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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在乎你》(21)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6月24日11:07 来源:中国作家网 郑执

  苏凉奔跑在埋过脚脖子的处女雪上,一步步扎进去又拔出来。他不确定前夜是否春梦一场。他一头热气地回到家,早餐已经在等他。“再不回来,粥都凉了。”方夏替苏凉抹额头的汗,见他胸前挂着自己送的粉红相机,讶异地问:“跑步怎么还带着相机?”苏凉说:“跑得闷了可以拍拍街景。”方夏用手戳苏凉的胸口,说:“要是被我发现你敢拍美女!当然啦,也不会有你女朋友美!”——方夏嘴里说“女朋友”这个字眼,令苏凉顿感陌生——要不是一句提醒,他早快忘了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已经跟自己谈了半年多的恋爱——为什么会陌生?苏凉心里有个小算盘,他早算过,这半年来跟自己相见最频繁的女人,是学校宿舍的清洁大婶,每天早晚各见两次。可他跟“女朋友”相见的天数,掐指就能数过来。苏凉忽然很失望,说:“打车送你去机场吧。”“这天气应该很难打到车,”方夏声音有些怯地说,“有个初中同学开车来接,那男生昨天唱K的时候你见过,他听说我今早飞机,非要送我,就答应了。”苏凉的脸色更加阴沉:“他知道你在这吗?”“昨晚短信说的。”苏凉冷冷说:“快吃饭吧。”说完抓起一个包子,回了自己房间。八点钟整,楼下响起一串车喇叭声,苏凉从阳台朝楼下望,一辆银色奔驰不偏不倚地堵在楼道口前。“下楼吧。”苏凉不理方夏,提起她的拉杆箱开门下楼。

  方夏匆匆穿上外套,追到楼下,苏凉正把箱子塞进后备厢。苏凉一声不吭,男同学只好给方夏开车门——开的是副驾驶门,方夏没多想就坐了进去。苏凉“砰”一声扣上后备厢,车被震得一抖。“不送送你女朋友啊?”男同学看不懂,冲车座后排努嘴,“上车吧。”方夏无辜地望着苏凉,正打算换到后排去坐,车门刚开一道缝儿,被苏凉一把摁了回去,险些夹伤方夏推门的手。

  方夏震怒:“你有病啊?!”

  苏凉隔着车门说:“系安全带。”

  开去机场的路上,方夏一言不发。男同学尴尬,找话说:“你男朋友还挺有个性的。”方夏根本没听见,正低头给苏凉发短信:你想怎样?

  苏凉回复:不怎样。

  方夏怒火中烧,她最恨苏凉这副德行!明明不开心,还要故作不屑来气你,何况他确实在气人方面天赋异禀。那感觉就像你满心欢喜地为他做一大桌子菜,翘首企盼地等他回家,可人家看过一眼,说,叫外卖吧。方夏吁了口气,拼命让自己平静,狠下心,又发出长长的一条:我不是贪慕虚荣的人,我想要你送我,可下这么大的雪,打车去机场一定晚点,我昨晚才同意他来接,我以为你会跟我一起。是我不好,应该提前争取你同意。你想想我一个女孩提那么重的箱子飞来飞去,多凄凉啊。就当对我表示同情,别生气啦!

  十分钟后,方夏等到一个字:嗯。

  方夏的心情像在坐过山车,男同学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笑嘻嘻问:“他跟你认错啦?”

  方夏哼笑一声,一路臭脸。

  春节很快过去,大年初八,方夏就从北京直接飞回了东京。

  对于苏凉而言,方夏在北京或在东京,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要她不在自己身边,苏凉的日子就会回归到每天手机短信,隔三差五讲电话、收发电子邮件的轨迹上。每一天都等待着相同的内容,可每一次等待过程中的难熬却千差万别。生活总在不断地跟他们玩捉迷藏,让他们一东一西地存在,一早一晚地想念,一前一后地错过,安排两颗心彼此隔着万里同步地跳动,相见却始终难如登天。

  出了正月十五,全城都不准再放鞭炮,年也就算过完了。某天中午,冯劲在公司跟苏凉和冯子肖交代过一些生意上的事后,开车载着他们到大西菜行的一个小饭馆吃饭。这是家回民馆子,就在当年的大西农贸市场旁一条幽暗狭窄的胡同儿里,冯劲不得不将悍马车停在老远的胡同儿口外。

  冯劲点了几道小炒,三人苦于没有话题,沉闷地喝着羊汤。冯劲喝着一小瓶白酒,点了饭馆久负盛名的油煎回头和羊肉馅儿饺子,每咬一口都鲜香四溢。“真瞧不出来,你还咽得下这!”冯子肖一边取笑冯劲,一边塞了半块回头进嘴,“我当你吃遍了山珍海味,嘴刁着呢!”冯子肖嘴里才嚼到一半,大惊失色:“还真香啊!”

  “我嘴刁?那也比不上你爸嘴刁!当年就数他最爱吃这家的回头!”冯劲根本没理会冯子肖的没大没小,对苏凉说,“我清楚,现在就算拿八抬大轿子去请,他也不肯来!”苏凉只听着,不知该说什么。“你爸真不该一辈子窝在机床厂,”冯劲从小饭馆破旧的窗框里望出去,说,“白瞎一身本事,还连累你妈跟你一起吃苦。”“冯叔,讲讲我妈吧。”苏凉还是问了。“左娜啊——”冯劲挠了一下额头,“当年那可是大西菜行一枝花!光是大西菜行那几个院子的臭小子们,就没有一个不喜欢你妈的,可就是没人敢追,连看一眼都不敢!”“为啥?”苏凉不解。“因为你爸呗!”冯劲居然笑破了音,“哪个小子要是敢看左娜一眼——就一眼!你爸上去就是一顿胖揍啊!”苏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实在想象不出,冯劲口中的苏敬钢就是那个每天系着围裙、嘬着烟,围着灶台转、倦了就蜷在沙发里打瞌睡的男人。冯劲满足地笑说:“你爸从小人高马大,还偷学过摔跤、擒拿术,出去跟人单挑从来就没折过,大西菜行里哪个敢不怕他!更不用说我们哥儿几个一块儿出门,在街上那都是横着走的!”冯劲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就你还敢打架?!”冯子肖来了兴致,“看不出你还是古惑仔!”冯劲并不生气,反让服务员又上了两个酒盅,说:“难得咱爷仨儿喝顿酒,慢慢聊。”冯子肖不客气,直接对着酒瓶吹,抹一把嘴,塞给苏凉,苏凉也吹了一口,辣冲心门。冯劲大笑,对苏凉说:“孩子,别寻思是你冯叔抠门儿!就是喝茅台,冯叔也请得起你!”冯子肖讽刺他吹牛不上税,冯劲解释:“今天主要是来怀旧,当年我们三个只喝这种白酒——没钱啊!可现在就算喝茅台,喝五粮液,也喝不出这个滋味儿来。”苏凉笑说:“忆苦思甜。”冯子肖说:“算了吧,他这叫得便宜卖乖!”冯劲苦笑,指点着冯子肖说:“我这辈子最大的败笔,就是没教育好你!”——苏凉这才看到,冯劲左手的食指跟中指各少了半截儿!苏凉顾不及诧异,怕冯子肖又口无遮拦,插话问:“三个人?你,我爸,还有那个大昆?”冯劲眼神迷醉,表情也生动起来:“十八九岁那时候,我跟你大昆叔两个,跟着你爸在大西菜行混,走到哪儿都有不少小混子跟在屁股后,嚣张着呢!”冯子肖啧啧地说:“够霸道的啊!”冯劲摇着头说:“不能说我们霸道,只能说世道不好,二十多年前,这座城有四大最乱的地方:大西菜行、北市场、南站、西塔,大西菜行那是乱中之首,住这里的全是穷人家孩子,一横二愣三不要命,动起手就亮刀子,不见血都不叫打架。你爸——拼命三郎,出来混的没谁不知道,我们闲着就爱跑去别人地盘上撅棍儿。”——“啥是棍儿?”冯子肖面红耳赤。“就是扛把子,大哥。”冯劲咬字时的口气,跟平日里的“冯总”相去甚远,“你爸是老儿子,在家被你爷惯着,出门哪可能受外人的屈?打了人,你爷还得替他给人家赔钱。”苏凉的眼中将信将疑,冯劲不甘心,指着饭馆的斜对面问:“那家音像店,瞧见了吗?”苏凉跟冯子肖一起点头。“坐在里边的烂脸老爷们儿,瞧见了吗?”——真是一张骇人的脸。“你爸的杰作,”冯劲语气中竟显露出得意,“当年因为一场误会,带了十几个人截住你爸,本来打算废了你爸的,结果呢?自个儿被毁容了,窝在这破地方过了大半辈子,可笑不?”冯子肖猛一拍桌子,高喊:“真牛!你爸就是我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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