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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爱情故事》(50)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9月03日13:29 来源:中国作家网 残雪

  “真的吗?真的吗?”袁黑边说边捉住小贺的手臂。

  “当然是真的。上回在立交桥上你同她分手后,我远远地看见她站在桥上,她一直在那里望着你的背影,有好久好久。就她那方面来说,即算你们分开了,那也是因为爱。”

  “小贺哥,你的眼光真犀利!为什么我就不会这样来思考呢?”

  “我的问题在另外的方面。比如我在厨房里洗菜,突然会慌张起来。我问自己:凌晨三点钟时,楼下的这根灯杆,对面那个漆成绿色的铸铁邮筒,它们都还会在原地吗?所有的事都很蹊跷!”

  当小贺大声说出这些话时,对面的情侣已经分开了,他俩面朝着这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小贺。

  “您是在解答我们的疑问吗,民警叔叔?”男青年说,“您说出了我们的心病。您把那种情况一说出来,我们心里就有了把握。谢谢您!”

  他和那位娇小的女孩一块过来同小贺握手,两个人都眼看着小贺的眼睛,仿佛要从他眼里找什么东西。然后两人就离开了。

  “小贺哥,你瞧你多么受欢迎!”袁黑说。

  “这是两个绝望的年轻人!”酒店老板的儿子说。

  酒店老板的儿子在外省工作,是回来休假的。他大约四十多岁,刚才一直坐在靠窗户的桌旁。他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小贺。

  袁黑变得振作起来了,眼睛里出现两颗小星星。他激动地说:

  “小贺哥,你说出来了,这有多么好!我一直佩服你,你心里有那些意想不到的念头!来,干杯!”

  “二位愿意夜里去河上吗?”酒店老板的儿子问。

  “真是个好主意!”两人齐声回答。

  他俩刚一说完这句话,外面的天就黑下来了。一阵乱风吹进店堂,令小贺和袁黑非常不安起来。

  酒店老板的儿子站在门口,招来一辆出租车,三个人钻了进去。

  “你们放心,那种渔船非常可靠,不是公园里的娱乐船,是实实在在的用来谋生的玩意儿。谁听说过河里的渔船翻了?从来没有。我来掌舵,你们俩在前面划。民警叔叔不是放心不下那些桥墩吗?这下可以将它们看个清清楚楚!这点风算不了什么,只要心里有定力……”

  在车里,老板的儿子说个不停,另外两人既期待又迷惑。

  车开得飞快,然后猛地一下在河边刹住了。河风很大,吹得人几乎站不稳。小贺看见在朦胧的光线中,袁黑用两手捂住耳朵,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一个黑影朝他们走过来。他凑近老板的儿子问道:

  “就三个人吗?”

  “就三个人。”

  “打定主意了吗?”

  “嗯。”

  渔夫走过去将锚收起来。他们三个跳进船舱。

  也不知怎么搞的,那渔船很快就到了江心。小贺和袁黑都是第一次划船,酒店老板的儿子掌着舵,在船尾指挥他俩。他俩胡乱地划着,内心的恐慌高涨起来。

  “袁黑……袁黑……”老板儿子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荒原传来。

  “小贺哥,我们是不是要倒霉了??”袁黑大声叫喊。

  小贺没有回答,因为这种猛烈的动荡给他带来一阵阵清晰的刺激,他紧张得要窒息了,先前在酒馆里的虚幻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浪头打过来,船里进水了。袁黑的鞋湿了,他脑子里一闪念:难道这就完蛋了?他还完全没有准备。

  船在江心旋转,进水越来越厉害。小贺和袁黑看不见酒店老板的儿子了,不过他应该还在掌舵。这种夜晚,河里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袁黑发狂了,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小贺哥,一,二,三!一,二,三!!”

  他就那样一直喊,不知喊了多久,渔船突然就平衡了。他俩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划船。他们的脚踩在水里,两个人都在发抖。奇怪,这样用力,为什么身上一点都不发热?小贺看见了桥墩那巨大的黑影。他伸出一只手去摸了摸,感觉到那粗糙的水泥带着暖意,令他回忆起家乡冬天的地炉

  “我舍不得死啊!”袁黑的带哭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还要继续同她约会呢!小贺哥,你听到了没有啊?”

  “我听到了,袁黑!哪里会死呢?我们过了桥墩了,我刚才摸到了,它的确在那里!在这样的夜里,谁会想到??”

  风小了,他俩以很好的节奏划着,渔船的行进慢慢成了直线。但他们看不到岸,也看不到任何其它标志,他们只能相信自己手里的木伐,还有船尾的掌舵人。“划吧划吧,天总是要亮的。”小贺想道。

  “小贺哥,如果撞上机帆船,我们就到河里去了。”

  “嘘,别分散了精力。这种时候,要像机器人一样忠于职守。回去之后我要让自己牢牢记住:夜半的江心,所有的事物仍留在原地。袁黑,你不觉得我们的生活过得很像样吗?哈!”

  “是很像样。”袁黑低声应道。

  “我们上岸后,要回酒店好好干一杯。”

  为了战胜瞌睡,他俩尽量边划边说话。袁黑谈他的成熟的情人,那位女狱警;小贺谈他的梨山,还谈过去年代城里的那些风俗。虽然胳膊酸痛得像要断掉似的,小贺的思维还是反常的活跃。他恍然回到了那个年代。那时城里柏油路上的斑马线还是用碎瓷片拼贴的,翠兰所工作的工厂后面有家炒货店,卖五香花生米。小贺每次同翠兰约会,都要买一包花生米。

  “小贺哥你快看,那不是山吗?我看……”

  袁黑的话还没说完渔船就撞上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巨响。

  却原来是靠岸了。清晨的城市出现在他俩眼前,两人都感到这城市非常陌生,那些景物从未见过。

  他俩同时记起了酒店老板的儿子,这次活动的倡议者。往船尾一看,那里空空的,根本没有他的影子。袁黑跳到后舱去搜索了一遍,也没有。

  “他捉弄了我们。”袁黑气愤地说,“他水性很好,早就回家了,这个流氓!后舱进水很厉害,船老大要生气的,我们快跑吧!”

  他们将锚胡乱扔在岸边,快步离开了。

  袁黑说他心中很快活,一定要去酒店喝一杯。

  “小贺哥,我将来一定要成为你这样的人。”他信誓旦旦地说。

  他们又回到了熟悉的氛围中。那些车啊,赶早班的匆匆行人啊,包子铺里涌动的中学生啊,街边卖豆浆的小贩啊,让他们感到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虽然身上湿淋淋的,两人心中都涌起热浪。

  酒店老板的儿子笑眯眯地坐在原来的地方,他高声向父亲喊道:

  “黄酒两斤!猪心,花生米!”

  袁黑冷笑着,端起酒杯同小贺干杯。

  小贺同他干完杯,却又走到老板儿子那边,举着杯说:

  “黄先生,让我敬你一杯!”

  袁黑于是也变得眉开眼笑了。

  “干杯,干杯!你俩是当今社会的勇士,都做出了惊人的选择。你们让我想起了从前我在野生动物保护区工作时的那些事。我同一头野猪在山上共度良宵,多么美妙的夜晚。你们对生活的选择确实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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