水土,潮湿的空气里似乎有了一种淡淡的忧伤。这忧伤在他快乐的眼睛里添加了一点水雾般的迷茫。
  雄鸡啼鸣,东方破晓,少哉该启程了。
  少哉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凤仙闯进来,一把菜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嘴里恨恨地说:“我听爹的,再等三年。敢在汉口好上了哪个女人,一刀劈了你!”
  少哉口瞪目呆,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宝善堂在汉口武圣路的对面,几座尖顶的洋楼里,有教堂、育婴堂和教会学校。一道高高的围墙挡住了人们的视线,一座挂着十字架的拱门,让人有种走进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少哉兴高采烈地来到汉口,原以为可以做一个自由幸福的汉口人,没想到教会学校近乎于苛刻的约束,让他像关进笼子的鸟一样郁闷。每天早晨,天还没亮就要起来祷告,穿长袍的教士没完没了地传递上帝的福音,到了晚上还得忏悔,检讨自己做过什么错事,犯下什么罪孽,乞求上帝的宽恕……只有礼拜六的下午,他才能回到父亲的茶房里,看着炉膛里跳动的火苗,闻着开水里的铁锈味,吃几块父亲从冠生园买回的糕点。
  少哉开始想念家乡了。想念清清流过的河水,想念小荷林立的池塘,想念稻场上一起玩耍的好伙伴,想念母亲悠长的呼唤……甚至连汹涌澎湃的凤仙,也不觉得那么可怕了。在家里的时候,他常常故意不理她,故意惹她生气,故意藏在某个角落里看她着急,听着她的大脚片子叭哒叭哒进、叭哒叭哒出,真是好玩。
  父亲发现他脸上没有笑容,劝导说:好好读书,毕业了,再求莫汗先生介绍你到洋行里去上班。
  那是一个诱人的前景。
  洋行里的先生们着西装,穿皮鞋,挽着小姐的臂膀进进出出,那种风光,让人心跳。
  少哉在教会学校里憋了三年,读了不少书,学了一些天文地理,还会说一串“英格里西”,变成了一个留着小分头、双手插在裤袋里的翩翩儿郎。
  这一年,日本兵打过来了。
  华北沦陷,上海失守,南京屠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蒋介石把国民党的党、政、军机关转移到江城,武汉成了抗战的中心。十几位中国最著名的画家在黄鹤楼下联袂挥毫,一夜间画出了蒋委员长的巨幅画像。他站在长江边挥动巨手,号召全国军民:“地无分南北,人无分长幼,同仇敌忾,保卫大武汉……”
  于是,大江沸腾,人潮如涌,武汉到了历史上最躁动、最热烈的时刻。各路政客粉墨登场,抗日精英云集三镇,集会游行、唱歌演戏、募款献金……每个人都发出最后的吼声,决心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坚守武汉,保卫中华。
  身在教会学校里的少哉坐不住了。
  那是一个令人不安的中午,阳光把早到的暑热逼进了宿舍,传教士强迫学生躺在床上午休。国难当头,岂能安稳在一张小小的床榻之上?十八岁的少哉把枕头藏进被窝,躲过巡查教师的目光,偷偷翻越过了围墙。
  大街上满眼都是传单、标语、旗帜,到处是响彻云霄的口号,一场场活报剧把人们的情绪推向高潮。少哉立即加入到游行队伍中,和大家一起振臂高呼:“抗战到底,不做亡国奴……”
  队伍游过五马路,游过汉正街,游到了三民路口的孙中山铜像前。铜像背南面北,仿佛千里跋涉,刚刚从滔滔的长江边爬上岸来。国父手扶一根拐杖,茫然地看着北方那片已经沦陷的国土。
  铜像的背后跟着三条尾巴一样的马路:民生路、民权路、民族路,汇集在一起叫三民路。再往前,一条中山大道横贯汉口。
  不知道是什么人的造诣,把一个伟大的理想如此具体地刻画在大街之上。国父屹立高台,看不见他眼里是忧患还是悲伤。但从体态上可以看出,他有些踌躇不前,有些举步维艰。由于氧化的作用,铜像发黑;由于发黑,显得十分遥远。
  有人在铜像下搭了一个台子,台子上拉着一条蓝布横幅,上面写着“抗战救国献金会”几个大字。
  忽然间掌声雷动,有人高喊:“蒋夫人到……”
  众人屏住呼吸,看着台上走出一行贵妇来。她们一个个珠光宝气,春风满面,向众人频频挥手。
  少哉的小分头被江风和热气吹乱。他挤在人缝里,认不得哪一位是蒋夫人,只是跟着别人拼命地拍手、跺脚、吼叫……直到把耳朵喊聋了,脚跺麻了,才看见夫人们把手上的镯子、脖子上的项链、耳朵上的耳环摘下来,放到献金台上。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万众一心,共度国难……”口号震天,群情激愤。平民百姓倾其所有,把钱、把物、把能掏出来的一切都掏了出来,塞进台子上的募捐箱,扔进童子军的烟囱帽里。
  少哉身上没带钱,摸遍几个口袋也没有摸出一个子儿来。他惭愧至极,摸到脖子上戴的一把银锁,毫不犹豫地摘下来扔进了募捐箱。他母亲这辈子生了七胎,前五胎夭折,只落下他和妹妹两人。一家人拿他当宝贝,打了这把银锁锁住了他的性命。如今他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国家了,浑身上下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解脱。他跟着人潮,跑过六渡桥,跑过新市场,跑到了江汉关。
  江汉关是一座西洋式塔楼,汉口的海关,楼顶上的大钟敲出的钟声三镇都能听见。这一刻,大楼前围了一圈人,一男一女拿着一条鞭子又说又做,一场活报剧演到高潮;马路边,一支歌咏队随着鼓乐在纵情高唱:“热血沸腾在鄱阳,火花飞迸在长江,全国发出了暴烈的吼声,保卫大武汉……”
  江汉关前的过江码头上,人头攒动。平时,轮渡一靠岸,人群像燕子一样从渡口飞起来,爬上堤坡,涌出栅门,有的搭车,有的步行,各走各的路,转瞬鸟散。
  此时,少哉跑到此处,正好碰到一船人涌上来,马路上熙熙攘攘,热热闹闹。少哉看到十来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背上背着简单的行李,手里提着网兜,一个跟着一个,从栅门里脱身而出。他们神态紧张专注,步履匆忙坚定,嗖、嗖、嗖地穿越马路,从江汉关前的台阶下鱼贯而过。
  这一行人格外扎眼,这一行人有点特别。少哉的目光紧盯着他们,发现那领头人竟是自己的表兄石夫,便不假思索地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声喊道:“表哥,你们去哪里?”
  石夫是长亭大户人家的少爷,天生叛逆,几次被父亲赶出家门。两年前,他从武汉大学跑回去,带领佃农冲进自家的深宅大院,把父亲缚起来游乡,把田地和财产分给了农民。乡下人传说他是共匪,当局通缉要犯的告示上,常常有他的名字。
  少哉自幼与石夫情同手足,十分仰慕他的才华与豪气。几年不见,表兄更加风流倜傥,少哉欣喜万分,抓住他的胳膊不放。
  石夫愣了片刻,认出少哉:“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到处找你!”少哉脱口而出,说的并非假话。他在汉口的三年中,不止一次跑去珞珈山。但只要提起石夫的名字,人家都摇头不应,讳莫如深。今天有幸撞见,他有一肚子话要说。
  石夫看着少哉期待的眼神,只好跟身边的一个年轻人交代:“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
  那一行人头也没回,嗖、嗖、嗖地消失在人流之中。
  石夫回过头来问道:“找我做什么?”
  “我到汉口三年了,在教会学校念书。”少哉说,“一直想见你,却打听不到你的下落……”
  “荒唐!”没等少哉说完,石夫仰天长叹,“怎么能到那种地方去念书?那是帝国主义文化侵略我们的场所,他们企图通过思想教化奴役中国人,让我们逆来顺受,你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尊严何在?”
  石夫的话如雷贯耳,尤其是“尊严”二字,让少哉无地自容,只能结结巴巴地解释:“是我父亲,他想让我着西装、穿皮鞋,到外国人的洋行里去上班……”
  “日寇侵我中华,人民水深火热,怎么尽想着那些庸俗的事情?”石夫毫不留情地批评少哉,“关键在于你自己,是投身到抗日救国的滚滚洪流之中,还是做你的西装皮鞋梦?抉择吧!”
  石夫说罢,甩开少哉,昂首而去。
  少哉倒吸了一口冷气,缓过神,追上石夫,拉住他说:“我抉择了,跟你在一起。”
  石夫慷慨激昂:“跟我一起有什么用?你应该投身到抗战的前线,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去保卫我们的国土!”
  少哉小声说:“我愿意……”
  石夫站住了,回头问:“你想好了?”
  少哉低着头说:“我早就不想呆在那个围墙里。”
  “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石夫严肃地说,“跟我在一起,意味着时刻准备流血牺牲,为国捐躯。”
  少哉坚定地点了点头,迎着石夫的目光大声说:“我愿意!”
  “好。”石夫抓住少哉的手,拍着他的肩,低声说,“三天后,我们北上……”
  少哉一听,身上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北上,意味着去革命,去造反,去当“共匪”。他听人说过,共产党是一群“流寇”,从江西跑到西北,重新树起旗帜,跟“中央政府”分庭抗礼。偷偷往那边跑的人,抓到了那是要杀头的。
  “我愿意追随表兄,为国效力。”少哉的心咚咚直跳,喉咙管干得咽不下唾沫。
  石夫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交待:“回去做好准备,三天后的下午,在这里等我。”
  少哉点头承诺:“一定。”
  “三天后,如果在这里没有等到我,你就直接到八路军办事处去报到,我会跟他们打招呼的。”石夫指着街里面的一片楼房,叮嘱:“记住,三天后见。”
  少哉紧握拳头:“三天后见。”
  石夫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推荐语:
  《无名的名山》是继《中国蓝调》之后,吕运斌的又一部长篇佳作。小说集八方异气,融千里风雪,在颠覆以往抗日作品的手段上老辣狂狷。少哉这名国民党军中靠给团长姨太太倒马桶的卑微一兵有兵性、兵情、兵味,少哉不是炮灰。
  表面上的少哉是中国版的“好兵帅克”,但少哉实际上是有曹操般坚苦精神的匹夫。他是不需要锤炼的天生的金钢,他是中国传统士大夫精神在战争中转化成诗人气质的英雄。他把国悲我哀当成自己骄傲的宿命,所以他的即兴行动、出乖露丑、一意孤行都如喷薄而出的晨曦,照亮了嵯峨苍凉的战场,让积善的馀庄和积恶的馀殃公平地回馈给芸芸众生。
  《无名的名山》是一曲“奈何桥”上的《国际歌》,个中的哀荣生死、诡吊奇崛都由男主人公演绎成了寓言玄妙,埋藏在历史与战争中的重大事件变成了少哉的“酷刑”“涅槃”,由此,少哉的功夫到了发煌的地步,他用温润执拗的担荷精神表现出一位知识分子在死亡之际的一丝不苟。
  后记:
  放下这本书,结束了三年的劳作,竟然没有往日的释然。
  我还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跋涉在漫长的抗日之路,跋涉在滇缅的高山、古道与丛林之间。那是我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却有着魂牵梦萦的云彩和星空、扑面而来的清风和雨雾……我想知道,是谁把我的目光引向那里?又是谁,让我的心潮随之起舞。
  几十年前战死的将士,是我们的父辈,穿越了我的生命;几十年前抢修的公路,仍然是我们的血管,盘绕着我的年轮;几十年前消隐的岁月,始终是我的宿命,笼罩着我的基因。虽然,我们有理由渐渐忘记那一切,但我摆脱不了历史的痕迹。让记忆潜伏在体内,就为了一份无言的承载。
  这是一本关于抗日战争的书,一支国民党的军队在那场战争中几乎全军覆没的故事。
  离那段悲壮的历史已经过去六十五个年头了。
  八年的抗战,打了多少恶仗?死了多少人?其艰苦、卓绝、悲壮和复杂,远远超过了我们熟知的那些故事。无数的历史,被埋葬在倒塌的废墟中。无数的生命,就像他们的遗骸一样化成了齑粉。更多的幸存者,在后来的岁月中所经历的折磨,超过了八年。
  抗日战争的胜利,是中华民族全体同胞共同奋斗的结果。中国军队和人民正面抵抗着日本侵略军的主力,不仅保住了中国的半壁江山,而且粉碎了东西两股法西斯势力企图瓜分世界的阴谋,使得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历史得以维继,使得中国在国际舞台上有了重要的一席之地。
  战争,是人类经历的一次生命的教育。
  我写了一个叫少哉的人物,他是一个纯真而执着的人,一辈子都在为这场战争付出。我写了一群无足轻重的士兵,他们可能很渺小、很卑微;他们良莠不齐,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没有什么意识形态。但是,他们都是中国人。他们面对强敌,不甘屈辱,在中华民族最危险的时候,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了一个民族的尊严。他们是血肉长城上的一块方砖。
  生命与尊严,是一个民族存在的理由。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我走近了他们,看到了他们真实的容颜,听到了他们的哭声和笑声,感受到了他们跳动的脉搏,闻到了他们的血的气味。
  他们的生命逝去了,他们留下了历史。
  我们都会走入历史,我们该留下什么?
  我所讲述的故事,只是历史之镜中落下的一粒碎屑,历史的真相常常在碎屑中流失。我期望更多的人一起来拼接一面完整的镜子,让它真实地映照出先辈们的背影。让我们在拼接中完成他们的涅槃与重生,把在那场民族浩劫中迸发出的伟大人格留给子孙。
  这本书原名《支那山》。
  “支那”一词出自梵文,是古印度对古代中国的称呼,意为东方之国,有一种智慧与深沉之美。当中国的丝绸和瓷器输入欧洲后,西方人延续了梵文的发音,以China称呼中国。
  从江户时代到十九世纪中期,日本以此称谓中国,无特殊政治含意。甲午海战后,清政府被迫签署马关条约,将近代中国的耻辱推向了极点。从此,支那成了日本人对失败者的蔑称。
  那是中华民族一段屈辱的历史。提起支那,中国人心里便有一种痛和恨。
  书稿送到出版社,很快通过了三审。
  但懿翎告诉我:“支那”二字会引起歧义,不能用。
  我不明白,那段被侵略者玷污的历史有什么会引起歧义?已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中国有信心、有胸怀面对一切。支那山,是不甘屈辱与奋起抗击的象征,是一个民族挺起的脊梁。
  懿翎耐心劝解:不要因为一个书名耽误了一本好书。
  书名改了,它依然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
《无名的名山》部分作品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