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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16)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15日20:32 来源:中国作家网 徐小斌

  他那边儿更高兴了:“等下次我们再见的时候,我就用这个手机给你拍照,多照一点!你上次来新疆,照片拍得太少了……”

  下次?哪儿还有下次?她心里又是一声叹,但是依旧被他的欢乐所感染,她想,花几千块钱能让他这么高兴,真的是很值了。

  “这两天不知怎么的,我总想唱歌,”他有些害羞地低声说。

  “那就唱吧,现在就唱,我想听。”她轻轻地说。她想,他看到信就知道自己的态度了。

  他真的唱了起来。先唱《嘎达梅林》,他唱得非常好,她也轻声跟着他哼起来:南方飞来的小鸿雁哪不落长江不呀不起飞,要说起义的嗄达梅林是为了蒙古人民的利益……北方飞来的大鸿雁哪不落长江不呀不起飞,要说造反的嗄达梅林是为了蒙古人民的土地……她听见他的歌声,就想起他骑着马在赛里木湖边上巡逻的样子,那真象是一只自由的鹰啊!想起他那样子她心里就涌起一股股的柔情……接着又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唱到“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的时候,他们有些异样的感觉,然后就突然沉默了。

  好象是为了打破这种沉默,他在电话那边又唱起了《摇篮曲》,她说:“错了,半音没唱出来。”

  “那你唱。”他在那边说。

  她就轻轻地,轻轻地唱起来:“……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他也跟着轻声地唱,突然喃喃地说:“……要是你在我身边儿唱这个歌儿,该多好哇……”

  她的脸蓦然红了,幸好不是可视电话,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他那种喃喃的低语再次打中了她:“……你已经睡下了么?”

  “嗯 。”

  “冷吗?”

  “还好。”

  “过几天,你会收到一个纯羊毛的毯子,很暖和的,把衣服脱光了裹在身上,非常舒服……”

  她的脸突然滚烫,“把衣服脱光”?他怎么敢这么跟她说话?!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敢这么跟她说话了?可是她一点反抗的力量也没有,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好说:“为什么又要寄毯子?是还手机的人情?”

  “不,前些日子我就寄出去了,看天气预报知道北京倒春寒,大风降温,有好多人感冒了……”

  她不想继续下去,再继续下去她又受不了了,她打断了他,很有礼貌地表示感谢,然后说晚安。

  他大概是乐疯了,两天之后才对那封信做出了反应。对于他来说,那封信实在是太含蓄、太费解了,他真的闹不懂她,一面为他买那么贵重的礼物,一面却要跟他绝交——他不相信。

  她笑他:“你怎么象长脖鹿伤风似的,三天才见反应?”

  他明显生气了:“我是笨!我当然没你聪明,我要是和你一样不也成作曲家了?!”

  她不敢吭气了。他寸土不让:“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怯怯地说:“我不是说过了么?……我相信命运,凡是我喜欢、珍惜的一切,最后都会离我而去,与其太晚,不如早些离开,这样大家也少受些伤害……” “可我不是没去见那个女的么?为了这个我还被孙副政委关了禁闭,他说我撒谎,……如果你觉得用一个手机就可以了断一切的话,我马上就把手机奉还。” 她咬着牙说了句:“你随便吧。”

  他顿了一下,依然没有软下来的意思:“你说,我究竟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

  她说不出话来,一股热浪哽在喉间,马上就要冲出来了,她慌慌地说了声:“对不起,我一会儿再给你打过去。”就放下了电话。

  她的眼泪如同喷泉一样地涌了出来,接着竟呜呜哭出了声,不能自已。多少年了,她已经习惯于假面的告白,大城市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今天天气哈哈哈”式的交往,都使她不知不觉地把自己精心包裹起来,也不习惯于注视别人的裸脸,现在,突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遭遇真诚的伏击,只能有一种四面受敌、百孔千疮的感觉,造成百孔千疮的全是真诚的子弹,颗颗打进她的心里。

  没等她哭完,电话又响了起来,她忍住哭声,尽量平静地“喂”了一声,就那一声,那边的声调就一下子温柔下来:“……你哭了?到底是怎么了?你今天要是不跟我说清楚,我现在就订去北京的机票,你知道我说话向来算数。”

  她的声音发颤,自己也能听见自己的哭音儿了:“求求你,千万别来,我现在忙得要命,儿子快中考了,是最紧张的时候,即使你来,我也没时间见你。”

  那边叹了口气:“……你到底是怎么了?我真的不放心。”

  她平静下来,小声说:“我没什么,我就是……就是特别感谢你,想不出什么感谢的办法,想着你的手机信号不太好,就给你寄了个手机……你喜欢就好了……”

  “我有什么值得你谢的啊?”

  “你……挺关心我的,我真的很感动。”

  “关心你的人还能少么?你这样的人,一定有很多人巴结你,说实在的,我都觉得我多余。”

  “你错了,真正关心我的人很少,我心里很明白,也许是因为太明白了,所以我总是快乐不起来。”

  那边终于不说话了。良久,他叹了一声:“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自虐。你老说我是孩子,可实际上你真象个长不大的孩子,特别需要别人照顾。” 她的泪水又在眼眶里游荡了:“也许是因为上次我说过的那人走得太早了,我心里有一块地方,总是过不去。”

  那边沉默良久,突然说:“……我跟你说,凡是他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

  这句话被他说得斩钉截铁,在暗夜里,听起来很象是一个誓言。

  7、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他接到她发过来的一首曲子。

  没有曲名,但他明白她是在继续那个关于天鹅的话题。她把他的那个小品巧妙地延伸了。

  “不好意思,这是这两天写的,提提意见吧……”她在邮件里写。

  小提琴伴奏,似乎空朦。天籁之音。非人间的神启。

  他觉得,她好象看到那晚他看到的一切。

  “惊艳。”他点发送。

  “你也会拍马屁了?”

  “建议加一点打击乐。”

  “我是旋律党,听音乐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的自动过滤打击乐。”

  “打击乐该用还是要用啊,不用的话,气氛很难托上去啊……”

  “打击乐用不好很悲哀。”

  “我是三声部也驾驭不了,你用六声部复调,厉害啊。”

  “谱子是finale打的,发不上来,用midi做了个小样。没缩混,挺粗糙的。但是曲式结构还算比较严谨。现在只有第一乐章。……不太喜欢表现主义,更倾向于新古典主义。MP3格式导的时候压缩率调的有点高了。凑合听吧。”

  “和你原先的风格都不一样。”

  “说真的讨厌重复自己,突破又难,所以只能从旋律和节奏上有意扭一下,3/4和4/4拍子的转换都是刻意扭曲的结果……伴奏有的地方也是乱的。听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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