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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火车娶老婆没有》(14)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4月02日14:20 来源:须一瓜

  和欢看着丈夫走过木棉树、穿过竹篱笆,再穿过比他身子矮的芙蓉、橡皮树等不见了。可是,和欢在换衣服的时候,丈夫又匆匆回来了。和欢自作聪明笑嘻嘻地往他怀里送伞,丈夫把它推开,到桌子前面开了那个电脑。

  和欢说,不是赶车吗?怎么还回来弄这个。

  收个邮件。

  什么事这么急啊?

  去去去,电脑的事你又不懂!

  不给你吃海蛎大蒜饼你就生气呀?

  去去。

  结果和欢反而比丈夫先出门去。

  直到晚上,和欢才发现丈夫的手机忘了带。

  丈夫就这样走了,留在和欢记忆中的还是穿过竹篱笆的样子,因为知道这个身影并非是走远,而是又折了回来,回到了那个电脑前。所以,丈夫究竟怎么走的,甚至走了没有,在记忆中和欢都有些模糊起来。丈夫究竟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不知道。当天晚上不知道,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也不知道。事实上,永远都不知道了。当天晚上,和欢看着《还珠格格》,哭哭笑笑着就睡去了;第二天第三天晚上也依然看电视,睡得很踏实。

  丈夫说是周一周二都没有课,当然也就不用赶回来。小夫妻已经团圆了,刚团圆的那个黏糊劲儿也过去了,丈夫和朋友的走动自然多了起来,电脑也会玩到半夜。和欢不懂电脑,丈夫玩电脑,她就看电视。她想,生活正常了,是该分一点儿时间给那个厉害的老太太了。

  周三下午,丈夫学校的老师打了电话,是打丈夫手机。可是,和欢没接到,因为她上班时,不会带丈夫的手机去。手机倒是开机的。丈夫的手机入了教育网,听说接电话不要钱,所以,和欢始终没有关掉手机。即使她在家,她也不会去接电话的,丈夫说了,丈夫反复说过,他非常讨厌不尊重人的行为,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学校当天实际上打了三个电话。第二天,学校又打丈夫的手机。和欢听见了,从隔壁厕所里奔出来,犹豫了一下,没接。她当时转的念头是,是不是他自己打的,该回来了呀。后来,电话又响了。还不接。电话安静下来,她无意中发现,手机显示已经有五个未接电话。她心里说,再响起来,我可能还是要接一下,告诉对方,我丈夫不在家,来了让他打过去。

  直到中午电话就不再响了。下午去环卫大队,一进门,正在接电话的队长就看着她说,来了来了,她来了!队长招手叫她听电话。和欢以为是丈夫打来,正想埋怨怎么还不回来。却听到陌生的声音:祝老师生病了吗?怎么没来上课,电话也没人接?

  和欢说,噢,回老家了。不过前天该回来的,有课。他手机忘了带啦。

  对方说,也没给你来电话吗?有什么事应该请假说一声啊!

  和欢说,是呀。一个电话也不打。可能用他妈妈的电话,怕她不高兴。这样说,和欢马上就觉得不妥,因此嘻嘻笑起来。

  学校那边很严肃:请你马上给祝老师去一个电话,说学校在找他。请他立刻回来上课!

  和欢下班的时候,都晚上9点了。她想给丈夫打电话了,可是,她发现记他妈妈家里的电话的小本子找不到了。找了一通,又到厨房那个旧课桌抽屉翻找,都没有。她就生气了。气了一阵子,想起《还珠格格》,赶紧打开电视,只看到了小半部分。关掉电视去洗澡的时候,她忽然就十分气恼了。讨厌你!她诅咒出声,她骂的是丈夫母亲,拉住儿子也拉不住他的心,有本事,你就别叫他讨老婆!丈夫得意的时候,曾炫耀过女同学喜欢他的轶事,加上婆婆有时一句半句的,和欢就知道世界上还有深圳那个女同学。

  睡觉的时候,枕巾上都是丈夫头发的气息,她使劲闻了闻,不知不觉地哭了起来,她呜呜地说,有什么了不起嘛。

  第二天丈夫也没有回来。和欢也没有找到婆婆家里的电话。倒是接到了丈夫学校的电话。和欢承认自己把婆家电话弄丢了,联系不上。学校的人就说,手机不是在你那儿吗,你查查里面的电话簿。和欢查了,可能是家里的电话太熟悉了,丈夫并没有把家里电话存进去。学校说,我看你有必要跑一趟。

  第二天,和欢就跟队长请了假,直奔长途车站。一到婆婆家,和欢推门就说,学校生气了!祝安没请假。婆婆说,颠三倒四说清楚来。

  和欢说,祝安要被学校处分了!

  婆婆生气了,我儿子犯什么错了?

  和欢说,学校有管理制度,不上课要请假。我就是来催祝安快回去的!

  你说什么!婆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祝安早就回去了!

  和欢就睖睁着,拿眼睛往卧室里睃。婆婆愤怒了,不用看,我不会藏着他!婆婆这么说,转身却把卧室门用力关紧了。婆婆说,大前天就走了!

  和欢迟钝地看了一眼婆婆,迟滞的目光在房间里打转,眼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卧室门把手上,马上她就把目光调开了。婆婆还是觉察了。

  你也用不着专门跑这一趟,打个电话我就会告诉你他走了。我还骗你啊。

  和欢的脑子慢慢地空了起来,轻飘飘的。她说,那会去哪里呢?真的没回家。我一直以为祝安在妈这儿,所以我……

  天下的儿子都一样,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在我这儿?多久没回来了?不吵架恐怕还不会回家呢,我就说怎么好端端的会一个人跑来看我。

  妈——没有吵架啊。

  那人呢?一个大活人?母亲眉头阴恶地拧了起来,我早就知道松树叶子要掉的。

  妈——和欢有点心虚。没让他生气啊,要不要……报警啊?

  你真的没气到他,就报吧。反正不要闹得让所有人看笑话!

  和欢眼泪冒了出来。婆婆似有所动,说,吃饭吧。

  和欢摇着头,退出了婆婆家。婆婆追了出来,喊了一句,他同学朋友很多呢!

  五

  祝安是确定失踪了。没有一个人能告诉和欢祝安在哪里。和欢开始以为婆婆知道,因为婆婆知道松树的叶子会掉下来,而且和欢很难忘记婆婆当时马上关紧卧室的门,生怕她多看一眼的样子,还有,她能感到的,婆婆那种认为他们吵架的那幸灾乐祸的眼神。她甚至怀疑丈夫到外地去了,比如那个女同学所在的深圳。这不是婆婆最愿意的事吗?后来,和欢就想可能是冤枉婆婆了,因为半个月后,婆婆赶到学校,找学校要人的样子,和一个老疯子没有什么区别。婆婆哭喊,反复哭喊着: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要给我一个交代啊——我一个好好的孩子交给你们,怎么就会不见了啊——?!

  相反,和欢倒是一天天安静下来。

  发现自己怀孕是祝安失踪的两个月后。婆婆非要这个孩子,但是,祝安和和欢还没有办下准生证。婆婆又赶到丈夫学校和居委会拍着桌子又哭又闹,还把居委会主任的不锈钢太空杯摔得满地滚。人家说真的临时批不下来。婆婆就像猛兽一样吼吼吼地哭,哭得整个办公小楼都摇晃起来,非常吓人。

  和欢也不想要,因为她越来越想不清楚,丈夫为什么离开她。当她终于把孩子流掉后,婆婆就一病不起,两个月后就去世了。垂危的时候,家里人说,叫媳妇来吧?

  奄奄一息的婆婆流出了眼泪。她说,祝家……没有这个媳妇。叫祝安回……

  祝安就这样彻底消失了。和欢开始总是梦见他穿过竹篱笆的背影,她一直在后面叫,声嘶力竭地叫,祝安仿佛听不到,就是不懂得转身,慢慢地那个背影就气化消失在树叶之间的光影中了。

  自从明白祝安走了,和欢就开始不容易入睡了。她想办法。原来她和祝安一人一床被子,祝安的被子有很重的体味,和欢就爬到他的被子里睡觉,不再睡自己的被子。后来她开始穿祝安的内衣睡觉,再把祝安用过的枕巾围在她脖子上,或者搭在嘴唇鼻子之间,鼻息之间,就好像祝安依然睡在身边。

  祝安的电动剃须刀一直放在窗前的镜托架上。和欢每天都看到那个黑色的小盒子。那天,她习惯性地把它拿在手上闻着闻着,无意中就打开了,里面有着许多铅笔粉似的东西。忽然和欢惊醒了:这是祝安的胡须,这是祝安身上唯一留在这个家里的东西!和欢找出了那个装猫眼石的精致的红绒面宝石盒。猫眼是祝安送的,已经镶在戒面上了,和欢天天戴着。和欢剪了一张大小刚好的干净白纸,小心地垫在小宝石盒里,然后,把胡须粉末仔细地倒了进去。有小半盒呢。轻轻关上。和欢把它放在祝安的枕头下面。和欢感到奇怪,胡须反而没有被子啊、枕巾上面,有着那么明显的祝安的气息。胡须粉末好像只是用过的头梳的味道,贴近了、闻深了有时还呛到和欢的鼻子。她咳嗽起来。

  那个时候,队长的老婆,也就是老金对她非常关心体贴,尤其是和欢流产期间,老金像呵护自己的孩子一样,非常霸道地照顾和欢。和婆婆相反,和欢对这个突然的变故显得十分安静,尽管出奇的安静,队长和车队所有师傅们都知道了这件事。说那个新调来不久的女司机,丈夫突然就没了。把她一个人撂在这里了。在车队办公室泡茶的时候,大家忍不住地有着种种猜测,但是,人人都真心实意地同情这个新来的女司机。包括圭母。

  圭母是个快乐的鳏夫,非常剽悍,冬天也经常穿短袖T恤。圭母个性豪放、语言下流,乐于助人。和欢一来他就像师傅一样,给和欢各种指点和帮助,送她铁观音茶、汽车香水,帮她擦洗汽车,保养维护,一切都进行得粗俗而热诚,喜欢讨嘴上便宜。有时粗俗得令和欢非常难堪,所以和欢很不喜欢他,但是,和欢以前总是嘻嘻笑着。

  后来情况就变了。大家公认新来的那个女司机变了,大约是和欢丈夫失踪一年多的时候。

  男人们多的车队,不是太擅长猜测和议论和欢的生活,但是,司机们经常在背后比较放肆地调侃圭母,圭母慢慢也觉得自己同和欢可以是那么回事,行为语言就比较猖狂,好像圈了地似的。和欢却不答理圭母,连以往捧场的嘻嘻笑声也没有了。

  随着丈夫失踪的时间越来越长,大家对和欢的看法也复杂起来。人们看到和欢身边常有陌生男人。队长警告她说,不许再有外面的男人坐在洒水车驾驶室里。外面单位也有人说了,说环卫车队里有个漂亮的女司机是妖精。说得人多了,队长就问和欢是怎么回事,和欢嬉笑着说,没有啊。后来,和欢和呼哨老师一事,不知怎么就捅到了环卫处负责人那里,上级再转达给队长,情况就很正式,而且十分严重了,一男一女派出所,听起来几乎就是一个嫖娼卖淫案。

  大家都认可了老金的评价:这个女人变死啦。

  只有圭母说,这个女人不像坏人。大家就笑他。圭母说,要不要打赌啦?!人家说,打什么赌啊?圭母又说不出名堂来,大家就哄笑起来,圭母也大笑起来。但是,就是这个圭母,一脚踢裂了和欢的脾。

  那天,学习完三个代表精神,圭母在车场里碰到和欢在擦车。圭母说,我来啦。和欢不接他的话茬儿,手上不停。圭母说,没有老公的女人可怜咯。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圭母是心疼的,可是,话从他嘴里出来,就有些流里流气。和欢还是不睬。两个也在擦车的男司机在相视偷笑。圭母见了,口气就更流气了,动手要抢和欢手上的抹布。我来啦!我来!你就当我是你老公好了。不收你的钱啦。

  和欢轻轻吹了声口哨,走到了取水栓柱那边。圭母大擦大洗间,嘴上不肯闲着,喂!你老公走了快两年了吧。

  和欢吹着口哨点了头,把水桶提了过来。

  有人了。圭母小声说,我觉得他是外面有人才这样干的。信不信?

  屁!和欢又退到取水栓那边,靠墙站着。

  两个司机不知为什么哧哧笑,圭母看到他们在看他。圭母大声大气地说,喂!这样的老公走了更好啊!

  两个司机又哧哧笑。

  圭母说,你要是想男人,找我就是了。喂,你知道我有多壮吗?

  两个擦车的司机放声大笑。圭母扔下抹布,扭身曲臂做了个健美亮相动作。我全身,圭母拍拍自己的二肱肌,都和这一样!

  和欢把脸扭向车场大门口。圭母大喊,我!绝对比你老公,比你那些半夜找来的野男人,更好!更厉害!喂—

  圭母还没喂完,和欢提着开取水栓的大铁闸冲着圭母的后背,砸了过去,正站在驾驶室外的踩脚上往车顶上擦的圭母,疼得一转身,一脚就踢了出去。和欢叫都没叫就倒了下去。

  和欢住院,圭母调到圆桥区扫大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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