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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美文观止》(41)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2月18日15:33 来源:中国作家网 张守仁编选

  当他活到四十岁的时候,他决定放弃原先的工作,当了邮差。这时,雅奴斯同时做着两件事情。他一边背着邮件走,一边作曲,然后坐到路旁的沟沿上,用邮袋垫着纸把谱记下来。他永远随身带着一种乐器,以便校正各种声音。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雅奴斯为本教区的教堂制作了第一架管风琴,并且由他亲自来演奏。他的演奏博得极大的好评,以致邻近教区的居民也要求在他们的教堂里设置这样一架风琴。一位上年纪的妇女谈到雅奴斯的演奏时说:“好像上帝亲自来参加祈祷了。”雅奴斯·包恩每逢星期日和节日都要在两处弹琴。因此他一年有二十五个克郎的收入,他认为自己是十分幸运的。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是有职务的,拿薪金的人呀!弟兄们把他当作老大哥看待,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天才,钦佩他……

  这样,他就平常日子递送邮件,每逢星期日到教堂去弹琴,每天夜里制作风琴。近六十岁的时候,他一共制作了十七架风琴。这些风琴摆在岛上的各个教堂和传教士的家里,令人想起雅奴斯的勤奋,对音乐的热忱和高超的手艺。雅奴斯·包恩是个幸运的人。父亲没有成功的事情,在儿子手上有了很好的结果。雅奴斯认为他的成就不应当仅仅归功于自己:“咱们若是没有这样一个父亲,咱们能有什么成就呢?”雅奴斯对自己的弟兄们说,“他给咱们开辟了道路。”

  是的,雅奴斯·包恩的生活过得不坏!当他满六十岁时,人们把他弹钢琴的薪水提高了一倍。人们已经在说,他可以得到照顾,不必天天背着邮袋跋涉四五英里路——那时,他就可以专心从事艺术了。据说有一位议员很关心这个问题,他正在为雅奴斯争取少数的国家津贴——本来也应该采取点措施了。不过命运对雅奴斯作了另外的安排。

  教区的教堂夏天动工安设暖气装置,等到装好使用时,雅奴斯的风琴出了毛病,不听它的专家的话了。情况变得越来越坏,雅奴斯最后断定,风琴需要重新调音。这位老音乐家大胆地动手了。白天他照常递送邮件,夜里睡在教堂冰冷的阁楼上,修理他心爱的乐器。

  那是十二月里,风雪交加,严寒透骨。大家为年老的雅奴斯担心,怕他在教堂的阁楼上冻坏。但另一方面呢,圣诞节就快到来,教徒们又不愿意在过节的时候听不到美妙的琴声。

  老头子答应在圣诞节前夕完工,而且实现了他的诺言。他一连三个星期每天夜里都在风琴旁边忙碌着,一到天明又背起邮袋,走上那遍地积雪的小路。人们问他在阁楼上是不是会冻坏,他总是回答:“没什么,我不冷。”

  可是当风琴完工的时候,雅奴斯发起高烧来了。他不得不离开教堂回家,躺在床上。他得了肺炎。

  他心爱的风琴弹出来的声音比从前更美妙了。从雅奴斯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感到胜利的快乐,但不久,他就说起呓语来了,眼神也模糊了。他在谵语中好像还在不断地工作。

  临终的一天,雅奴斯的神智清醒过来了。他想起床去检查一下风琴的声音调整得好不好。

  “用不着了,老爷子,”他的老婆说,“教堂里的新教师已经试过琴了。他答应在你安葬时弹奏……”

  这时雅奴斯·包恩才安了心,永远闭上了眼睛。

  (孙以茀译)

  农家

  [瑞士]赫·黑塞

  赫·黑塞(1877—1962),出生于德国,因厌恶战争,1919年迁居和平、宁静、美丽、中立的瑞士。1923年入瑞士籍。194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他热爱东方文化,崇拜老子、庄子、孔子的学说,认为它们的价值,对欧洲人来说,毫不亚于希腊、罗马和基督教文化。1921年他写信给好友罗曼·罗兰道:“老子多年来带给我极大的智慧和安慰。‘道’这个字对我意味着全部的生活真谛。”道法自然。因而黑塞崇拜自然,回归自然,欲与自然融为一体。在回归自然、隐逸于自然方面,他比古代的陶渊明、近代的梭罗更甚。陶渊明田园既归,“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梭罗幽居于瓦尔登湖,观察潜水鸟出没于风波之中;而对黑塞来说,他不是察看花鸟,他自己就是东篱下的黄菊,自己就是出没于湖波的潜水鸟。他与大自然已融为一体,合二而一。故他在《农家》中说:“我可以把头枕在积雪旁一处高山牧场上的羊群中间,我的脚趾则伸进山下深深的湖中去戏水……在我的手指间长出灌木丛,在我的头发里开出杜鹃花,我的双膝变成前山,我的躯体上将建起葡萄山、房屋和小教堂……我一打喷嚏,便是一阵雷雨。我哈上一口气,积雪融化,瀑布舞蹈……”

  黑塞已是一小块大地,天人合一,成为大自然的一个组成部分。

  当我重新见到阿尔卑斯山南麓这块福地时,我仿佛觉得自己从流亡中回到了故乡,仿佛终于又站在我理应站的山的那一边。这里,太阳更亲切,群山更红。这里生长栗子、葡萄、杏仁、无花果。人们善良、友好、彬彬有礼,虽说他们都很贫穷。他们所建造的一切,看来是那么好,那么恰当而可爱,仿佛都是自然生成的。房屋、围墙、葡萄山的石级、道路、种植地和梯田,这一切既不新也不旧,这一切仿佛不是靠劳动建造的,不是用脑筋想出来的,不是巧夺天工的,而是像岩石、树木、苔藓一样自然形成的。葡萄山的围墙、房屋、屋顶,这一切都是由同样的褐色片麻岩石砌成的,这一切相辅相成,像弟兄手足一般。没有一样看来是陌生的、怀有敌意的和粗暴无情的,一切都显得亲切、欢畅和睦邻友好。

  你愿坐在哪里就坐在哪里,围墙上、岩石上或者树桩上,草地上或者土地上,全都可以;不论你坐在哪里,你周围都是一幅画和一首诗,你周围的世界汇成优美而幸福的清音。

  这里是贫穷农民居住的一个田庄。他们没有牛,只有猪、羊和鸡。他们种植葡萄、玉米、果树和蔬菜。这所房屋全部是石头砌成的,连地板和楼梯也是,两根石柱间一道凿成的石级通往场院。不论在哪里,植物和山头之间,都浮现出蓝色的湖光。

  忧和虑仿佛已留在雪山那边了。处在受折磨的人和可憎的事情之间,人们的忧虑实在太多了!在那里,要找到生存的理由,是那么困难,又是那么至关重要。不然的话,人该怎么生活呢?面对真正的不幸,人们煞费苦心,郁郁寡欢——在这里,不存在难办的问题,生存无需辩护,思索变成了游戏。人们感觉到:世界是美丽的,生命是短暂的,但不是万念皆灭。我想再增一对眼睛,一叶肺。我把双腿伸进草丛里,并希望它们变得更长一些。

  我愿成为一个巨人,那样,我可以把头枕在积雪旁一处高山牧场上的羊群中间,我的脚趾则伸进山下深深的湖中去戏水。我就可以这样躺着,永远不站起来,在我的手指间长出灌木丛,在我的头发里开出杜鹃花,我的双膝变成前山,我的躯体上将建起葡萄山、房屋和小教堂。我就这样躺上千万年,对着天空眨眨眼睛,对着湖水眨眨眼睛。我一打喷嚏,便是一阵雷雨。我哈上一口气,积雪融化,瀑布舞蹈。我死了,整个世界也死了。随后我在宇宙中漂过海,去取一个新的太阳。

  这一夜我将睡在哪里?反正都一样!世界在做什么?创造出了新的神、新的法律、新的自由?反正都一样!但是,这儿山上还开着一朵樱草花,叶子上银珠点点,那儿山下的白杨树间,甜蜜的微风在歌唱。在我的眼睛和天空之间,有一只深金色的蜜蜂在嗡嗡乱飞——这可不是一回事。它哼着幸福的歌,它哼着永恒的歌。它的歌就是我的世界史。

  (胡其鼎  译)

  世间最美的坟墓

  ——记1928年的一次俄国旅行

  [奥地利]斯蒂芬·茨威格

  斯蒂芬·茨威格(1881—1942),奥地利作家,生于维也纳,年轻时攻读哲学、文学。一战后,发表反战剧本《耶利米》,成为著名的和平主义者。1928年应邀访苏联,结识高尔基。1938年被纳粹分子迫害,流亡英国,1941年移居巴西。早期写诗,后写罗曼·罗兰、巴尔扎克等大师的传记。他的中短篇小说大多写孤独者的奇特遭遇。脍炙人口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运用细腻的心理分析手法,刻画中产阶级妇女的思想感情。

  托尔斯泰于1910年11月20日去世。遵照他遗愿,遗体安葬在他家乡亚斯纳亚·波利亚纳的树林中。坟上没有十字架,没有墓碑,更没有墓志铭,连托尔斯泰的名字都没有。茨威格1928年访苏时见到这个像大地一样朴素的墓茔,深受感动,回到萨尔茨堡就写了这篇抒情散文,赞美了一个追求简朴的伟大灵魂。《世间最美的坟墓》一文中说:“他的墓成了这个世上最美的、最令人感动的墓。它只是一个长方形的小土丘,土丘上开满了野花……拿破仑的墓穴、魏玛公侯歌德的陵寝、莎士比亚的石棺……都不像这座在树林中只有风儿吟唱、甚至渺无人烟、庄严朴素的无名墓那样能触动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感情……”

  托尔斯泰是人类的良心。一百多年来,他那顶尖的作品、崇高的人格,一直影响着、熏陶着一代又一代读者的心。

  我在俄国所见到的所有景物中,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比托尔斯泰的墓更加宏伟、更加感人的了。

  这块庄严的圣地,将永远被后代怀着一份敬仰之情去朝拜。沿着一条羊肠小道,我信步走去。

  穿过了林间的空地和灌木丛,我终于来到了墓前——这根本只是一个长方形的小土堆而已。

  没人看守,没人管理,只有几株大树在上边庇护。他的外孙女告诉我,这些高大挺拔的树木都是托尔斯泰亲手种的。小时候,他和哥哥尼古拉听保姆讲过一个古老的传说:自己亲手种树的地方,会变成一个幸福之地。

  于是,他和哥哥便在自己的庄园里种下了树苗,不久,这个游戏也渐渐被他们遗忘了。

  到了晚年的时候,托尔斯泰才想起这桩事情。饱经沧桑的老人突然从中得到了一个美好的启示,将来他愿意埋葬于这些树木之下。

  后人按照托尔斯泰的愿望办了。

  他的墓成了这个世上最美的、最令人感动的墓。

  它只是一个长方形的小土丘,土丘上开满了野花。

  这里既没有十字架,也没有墓碑,更没有墓志铭,连托尔斯泰的名字都没有。

  每个人都可以进入到他最后安息之地。四周的木栅栏从来不会关闭,因为让托尔斯泰得以安息的,并没有其他别的东西,只有后人的敬意。

  可人们通常是有好奇心的,他们总会去破坏墓地的宁静。在这里,质朴之感会禁锢每个观赏人的闲情,并不容你大声说话。风儿在这座墓的树木之间沙沙作响,柔和的阳光在坟头微笑。

  无论在夏天还是冬天路过这儿,你都会惊讶,原来,这个小小的长方形竟包容着一个最伟大的人物。然而,恰恰是不留名,却比所有想方设法置办奢华装饰的墓来得更震撼人心。

  今天,在这个特殊的时间里,千万个人来到他的安息地,却没有一个人有勇气从这个土丘之上摘下一朵花来当纪念。

  人们感到,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事物能比这最后留下来的朴素更扣人心弦了。

  拿破仑的墓穴、魏玛公侯歌德的陵寝、莎士比亚的石棺……都不像这座在树林中只有风儿吟唱甚至渺无人烟、庄严朴素的无名墓那样能触动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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