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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与考证:萧红居地安葬地及纪实作品研究》(54)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31日15:30 来源:中国作家网 郭淑梅

  萧红的预感不幸言中。据端木蕻良的回忆,重庆不断遭轰炸,萧红的散文《长安寺》刚发表,“这座古庙便被炸得踪影全无。”事实上,《长安寺》刚写完一个月,尚未发表时,古庙就遭轰炸,萧红所写的救火水龙不仅笨拙到派不上用场,恐怕在狂轰烂炸之中,早已粉身碎骨,无处再觅踪迹。

  《滑竿》写四川地域特色最具代表性。四川的滑竿本属正常的交通工具,却让萧红写得跌宕起伏,色彩纷呈。轿夫下坡时,“他们的腿,轻捷得连他们自己也不能够止住,蹒跚地他们控制了这狭小的山路。他们的血液骄傲的跳动着,好像他们停止了呼吸,只听到草鞋触着石级的声音。在山涧中,在流泉中,在烟雾中,在凄惨的飞着细雨的斜坡上,他们喊:左手!”这时对面走的来人都会给他们让路。“一到拔坡的时候,他们的脚步声便不响了。迎面遇到来的人的时候,他们喊着左手或右手的声音只有粗嘎,而一点也不强烈。因为他们开始喘息,他们的肺叶开始扩张,发出来好像风扇在他们的胸膛里煽起来的声音,那破片做的衣裳在吱吱响的轿子下面,有秩序的向左或向右的摆动。汗珠在头发梢上静静的站着,他们走得当心而出奇的慢,而轿子仍旧像要破碎了似的叫。像是迎着大风向前走,像是海船临靠岸时遇到了潮头一样困难。”“他们不是巨象,却发出来巨象呼喘似的声音。”

  这些负责运送行人上山下山的轿夫,一天只花八个铜板,早晚各吃一碗面。有时候一天不吃饭的话,他们就会抽一点鸦片烟,由于鸦片烟的缘故,他们的皮肤苍白透明像化石人一样。萧红坐着他们的轿子常感到他们轻轻飘飘的随时要倒下来的样子。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们关心国事,关于战争。他们和乘轿的萧红谈论着,观点鲜明。其中有人懂得做子弹,还打过共匪贺龙。他得知共匪编成八路军打日本时,马上就说“对呀!国家到了危难的时候,还自己打什么呢?一齐枪口对外。”“小日本不可怕,就怕心不齐。中国人心齐,他就治不了。前几天飞机来炸,炸在朝天门。那好做啥子呀!飞机炸就占了中国?我们可不能讲和,讲和就白亡了国。日本人坏呀!日本人狠哪!报纸上去年没少画他们杀中国人的图。我们中国人抓住他们的俘虏,一律优待。可是说日本人也不都坏,说是不当兵不行,抓上船去就载到中国来……”。萧红接着说,“老百姓也和中国老百姓一样好。就是日本军阀坏。”看着这些身体如此糟糕,却要每天上山下山地负重的轿夫,萧红很感慨,“对于滑竿,我想他俩的肩膀,本来是肩不起的,但也肩起了。……而在担不起时,他们就抽起大烟来担。所以我总以为抬着我的不是两个人,而像轻飘飘的两盏烟灯。”百姓生活如此,他们都是爱国家的好人,作家又能说些什么,只是忠实地记录着她的所见所闻罢了。

  萧红搬在嘉陵江边居住后,5月16日创作了《莲花池》。没有用纪实笔法,而是用小说形式写了一个病孩子小豆父亲死了,母亲改嫁,只有与年迈的爷爷相依为命。生病的小豆只能蹲在窗口,梦想着出去走走。

  湖边上那小莲花池,周围都长起来了小草,毛烘烘的,厚敦敦的,饱满得像是那小草之中浸了水似的。……偶尔也可以看到那绿色的草里有一两棵小花,那小花朵受着草丛的拥挤是想站也站不住,想倒也倒不下。完全被青草包围了,完全跟着青草一齐倒来倒去。但看上去,那小花朵就顶在青草的头上似的。

  那孩子想:这若伸手去摸一摸有多么好呢。

  孩子生病,不敢出门。若出门去扑蝴蝶,就会被邻居孩子打倒在地,昏迷过去。他不敢再离开窗口,到外面世界。“虽然那莲花池边上还长着他看不清楚的富于幻想的漂渺的小花。”莲花池的莲花开了,下雨时莲花叶扇抖动得和许多大扇子一样,让爷爷领他去看这些大扇子,爷爷总是不答应。爷爷是个盗墓贼。                               白天睡觉晚上工作。盗墓贼有一套独特的方法,“盗墓子的人背了斧子,刀子和必须的小麻绳。另外有几根皮鞭梢。而火柴在盗墓子的人是主宰着他们的灵魂的东西。但带着火柴的这件事情,并没有多久,是从清朝开始,在那以前都是带着打火石。他们对于这一件事情很庄严,带着宗教感的崇高的情绪装配了这种随时可以发光的东西在他们身上。”他拿着从死人身上得到的东西,在镇上旧货商人那里换几个钱。他只想拼几年,孙子是不会饿死的。儿子死后,他想学着儿子当木匠,但没成,只好盗死人。“自从日本人一来,他的货色常常被日本人扣劫,昨天晚上就是被检查了回来的。白天有日本宪兵把守着从村子到镇上的去路,夜里有侦探穿着便衣在镇上走着,行路随时都要被检查。”怎么养活小豆子,爷爷决定去见日本人。“旧货商人告诉他,若想不让拉去当兵,那就赶快顺了日本人”。爷爷带着小豆出门,到日本兵营取钱。有老头儿被吊起来,审爷爷的是中国人,小豆无意间哭叫着,“汉奸,汉奸,爷爷回家吧,”因为他听舅父讲,中国人到日本人家里就是汉奸,还没等爷爷回过头来,小豆就被日本兵一脚踢到墙跟上,嘴和鼻子立刻流血。爷爷也被打得昏死过去。等他再醒来,抱着身子软软的小豆子回家。爷爷忙活了半天,孩子还是死了。写《莲花池》时,日军对重庆还是采用轰炸的作战方案,萧红以日军进城的想像,完成了一个病孩子想看莲花池而不得的梦。而小豆生命之火的熄灭,正点燃了爷爷胸中的怒火。

  《山下》写于1939年7月20日,是萧红居于复旦大学黄桷树镇,以嘉陵江畔为背景展开的小说。这篇故事很精彩,讲述小姑娘从帮助下江人获得报酬而又失去工作的成长故事。萧红还是记叙了逃难到山里来的下江人,如何与东阳镇等人相处,不同的观念产生的碰撞。从重庆来的汽船把下江人送到山里来,引起当地人下江人钱的骚动。

  传说那下江人(四川以东的,他们皆谓之下江)和他们不同,吃得好,穿得好,钱多得很。包裹和行李就更多,因此这船才挤得风雨不透。又听说下江人到那里,先把房子刷上石灰,黑洞洞的屋子,他们说他们一天也不能住,若是有用人,无缘无故的,就赏钱,三角五角的。一块八角的,都不算什么。

  11岁林姑娘帮下江人去饭馆取包饭、扫地等杂活,就可挣到四块钱。当地人由此发生心理变化,包括把下江人当作肥肉任意宰割以及失败而归的复杂心理。隐含着萧红对“人类愚昧”的温和的批判,普通老百姓中间存在着“发国难财”的心理,作为朴素的挣钱冲动,也作为一种弱势群体的“劣根性”在战时的普遍泛起。逃难中的下江人,也难逃同胞们的敲诈。

  第四节 重庆市区中央公园与《放火者》

  萧红写作的调子一直是冷静清爽且带着调侃的,但重庆大轰炸终于让她坐不住了,她愤怒地控诉日军的暴行,直抒胸臆。1939年5月3日中午,日本飞机26架飞到重庆,往人口稠密的街道投炸弹、燃烧弹。5月4日再次轰炸。

  面对着被炸得残桓断壁,重庆人不得不去收拾,处理。十多天以后,萧红来到了重庆城里,她看到想接断墙的人们,关门的店铺,飞来的尘土,带着口罩的的人们。萧红愤怒得大声疾呼起来。

  大瓦砾场一个接着一个,前边又是一群人在拉着断墙,这使人一看就要低了头。无论你心胸怎样宽大,但你的心不能不跳,因为那摆在你面前的是荒凉的,是横遭不测的,千百个母亲和小孩子是吼叫着的,哭号着的,他们嫩弱的生命在火里边挣扎着,生命和火在斗争。但最后生命给谋杀了。那曾经狂喊过的母亲的嘴,曾经乱舞过的父亲的胳臂,曾经发疯对着火的祖母的眼睛,曾经依然偎在妈妈怀里吃乳的婴儿,这些最后都被火给杀死了。孩子和母亲,祖父和孙儿,猫和狗,都同他们凉台上的花盆一道倒在火里了。这倒下来的全家,他们没有一个是战斗员。

  5月12日,萧红正在日军投弹的轰炸现场。亲眼目睹轰炸过程。当警报声响起时,路上的行人突然间发疯似地奔跑。

  “现在狂乱了,发疯了,开始跑了,……街上像来了狂风一样,尘土都被这惊慌的群带着的声响卷起来了,沿街响着关窗和锁门的声音,街上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跑。我想疯狂的日本法西斯刽子手们若看见这一刻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满足的吧。他们是何等可以骄傲呵”

  萧红坐在中央公园石阶铁狮子附近,躲避着炸弹。

  铁狮子旁边坐着几个老头,萧红猜测他们大概没有气力挤进防空洞去,而又跑也跑不远的缘故,才坐在铁狮子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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