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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与考证:萧红居地安葬地及纪实作品研究》(44)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31日15:30 来源:中国作家网 郭淑梅

  “以后你们……”

  “她单纯、淳厚、倔强、有才能,我爱她。但她不是妻子,尤其不是我的!”

  “怎么,你们要……”

  “别大惊小怪!我说过,我爱她,就是说我可以迁就。不过还是痛苦的,她也会痛苦,但是如果她不先说和我分手,我们还永远是夫妻,我决不先抛弃她!”

  事情发展到最终,正如萧军所料到的,果然是萧红先提分手,这使人们很不理解萧红,并认为端木蕻良是第三者。而萧军,这位创造两萧文坛神话中的一位拯救者,在萧红落难东兴顺旅馆的时候,和舒群一样施以援手,但与舒群不同的是,又与萧红结缡的响当当的男子汉,却也真心的抱怨过:“我知道/,别人对我,/没有怜惜,没有爱,没有尊敬……/只是一具斧头似的,/他需要我,/便将我称颂一气。/所以一切荣名和赞誉,/那是还不如一掐有价值的尘灰!”

  萧红最终转身离去,就似乎承担着把他当作“斧头”的罪名,萧红长成大树已不再需要他时,他便被萧红抛弃。

  在西安正北路,月色朦胧,萧红歪着毡帽,和聂绀弩边走边聊。萧红为什么会对聂绀弩谈到萧军。鲁迅先生第一次请两萧在梁园豫菜馆吃饭时,聂绀弩就在座。正如萧军所言,萧红和他最好,所以他放心地把萧红托付给他。

  夜风刮着萧红帽外的长发。萧红离意已决:

  “我爱萧军,今天还爱,他是个优秀的小说家,在思想上是个同志,又一同在患难中挣扎过来的!可是做他的妻子却太痛苦了!我不知道你们男子为什么那么大的脾气,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妻子做出气包,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妻子不忠实!忍受屈辱,已经太久了……”

  萧红的男性朋友中间,她对聂绀弩和舒群可以深谈萧军,因为他们两人在她的生活中分量很重。与聂绀弩的关系来自鲁迅先生。舒群则是看着萧红,从哈尔滨、青岛、上海一道走过来的“同道”与“同好”。他们又与都萧军交好。对萧红而言,其他朋友也很多,但可谈婚变内容的恐怕只有这两人。

  不可避免地,萧红谈到了萧军在上海与许粤华的恋爱。这件事正如萧军自已猜测的那样,确是伤了萧红的心,成为萧红下决心分手的导火索。她开始否定自己过往的作法,剖析女性的弱点,希望能够飞翔,但也不能确定结局如何。

  “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而且多么讨厌呵,女性有着过多的自我牺牲精神。这不是勇敢,倒是怯懦,是在长期的无助的牺牲状态中养成的自甘牺牲的惰性。我知道,可是我还免不了想:我算什么呢?我不明白,我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是这样想的是我呢,还是那样想的是。不错,我要飞,但同时觉得……我会掉下来。”

  无论是萧军还是萧红,在决定分手的时候,选择的倾诉对象都是聂绀弩。萧红是真正的倾诉,希望聂绀弩理解她,虽然爱着萧军,却不得不分手。两个人都不想将就对方了。并闪烁其辞地透露,有可能与端木蕻良走到一起,她正逐渐决定这件事。聂绀弩知道萧红和端木蕻良走近时,马上非常警觉,一再提醒她不要“自我牺牲。”聂绀弩的做法,可以理解为他希望为两萧的复圆留有余地。

  已知劝告无果的聂绀弩,最终告诫萧红,“你是《生死场》的作者,是《商市街》的作者,你要想到自己文学上的地位,你要向上飞,飞得越高越远越好……”。聂绀弩在萧红逝世后,一直想写一本女英雄传,歌颂萧红。1957年他被划为“右派”下放到北大荒。1961年返回北京后,他把想法透露给香港友人高旅,但不久却把萧红传的写作托付高旅,并寄去一幅珍贵的萧红画像。画像由尹瘦石依据聂绀弩提供的萧红青年时代照片所绘,第一次通过绘画把萧红忧国忧民的眼神永久定格。2010年,笔者阅后深感震撼,记下“画像严肃,双唇紧抿,齐眉留海,发中分,卷发披肩,右侧头发搭落肩前,左侧发抿于耳后,一前一后,眼神中似有忧患,凌厉,风骨”。萧红同时代人对她的印像值得后世人考量。画像由黄缎装裱,缎纹似孔雀或凤凰图。诗人陈迩冬于画上书聂绀弩“扫墓作”六首,此作既是一部小传,也是一部忆旧之作,更是一部隔空对话。

  匍匐名山玉女峰,暮春微雨吊萧红;

  遗容不似坟疑错,碑字大书墨尚浓;

  生死场忄票起时懦,英雄树挺有君风;

  西京旧影翩翩至,侧帽单衫鬓亦蓬。

  流亡东北兵戈际,转徙西南炮火中;

  天下文章几儿女,一身争战贯初终;

  狼牙噬敌诗心蛊,虎胆修书剑气虹;

  蒋遁倭降都未见,恨君生死太匆匆。

  黄河滚滚怒而东,祖国山川动荡中;

  有寇来追千里月,与君横渡八方风;

  万倭其奈天生德,一艇轻飞水母宫;

  回忆此情犹在眼,如何人说凤台空。

  奇才末世例奇穷,小病因循秋复冬;

  光线无钱窥紫外,文章憎命到红中;

  太平洋战窗轩震,香港人逃碗甑空;

  天地古今此遥夜,一星黯落海隅东。

  闻近弥留絮语中,一刊期与故人同;

  真偿此愿君何乐,倘有奇书世肯容;

  浅水湾前沧海浪,五羊城外四山风;

  廿年虎吼龙吟处,似以新篇傲我侬。

  霓雌不碍以文雄,隽语长思鲁迅翁;

  刊物两期同海燕,龙门一品定萧红;

  我人宁信灵泥说,叟女当无地下逢;

  果尔春来亦何觅,乱搔华发向空濛。

  聂绀弩一直对萧红在上海时烫头发穿旗袍一事非常反感,在他的想像中,萧红应该是一个叱咤风云的新女性,是一个上战场的“花木兰”,不应该对时髦的装扮感兴趣。他无法接受萧红形象的变化。作为作家的萧红,她钟爱艺术、对日常生活审美的重视程度是聂绀弩无法理解的,因此,他所认定的萧红,已经是在众人对《生死场》的凝视过程中,形成的一种抗日作家符号的萧红。在这样一种氛围中,萧红不再虽不再汤头发,但她对美的衣饰的要求,还是日甚一日地表现出来。

  在上海,有一天,天还没有黑,我和妻正在吃晚饭。从后门口走进来一个女客,穿着崭新蓝绸旗袍,头发烫得像鸡窝,脸上搽着一脸粉……“哦哦!你们在家!你们看我的衣服……”她熟稔地和我们说,一面就在屋子里打了一个转转,让我们看她的衣服。可是我想想这丑鬼是谁呢?面孔似乎很熟,就是叫不出她的名姓。我以为是妻的朋友,举眼望妻,妻也正在望我,妻的眼睛也正在说,“我不认识她呀!”“你们为什么不说话呢?不欢迎我来麽,我可是高高兴兴特为来看你们的呀!”她说,我还没有想到她是谁。妻比我能应付,马上跟她寒喧,把她带到楼上去。过了恐怕有半个钟头,我多迟钝呵,这才如有天启地想起她是萧红!

  萧红,是我们的朋友,是朋友的爱侣,是一个最有希望的女作家,是《生死场》的作者,我们对于她的尊敬是无限的。今天,却看见她们不过是一个女人,一个搽脂抹粉的,穿时兴的衣服的,烫什么式的头发的女人!我感到一种无名的悲哀,正像小时候读《木兰词》,“女秀才移花接木”,到了木兰“穿我旧时裳”“出门见伙伴”,女秀才回到女装,对丈夫称“妾”的时候所感到的一样。我连忙跑上楼告诉她:“你的样子难看极了!”她惘然离去,以后就不穿那衣服,也不烫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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