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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与考证:萧红居地安葬地及纪实作品研究》(49)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31日15:30 来源:中国作家网 郭淑梅

  萧红针对两种观点参与探讨,一是关于作家上战场和伟大作品。

  冯乃超认为,《七月》在抗战文艺活动中有成绩但不够。八百壮士、大战平型关等都没反映。

  端木蕻良的话是柔中带钢,假如有人说《七月》是坐在屋子里写伟大作品的一个同人机关,怎么会养育出接触现实的作家呢。可见倘是在行动里学习了的作家是《七月》养育出来的,那么《七月》也必然是行动的艺术。

  胡风认为,东平是提出要求伟大作品的意见,但并不是像乃超所说的那样,关在房子里写伟大作品。他对在十多年苦斗中培养出来的青年文学干部在抗战里面没有成绩表现的现象表示很大不满。所以他要求成熟的老作家不要腐化,幼稚的青年作家加紧努力。《七月》绝对大多数是从战斗的意志战斗的生活产生出来的作品。乃超也许认为我是主张闭门创作的罢。其实,只要能够我倒是很希望到战场上去跑跑,那一定比现在的工作活泼得多,有趣得多。

  萧红质询,“胡风对于他自己没有到战场上去的解释,是不是矛盾?你的《七月》编得很好,而且养育了曹白和东平这样的作家,并且还希望再接着更多的养育下去。那么,你丢下《七月》上战场,这样是不是说战场高于一切?还是为了应付抗战以来所听惯了的普通的口号,不得不说也要上战场呢?

  二是关于作家是属于阶级的观点。

  吴奚如提出,作家搁笔原因是:“许多有名气的作家,所写出来的东西都是根据当时国内战争,阶级对立的观点出发的。但自从国内的和平统一告成,卢沟桥事变爆发以后,全中国起了空前的变化,那特点,就在于各阶级的妥协,联合一致去反对共同的外来的敌人——日本帝国主义!因此,各阶级之间的关系起了大的变化,也就是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起了大的变化,过去熟悉阶级对立的社会生活的作家们,一下子还不能了解这新的时代,当然更不熟悉这新的时代,于是,要继续过去的作风既不可以,要描写现在的事实又不可能。因此,大部分人都写不出东西来了。而另外有些作家,为了摄取新的文学滋养,跑上了前线,自然一时也还拿不出东西来。还有的简直认为在此抗战时期,大家去打仗好了,用不着了文学,机械地理解了‘把一切都交给战争’的原则。”

  关于奚如对于作家在抗战中的理解,萧红马上反击:他说抗战一发生,因为没有阶级存在了。他的意思或是说阶级的意识不鲜明了,写惯了阶级题材的作家们,对于这刚一开头的战争不能把握,所以在这期间没有好的作品产出来。也都成了一种逃难的形势。作家不是属于某个阶级的,作家是属于人类的。现在或是过去,作家们写作的出发点是对着人类的愚昧!

  那么,为什么在抗战之前写了很多文章的人而现在不写呢?我的解释是:一个题材必须要跟作者的情感熟习起来,或者跟作者起着一种思恋的情绪。但这多少是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把握的。”

  奚如解释到,我还要抢先说几句。萧红完全听错了我的意见,我并未说过去有阶级存在,现在没有了。现在阶级还是存在,不过阶级间的关系起了变化,即不是对立,而且协调,一致去反抗日本帝国主义。萧红所说的作家暂时不能把握这新的变化,以后能把握住了就可以写出作品来,这是对的,跟我的意见也是一致的。并不冲突。

  萧红在众口一致的“作家上战场”,“抗战文艺”的呼声日趋趋热闹的情况下,冷静地发出“作家不是属于某个阶级的,作家是属于人类的。现在或是过去,作家们写作的出发点是对着人类的愚昧!”大有振聋发聩作用。萧红的伶牙利齿,以及她的观点,在两次座谈会上都得到与会者的重视,她的文坛地位得到不容置疑的巩固。

  第七节 “宁静幽美”的写作《无题》《黄河》

  在去往山西去的路上,萧红与同行的诗人在车上度过十天,他们谈到萧红家乡时,她非常敏感地接过来,不允许别人对家乡说着不敬的话。

  对于黄河地带刮着大风的现象,风沙迷了诗人的眼晴,他们会说“伟大的风沙啊!”萧红感受到“侮辱”的是,一路上讴歌大风沙的诗人却并不支持大风沙,诗人对她说:

  “你们家乡那边就终年这样?”

  “那里!那里!我们那边冬天是白雪,夏天是云,雨,蓝天和绿树……只是春天有几次大风,因为大风是季节的征候,所以人们也爱它。”是往山西去的路上,我就指着火车外边所有的黄土层:“这在我们家乡那边都是平原,夏天是青的,冬天是白的,春天大地被太阳蒸发着,好像冒着烟一样从冬天活过来了,而秋天收割。”

  “东北还有不被采伐的煤矿,还有大森林……所以日本人……”

  然而,诗人不再继续往下听了。他只是对具有强力的风沙黄土崇拜着,这让萧红非常难解。在西安八路军办事处,萧红与残废兵同住一院,朝夕相处。当萧红看到残废的女兵,腋下支着两根木棍,同时摆荡着一只空裤管,非常心痛。萧

  红认为,若作为母亲,孩子问她为什么少一条腿,那么无论残缺是来自于光荣还是耻辱,“对于作母亲的都一齐会成为灼伤的”。

  在这里,诗人对于黄河大风沙的讴歌与被日军致残的中国女兵,两件事本互相扯不到任何关系,但萧红却由此联想到,对于生命力暴力破坏力的歌颂,是盛行于世的。相反,对于合理的美的事情,却认为是弱的生命力。她由此荡开去,大发了一通议论:

  屠介涅夫是合理的,幽美的,宁静的,正路的,他是从灵魂而后走到本能的作家。和他走同一道路的,还有法国的罗曼罗兰。

  别的作家们他们则不同,他们暴乱,邪狂,破碎,他们从本能出发——或者一切从本能出发——而后走到灵魂。有慢慢走到灵魂的,也有永久走不到灵魂的,那永久走不到灵魂的。他就永久站在他的本能上喊着:

  “我的生命力强啊!我的生命力强啊!”

  但不要听错了,这可并不是他自己对自己的惋惜,一方面是在骄傲着生命力弱的,另一方面是在招呼那些尚在向灵魂出发的在半途上感到吃力正停在树下冒汗的朋友们。

  听他这一招呼,可见生命强的也是孤独的。于是我这佩服之感也就不完整了。

  偏偏给我看到的生命力顶强的是日本帝国主义。

  萧红写此文时,是1938年5月15日,已从西安回到武汉,重居于小金龙巷。这篇文章印证着她想要的生活和创作,她对南方人歌颂北方风沙的反感,“去把捉完全隔离的东西”,是要被吓住的。追求自然的,合理的,可以把捉到的写作,在她心中是非常明确的。

  她隐晦地表达作家“上战场”的尴尬,从战争爆发直到现在,她特别看重作家岗位的坚守。写于1937年7月9日的《来信》,披露了人在战争中的混沌无所事事的无奈情态,让萧红最担心的是会影响到读书。在末尾一段,萧红看似无心地替作家说了一句话,“吟借给我的两部书,因为担心它们的命运,今天寄给你们了,和土地比起来,书自然很微小,但我们能保卫的,总不要失去”。战争导致文学的衰退、读者的流失、作家生存的困境,是纠缠萧红战时的主要问题。在相当于自言自语地表达了“书”的重要性,应划归“保卫”之列,萧红内心正在蕴酿着一场风暴的来临。

  1937年至1938年,对于情感和创作,萧红所有的忍耐和犹豫都达到临界点,一直以来坚持的独立作家姿态借助战争的混乱与机遇突然地明朗化了。对于情感和创作的切割,她显得从未有过的干净利落。

  在这里,萧红从探讨艺术的角度,力推平静,说明对强权的反感,她批评和嘲笑强力,对拥有力量的人的反感一揽无余。在这个崇尚野蛮,崇尚狼一般具有掠夺力量的世界上,她为弱的没有力量的人,来争一席之地,她不平,她愤愤然。

  《无题》实则有题,是对“弱肉强食,适者者生存”的反抗,是对“弱的”文化被“强的”战火摧毁的无奈。

  在萧红《无题》同期的《七月》杂志上,有端木蕻良一篇论及池田幸子的散文《燃烧——记池田幸子》,端木蕻良借助鹿地亘的话说,“萧红和曹白都是先天

  的文学家!”这说明,端木蕻良确实也认为萧红是天才,他的理解是“这是对的,他们的走向艺术的出发是从内心里迫近的,并不是从知识出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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