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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13)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15日20:32 来源:中国作家网 徐小斌

  玛依努日是哈萨克。没穿民族服装,一身粉红色套裙,式样别致,扣子是中式的盘扣,略有一点卡腰。玛依努日的皮肤象金色的锻子似的闪闪发光,戴一架淡茶色太阳镜,嘴唇鲜红眉毛乌黑,色彩十分鲜艳。又粗又硬的黑睫毛下面,一双亮如星月的眼睛从镜片后面看着古薇,眼光俏皮又满怀善意。

  夏宁远赶紧过来介绍:玛依努日在当地知名度颇高,交际甚广。严格地说,她是哈萨克族与回族的混血儿,但是对外人她总是说自己是哈族的。玛依努日笑一笑,玛依努日一笑就露出一口贝齿,显得更加灿烂。但是小夏紧接着向她提了要求:“现在票不好买,玛依努日,给古老师买回程票的事儿可就交给你了啊!”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立即七嘴八舌,赵政委的声音最响:“玛依努日的关系最广,她肯定能给你买到票!”

  当晚的最高潮是古薇和小夏合作了一首《敖包相会》。当然是玛依努日提议的,玛依努日本来就是电视台的主持人,天性中又有点“人来疯”,虽然丰腴,走起路来却常带一股风,她领头一起哄,谁不响应?却是谁也没料到效果竟如此震撼:古薇和小夏的歌声竟是天造地设般的和谐,“珠联壁和”,本是谐谑式的赞美,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夏宁远一反在人前的一贯羞涩,竟然笑意充盈。

  古薇在心里也觉出一份久违的快乐。

  一直到很晚,她试了一下汽车城的宝贝钢琴。小夏陪在旁边,惊喜听到她弹出新鲜的旋律。

  她抬眼望望,知道这一群人里,只有他是知音。

  他们前后脚走出去,看着天空。

  古薇并不知道自己此刻很象一个女孩,她指指点点地辨认着,这是北斗星,小熊星座,这是北极星,这是仙后星座,这是天蝎星座,这是牵牛星,这是织女星……小夏的目光里全是羡慕:“你知道这么多星星的名字……”

  “因为在北京难得看到星星,看星星是小时候的事儿了,看见星星就想起小时候。”

  “我们每天都能看见星星,就不把星星当回事儿了。”

  她心里一动,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小时候看的《卓娅和舒拉的故事》,卓娅要被发展成共青团员,夜晚,团书记拉开窗帘考她:“外面有什么?”卓娅看了又看,说,什么也没有。书记指点她:“外面有那么多星星,你没看见么?不要小看星星,是它们构成了天空……”

  “是星星给了你灵感?”

  “不,是那天的草原。”她想说,是他飞驰在草原上的英姿,但她不好说出口。

  “这回可以交差了?”

  “是,仅仅交差而已。不满意。自己都不满意。”

  “回去以后回忆,肯定还会有新的灵感。”

  “但愿吧。”她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依然抬头看着星星。

  她并没察觉他一直在看着她。她看星星的样子真是美啊!美到象一颗落地的星星,他很想去摘这颗星星,但又怕够不着。

  6、

  古薇离开伊犁的那天充满惊险。

  夏宁远执行任务到了南疆,没法送她。全权交给了玛依努日。

  玛依努日原是一口答应负责购买返回乌鲁木齐的回程机票,可是恰恰在临走的那一天,古薇得知,票没有定上。

  她真的急了。

  她已经跟系里续了两次假,没法再开口了。再说,有她的课,学生们都在等着她。

  阿娜尔古丽、温倩木和阿兰一起来看她,正好看见她眼泪汪汪的焦灼。温倩木镇定地说:“别着急,玛依努日有办法。”

  “有什么办法啊?刚才人家民航订票处已经正式答复了,一张票也没有了,而且人家说,昨天还剩下两张票呢,这证明他们是今天刚刚订的票。小夏那么早就跟他们说了,怕的就是这个,结果最后还是这样。”

  温倩木爱怜地拍拍她的胳膊:“放心,我预测过了,你能如期离开。”

  “如期离开,你不会是说让古老师坐夜车吧?”阿兰在一旁小声说。——伊犁到乌鲁木齐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坐夜车,坐一夜,十个小时,古薇想想,实在不行也只有这样了。

  这时玛依努日如旋风一般卷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电视台的女孩,一个女孩抱歉地看着古薇:“真是对不起古老师,今天只有夜里两点的票了,可以吗?”“那不是今天的,是明天凌晨。”温倩木在一旁冷冷地说,“古老师不可能走这个点,你们能送,乌鲁木齐那边还没法接呢。”

  “没关系,那边我们有人,保证安排有人接。”玛依努日依然神气活现,毫无歉意。

  “不,半夜两点古老师不考虑,她愿意,我们也不干!不安全!”温倩木的态度非常强硬。

  “实在不行,走后天凌晨一点的吧。”阿娜尔古丽轻轻地打圆场。

  玛依努日镇定如常,掏出手机打电话:“喂,机场吗?叫你们的主任接电话!……喂,小陈么?明天上午九点二十的票都出去了么?不可能……又不是小飞机,肯定要剩下一两张的,怎么样?给我留下,不行!一定得解决!解决不了?解决不了,我打死你!”说罢,在古薇的瞠目结舌之下,泰然自若地收了线。

  众人倒并不惊诧,看来是习惯她的这一套了。她翻翻那双过于明媚的大眼睛,语气极为肯定:“没问题,古老师,把心装进肚子里,明天我们直接去机场好了。”

  “把心装进肚子里”是玛依努日的一句口头语,也是很多哈族人爱说的一句话。可这话不能细琢磨,心,自然是要装进胸口的,但是话说回来,也许把心装进肚子里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但是机票没有拿到,心里总是不大踏实。她暗暗奇怪着伊犁到乌鲁木齐的航班为什么要定在夜里一两点,上午九点二十的飞机隔几天才有一次,香饽饽似的被人抢,为什么就不能增加几次正常点的航班呢?

  阿娜尔古丽说,这是因为新疆比北京时差晚两个半小时,凌晨两点就相当于北京的十一点半,但问题是,即使是十一点半,也太晚了啊。

  三位新疆美女给古薇带来了丰饶的礼物:薰衣草,蘑菇干,紫草,阿魏、伊犁奶制品,美丽的印花毡,还有一顶别致的伊犁花帽。

  可她最期待的礼物没有得到:她几乎彻夜未眠,但并没等到小夏的电话。

  翌日八点钟,玛依努日精精神神地来了,仍然是那种一往无前的样子,到了机场,她径直往售票处跑去,回来对古薇说,等着吧,等到最后,会有办法的。

  天呐!什么是等到最后?最后的概念是什么?古薇心里的忐忑不安一直持续到了“最后”。也就是说,所有的乘客都上飞机了,连机场通道的大门都锁了,一个女民航工作人员突然叫:“玛依努日的人呢?玛依努日的人在哪儿?”古薇腾地跳到她前面,她说:“快,快去安检,票有了。”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狼狈地登机。通道的工作人员现为她开锁,她拎着简单的行李,急急如丧家犬,忙忙如漏网鱼,飞也似的奔向已经空无一人的机场。这简直就象一个劣质的好来坞电影了。上机的时候别的乘客都用惊奇的眼光看着她,好象她是个天外来客。

  第五章、

  经过音

  1、

  北京南城的家,清锅冷灶。

  两个半月的新疆之行,如同一个色彩斑斓的梦。梦醒,眼前又变成老样子。

  儿子回来看她,没什么话说。

  儿子只是吃着她带回来的大包奶片,边看着电视。

  她守着那架旧钢琴,敲着自己创造的新旋律与和声。“好听吗?”她从琴上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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