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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3)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3月11日15:24 来源:中国作家网 [日]青山七惠 著 竺家荣 译

  “哦——”我说。

  哥哥是在蒸气包裹之中头脑发热,导致中枢神经短路,而做出冲动之事的吧?要不就是觉得在那样的地方求婚的话,可以作为回国后向朋友们炫耀的旅途笑谈之类的肤浅灵感吧?这个灵感居然直接转换成了“咱们结婚吧”,从而招致现在这个必须面对的局面了吧?其实你心里特后悔吧?

  但这些话我说不出来。我只是闷头不语,拼命地吞咽着有如大梅干般酸涩的孤寂。就这样一直沉默的时候,我听见躺在旁边的哥哥发出了鼾声。

  即便可以成为旅途笑谈,至多传到曾孙那辈,可是以牺牲自己一辈子为代价,换来百年之后儿孙们的笑声,哥哥也太没头脑了。

  不过,哥哥越是没头脑,我就越爱哥哥。无论哥哥多么不修边幅,多么自我意识过剩、爱慕虚荣,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更爱他的了。因为哥哥是我唯一的哥哥,我是哥哥唯一的妹妹。如果有人想要爱哥哥,她首先必须爱我。不爱我,只爱哥哥,就如同把夹生的红小豆硬塞进大福里一样。

  今天是星期日。那个女人要来我家了。

  她长得什么样啊?我希望她是个美女。希望她很有品位。希望她聪明睿智。希望她具有敏锐的幽默细胞。希望她能够让我无论怎样挑剔,都不会轻视她一秒钟。

  结婚之后,我就要管她叫嫂子了吧。虽然小时候我很想要个嫂子,可现在不想要了。我想说,我家什么也不缺,所以不需要添加人口了。我最受不了的就是看到较真的妈妈和媳妇闹别扭的情景。要是再看到爸爸巧妙地周旋于婆媳二人之间,我说不定一怒之下会给隔壁的豆腐店放把火的。

  我最不愿意的是,等什么时候我一嫁出去,她就会填补我留下的空缺。是不是我想得太多了呢?

  不过,我也不光是恶意。难得有缘成为我家的新成员,所以我打算尽我所能,友善地对待她,不让她感到过于紧张。我要跟她聊聊兴趣爱好啦,曾经参加过什么兴趣小组啦,表现得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姑子,让她能够放心,轻松下来。

  刚才我想的这些,大概是某种辩解吧。真是心里话吗?我扪心自问。我回答不了。我去厨房吃大福了。现在还是秋天,馅儿里还没有草莓呢。

  我现在交往的男友是个高中男生,比我小两岁,正在读高三。

  我是他交过的第二个女友,所以他已不是处男了。

  我天生最讨厌的就是高中生,总觉得他们喜欢标新立异,眼睛只知道盯着自己的裤裆和进入他们视野的所有女人的裤裆,过着早上一睁眼和晚上睡觉时都与裤裆相伴似的每一天。尽管知道自己这么想,多少有点像个自恋狂,反正只要跟他们一对视,就觉得会遭到强暴似的,所以无论在公交车上还是在图书馆里,我都有意识地避开他们。

  其实我并非被他们的可怕目光非礼过。只是追根溯源的话,老早以前,我被一个穿立领服的高大男人捉弄过。

  那个男人开车来到我身边,刚一打开车窗,就对背着崭新书包的我问道:“这附近有药店吗?”然后,拉开裤链,掏出那个东西来给我看。那东西是通红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会那么红,但因为是头一次看到它,所以说不清到底算是一种什么状态。我吓呆了,也感到十分羞耻,却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一直呆若木鸡地站着。男人开始用手摩擦那个红色的棒棒,用认真而纠缠的眼神死盯着我的眼睛。我不知道自己该看男人的眼睛还是他的手,还是哪里也不看的好,这么目光游移时,突然感觉一阵恶心,我来不及蹲下,站着就把中午吃的黑面包和炖菜一点不剩全吐了出来。男人使劲咂着舌头,就让那个棒棒待在拉链外面,把车开走了。我低头看着自己心爱的上衣被黏糊糊的呕吐物弄脏了,才终于感受到了八岁女孩子所能够感受到的最大限度的恐怖和厌恶。仿佛摩擦那个红棒棒的是我自己的手。这些污秽的呕吐物,就仿佛是作为惩罚,被那个男人洒到我身上的似的。“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无论是那个红棒棒,还是那个人的目光,幸亏麻纪都没有看。”当时,旁边没有一个能够对我这么说的大人。直到几年后,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人既然开着车,就应该有十八岁以上,我当时以为他穿的是立领服,其实很可能只是一件黑色的衣服。不过,从那天以后,凡是穿立领服的男人都有着那种红色的令人恶心的危险物,它是会让我呕吐,把我的漂亮衣服弄脏的可怕的东西,这个念头逐渐变成了我守护自己小小的精神世界的一个信仰了。我在记录自己人生中最最重要的两三件事的本能笔记本的第一页上,写下了“穿立领服的人很可怕”九个字。要问我那么小,怎么会知道“立领”这个词,是因为当时,给我家店铺擦窗户或送货的打工仔阿健穿的高中生校服是立领的,所以帮工弓子阿姨经常叫他“立领君”。因此我就记住了那种黑黑的、脖子特别受罪的衣服叫做“立领”了。立领,我觉得这真是个让人窒息的词汇。

  自从遭遇那个立领男之后,我就没有跟阿健说过话,就连靠近他或者看见他都害怕得不得了。当他亲热地拍拍我的肩膀,算是见面的问候时,本能笔记本会自动发出铃铃的刺耳警告声,甚至会感觉到那九个红色的字一闪一闪地在我身体里来回奔跑似的。也许是察觉到我异样的拒绝反应吧,阿健也不再突然拍我肩膀了。直到现在,在街上遇到阿健,我也不敢跟他说话。

  尽管我患上了高中生恐惧症,可是长大以后,却找了个高中生做男朋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而且他的校服还是立领的。每次约会时,我都心惊胆颤的。太可怕了。尽管对那校服里面耷拉着的那个红棒棒我早已不害怕了。

  “麻纪,麻纪。”

  那个男孩子今天也跟往常一样,在我身边黏糊着,一会儿想跟我拉手,一会儿想拿手机给我拍照。可我根本就没有那份心情,就连制造那份心情都不想。

  “不要。”

  “你怎么啦?别这样,别这样。”

  “不要啦。”

  “别这样,别这样。”

  “我现在没有那份心情。”

  于是乎,那孩子不吭声了,老老实实地玩起手机来。

  我从他手里拿过手机朝地上摔去,我想让他更加老实。我怎么会这样蛮不讲理呢?自己都觉得害怕起来。为了惩罚想出这招的自己的脑袋,我摸了摸他的脑袋,主动拉住他的手,靠近了他。于是他放了心,用脸蹭着我的头发。他的皮肤很好。我眼前的立领的拉链闪闪发光。

  “麻纪,咱们去旅馆吧?”

  这声音从头皮传进了我的脑子。“好啊。”这是我对自己做出的第二个惩罚。我们去了常去的旅馆,做了该做的事。他大约做了两次半。然后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会儿,约莫到了晚饭前一个小时左右,我二话不说,起床回家。我只需要穿上内裤即可,而他由于脱得一丝不挂,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嗨,今天感觉怎么样?”

  “嗯,一般吧。”

  “什么?你说一般?你说一般?就是说很舒服啦?”

  “很舒服是什么感觉啊?”

  “这个嘛……比方说,感觉快要昏过去之类的,有吗?”

  “没感觉快要昏过去。”

  “可是,你上去了,对吧?”

  “上去了。”

  “这就等于,快要昏过去了,是吧?”

  他美滋滋的。

  “麻纪,我太喜欢你了。”

  他说着,使劲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想,他无论和谁都会做这个的,不一定是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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