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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在乎你》(4)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6月24日11:07 来源:中国作家网 郑执

  “三哥来二中找人?”八幺子自初中毕业后就没再见过苏敬钢,今日一见,仍服服帖帖。“啊——也不找谁。”苏敬钢突然语塞。八幺子窃笑:“不怕三哥笑话,二中里——我是这个!”他大拇指一竖,意为自己是此处的“棍儿”,自豪地说:“在二中有啥事要办,有啥人要收拾,三哥就言语一声,千万别客气!”苏敬钢心里原本在笑他,却反被他提了个醒儿:“那你帮我打听个人。”八幺子问:“谁?”——“知道是谁还用你打听?”苏敬钢不耐烦地说,“只知道是个吹长笛的,瘦高个儿,背灰色书包,上面印着音乐XX的没看清楚,我要知道他叫啥名字,几年级几班。”八幺子一拍胸脯,两眼放光说:“得嘞!改天我请三哥喝酒!”他大摇大摆地进了校门,频繁地跟其他学生打着招呼。

  半个月过去,仍没等到小尾巴一帮来报复,倒是有别人找上苏敬钢家门,是住菜行北头儿的老孙,带着他儿子来算账的。半个月前,小孙被苏敬钢痛揍了一顿,头上纱布到现在还没拆干净。老孙跟老苏来要医药费,老苏也不磨叽,赔了人家十七块钱,说给孩子买点儿水果吃,又替儿子赔了个不是,一句废话没有。苏敬钢此时刚好进屋,狠狠瞪了小孙一眼,小孙发怵,直往老孙身后躲。苏敬钢见小孙那个蛋样子,忍不住又想笑,亏他还比自己大一岁!——揍小孙,只因跟南市场的一帮人掐架时小孙吃里爬外,替敌方通风报信,害得苏敬钢几个先前藏好的枪刺、刮刀等家伙被敌方提前撬了去,直到开战前才发现,被逼空手上阵,险些栽了大的。小孙之所以阵前倒戈,就因为亲爹老孙在南市场卖货,把自己也当成南市场的人了——可是他家住大西菜行啊!平日尽跟在苏敬钢屁股后面蹭吃蹭喝,这种叛徒就该打!

  孙家父子走了,苏敬钢若无其事地坐下来跟爸妈吃饭。苏敬钢头上有两个哥哥,先后结了婚,早都搬出去住,老房子只剩下这一家三口。

  “你小子别老缠着人家小娜,有点儿出息行不行!”老苏闷头吃着,眼睛没看苏敬钢。

  “张婶儿跟你说的?”苏敬钢停下手中筷子。

  “非要人家说在脸上啊!我瞎吗?”

  苏敬钢不吭声,狠扒拉了一口饭。

  “人家那姑娘当然好,大西菜行谁不知道!就凭你能配得上人家?”

  “不就送她上学嘛!”苏敬钢驴脾气窜上来,饭碗使劲儿一撂,震得叉脚桌子直晃。

  老苏也摔碗,瞪着这三儿子,心头是又恨又堵。可说回来,老苏最喜爱的也是这老三,因为三个儿子中只有老三跟自己最像:聪明,手巧,主意正,脾气暴,在外从来不受窝囊气。

  苏敬钢瞧着老苏挤眉弄眼地喝酒,咽了一口唾沫。

  “咋?馋啦?”

  苏敬钢含糊地说:“给我点儿钱。”

  “又要钱!你那裤兜儿是无底洞啊?”

  苏敬钢母亲终于忍不住说话。

  老苏犹豫了下,掏出五块钱,按在桌子上:“对人家小娜别抠门儿,但也别花冤枉钱,说不定啥时候我还得给谁家赔医药费!”“再添点儿。”苏敬钢唯有这种时候说话底气不够足。老苏又捋了两张皱巴巴的五毛出来:“你要这么多干啥?”苏敬钢解释说:“我看张婶儿家的苞米面包子里连个油星儿都见不着,想给他家买二斤肉馅儿。”

  苏母鼻子里“哼”了一声,讽刺道:“就你大方!像是咱家天天吃龙吃凤似的!”苏敬钢充耳不闻,抓起钱就出了门——“这三驴子!你要再这么惯下去,早晚真成流氓啦!还没看出来吗?他随你们老苏家的根儿,随你那个当土匪的爹!”苏母愤然离桌,坐回炕上吧嗒吧嗒地抽起旱烟。

  苏敬钢兜里不缺钱,甚至还算得上富裕。但他现在急需钱。因为他要造一杆枪,一杆可以崩人的枪。他心里有数,大战在即,小尾巴必定有备而来,到时绝不是舞刀弄棒那么简单。所以,苏敬钢才想到用枪,一杆能救自己命的枪。

  苏敬钢见过这样一杆枪,枪的主人叫小厉害,是苏敬钢的堂哥,大他六岁,同在大西菜行长大,是真正混迹在社会上的无业青年。小厉害自幼苦练摔跤,二十岁时已是全市青年摔跤比赛冠军,贴身肉搏,七八个壮汉也近不了身。小厉害爹死得早,自幼欠管教,老早便退学混社会,几年后,起码也有十来个小兄弟呼来唤去,威风得很。

  小厉害的枪,是手下两个小兄弟花了一个多月鼓捣出来的,单管五连发,威力极大,崩在身上至少一个血窟窿。可惜,枪膛是死的,是一次性的,五发子弹打光了就是一块废铁。苏敬钢本可以向小厉害借枪,犯不着费事做一杆,可他实在对那杆枪不满意,仅跟小厉害要了一根做土枪专用的钢管——除了这件儿难淘,所需其他零部件都能在汽车厂、破烂儿站,还有父亲老苏的机床厂里弄到;弄不到的,能偷。

  连续三晚,苏敬钢独自潜入机床厂做枪,连冯劲和大昆也瞒着。

  白天里,苏敬钢一如既往护送左娜上下学,稍有不同的是,两人默契地缩短了彼此间的距离。

  这天放学,苏敬钢早到了半个钟头,他把二八车停在二中大门口,倚在车后座上抽烟。

  “三哥!”八幺子从学校里一跑一颠地出来,满脸讨喜,苏敬钢递了根烟给他,破例帮他点上,八幺子狠吸了一口,表情受之无愧,拍拍苏敬钢点火的手,吐着烟说:“三哥,那小子我帮你摆平了,放心吧!”苏敬钢纳闷儿:“摆平谁?”“你要找那小子啊!宋春鸣,二中文艺队吹笛子的,他爸妈都是音乐学院的老师!”八幺子好不得意地说,“我狠狠打了那小子一顿,就今天上午!”——“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啊?!我让你打听他,没让你打他!打人还用得着你动手吗?!”苏敬钢从车后座上暴跳而起,抬起巴掌就朝八幺子后脑勺儿抽,挥出的手突然悬在半空,刚好瞧见左娜从校门走出来,便照着八幺子屁股狠狠踹了一脚,推车追了上去。

  左娜简直就在小跑。“走这么快干啥?”苏敬钢累得直喘。左娜视而不见,喘着粗气飞奔。“我又咋的啦?”苏敬钢将二八车一横,挡住了左娜。“苏敬钢!你给我听着!以后你离我远点儿!你这个臭流氓!”苏敬钢一头雾水:“我又咋惹着你啦?”左娜眼瞪着苏敬钢,暴怒道:“你凭啥找小流氓打宋春鸣?就没见过你这么小心眼儿的男人!亏你还长这么大个子,不要脸!”想不到八幺子找的麻烦这么快就兑现,苏敬钢明知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还未来得及解释,左娜已经走远,却没朝家的胡同儿里走,而是拐到了红星饭店门口。

  “师傅,四个肉包子!”售货员说:“两毛。”左娜掏出十几枚大大小小的硬币,数来数去,只有一毛七分钱,低声说:“三个吧。”还没等售货员把包子装好,左娜一把抢过来,回手丢在苏敬钢身上:“还欠你一个包子,下次还你,谁稀罕吃你的!”说完就冲进了胡同儿。

  苏敬钢打掉牙往肚子里咽,怒火中烧,一脚踢翻二八车,琢磨片刻,又自己扶起来,冲回家,草草吃了口饭,便去冯劲家把他揪出来,蹬上大二八,驮着他去找了大昆回来 —— 大昆已在郊区的舅舅家憋了一个多礼拜。

  苏敬钢今晚要试枪。

  晚上八点多,三人从机床厂的破窗子跳了进去。

  苏敬钢的枪,不是一杆,而是一把——短枪,不失精悍,塞进裤兜里不会露出枪托儿。月光射进来,如一盏舞台聚光灯,聚焦在这把美轮美奂的作品上:圆木的枪托儿,黝黑的枪管儿,铜制的帽盖儿——同样是单管五连发,这个作品最伟大之处在于帽盖儿是活的,可以随意上钢子儿——这是一把永恒的枪。

  “我操!三儿你真牛!”大昆惊呼。

  冯劲目瞪口呆地盯着苏敬钢用铁锉对枪托儿进行最后的打磨,上面竟然还镶着一层精美的欧式雕花,那是苏敬钢从家里的老式苏联挂钟上撬下来的,纯银包裹,多少也算是件古董——苏敬钢在这三晚中已然将此枪视作一件工艺品,而非武器,以至于此枪外形美到了一种境界,就算崩不了人,也足能收进枪械博物馆做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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