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晚》(7)

　　永哥的眼力是不错的。想当年大陆还在斗私批修的时候，他小小年纪就敢于套着汽车内胎——俗称大圈跳海逃向香港。正是在手脚抽筋气息奄奄的时候，孤胆英雄杨子荣的“穿林海”旋律给了他励志的力量。先在深水埗贫民区瞎混，在“大圈帮”里他以善于搞事出名。后来却改邪归正，努力考上何文田官立中学，然后顺理成章地考上香港中文大学。但他并不把学业放在要紧处，成天倒腾一些不上台面的小生意。命运的转折来自两个西洋大盗。大盗在夜里光顾古玩城，让醉酒昏睡的保全从此不再醒来，古玩城于是加强安保力量—— 一位也是大陆过来的老乡黎叔在古玩行做保全，便荐了他值夜班。从此他便踏入古玩业。值夜班的好处是认识好东西。好东西都在玻璃柜子里。但是借着夜巡，可以凭借书本画册一样一样琢磨。虽然不能上手，却是饱览博物，大开眼界。于是从小玉饰做起，再到山料仔料。也是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有几次赌石，居然赢了两次——发了以后他不仅不再赌石，连麻将也都戒了。This is not Business，大学里最重要的收获就是这句话。

　　在他开了小铺，自我定位为收藏家之后，真正的大行市才姗姗来迟。以后的发家故事，他一直秘而不宣。香港、巴黎、纽约的拍卖会上，他是一名神秘的“东方收藏家”，有时大买，有时大卖。有时明明亏本的事情也做——比如有几件所谓“中国国宝”被他贵买而去又捐回给了内地博物馆。

　　但是稍微走近他的人知道他其实收藏一切，不仅是古董，还有矿山、林场、公路，甚至还有银行处理的资产包和地方政府埋单的“政务外包”。最近一次饭局，在唱了杨子荣的样板戏之后，又乱说他开始收藏人。朋友们以为他在收藏一些外国政府的大佬，哈哈大笑。永哥，你难道不知，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这是古训。

　　我知道的，他在收洋妞。曹磊挤着近视眼：永哥他去年就收了两个欧洲网姐，还要做一届。上瘾了。

　　永哥收了放纵神色，微笑着摇头。是什么，他又不说。

　　网姐算什么。大路货而已。我收的都是你们想不到的，都是国脉所在。网姐可以分享，国脉分享不得。不是老哥我小气，实在是兹事体大。

　　加勒比海的风什么时候都透着一股暖意。东阳初升，云蒸霞蔚。海滩上几个黑人服务员在棕榈树下整理帐篷。更远处，一艘双桅帆艇在海里打转。橙帆、白艇、青天、蓝海，令人赏心悦目。

　　永哥却嘲笑了一声，用别人都听不懂的家乡话说：“黎叔，麻烦你打电话叫曹先生回来吧。我看他还是个新手，风向角都看不准。压舷也不到位——也不知道他在迈阿密是怎么学的。”

　　黎叔适时地从走廊柱后探出头来：“阿永，曹先生玩心重，我几句话怕是劝不回——就说有暴风雨？”

　　“那倒不用。艇上有雷达预测。就说要他回来剥皮蛋。回来晚了，别说我不等他。”

　　实际上，永哥也没有打算等他——到时候给他留两个就是了。

　　死海泥浆——这是有牌子的，只是他记不住，确实是个好东西，微风一吹，曙光一照，一会儿就风干了。奇妙的是海泥像结痂一样会在人体上结成一个细腻又结实的壳，既不多余，也不缺少，正好包裹住姑娘们的人体；更奇妙的是海泥风干之后还会形成哥窑瓷器那样的冰裂纹，纹线细曼，如网一样缠住嫩模们的胴体，这正是永哥的创意。“打开网络见网姐”，曹磊的网上推广词就是这么说的。

　　下一步，永哥就要亲自打开泥网见真人了。这等好事，不好随便和人分享的。永哥决意亲自动手。“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在极兴奋时杨子荣的励志唱段变成轻曼耳音抒情地回荡。3D扫描摄像仪也已架好。本来曹磊是要做视频直播的。因为安圭拉正好和国内有几个小时的时差，这里清晨，国内入夜，正是激活点击率的好时间。永哥本来肯了，想想又不肯。他告诉曹磊，打碎泥网见真人，万一某小姐的屁股蛋蛋露出半点，岂不违反禁令。闹得把网封了，不值当。其实他内心想，何必呢，都身家过几十亿了，要玩还不尽兴玩一玩。人生几何，对海当玩。反正3D录了视频，剪了也能用。曹磊这小子，号称网络新贵，但不少股份还变不了现。更重要的，为了熬在纳斯达克，什么点击率、黏度、广告，他都得认真对付，洒脱不起来。不过，曹磊虽是最大的赞助商，却拗不过永哥这个“组委会主席”——他会适时拿出国际组委会的意见书。

　　卡普扎卢卡酒店是永哥亲自订的，这家酒店不大，才九十几个客房，但安排环球网姐却刚刚好。风格是地中海式的白色。希腊晚期圆拱，廊柱，原石方砖铺地，亚热带绿植，干干净净。本来是欧美名流度假的所在。永哥曾在这里遇到过著名画家和政要，以收藏家的眼光，他更看重这里的气质和私密。

　　这里法国人来过——安圭拉其实是个法语名，意为“鳗鱼”，因为这个岛长二十多公里，宽才五公里，狭长如鳗鱼；英国人也来过——事实上，它是英属西印度群岛中小安地列斯群岛中最好的背风岛，现在还挂着米字旗；又离美国很近—— 一半游客来自美国，更重要的是不远处，美属维尔京群岛是办公司的天堂，永哥已着手为这“环球网姐”在维尔京办个公司。更重要的是从迈阿密过来，太方便了。由于倡导分享文化，永哥以一种共荣共进的机制物色了不少代理人来打理世界各地各种生意，而他本人更多时候待在迈阿密。他喜欢迈阿密。温润的海上气息和家乡差不多。他甚至把他最重要的基金会——YONGGE国际人才交流基金会的办公基地也放在迈阿密。办公基地的大堂供奉着海神娘娘。

　　当年要不是海神娘娘保佑，能一个破胎漂流到香港吗？

　　姑娘们依然摆着各种Pose，体态优雅。偶有腿上落下几块泥巴，自觉补上。

　　太妙了！真正的艺术品！永哥作为“收藏家”，常去国际上知名的艺术区，国内的广州二沙岛、上海莫干山仓库和北京798也很熟悉。确有艺术家把人体糊上泥巴的，但是那是塑料模特，死东西，怎么能和这些活物比。再者他们弄的泥也是糊墙的烂泥。简直是糊弄观众！

　　永哥看看3D扫描仪，几个角度都有红灯亮着，已经进入录像扫描状态。

　　这是永哥更高一级的管理模式：资源—开发—再开发—产业链。一鱼两吃之后还可把鱼骨磨成粉，继续喂鱼。

　　永哥像考古队员开挖之前一样深深吸了一口气，先认真洗了手，怀着对艺术的虔诚和洁净心态，弯腰剥开模特的一条小腿。

　　干巴的泥块如蛋壳般干干净净地碎落一池。玉腿如洗，洁中带柔，更重要的是洋妞腿上常有的细黄毛也随泥而去——怪不得用过的泥浆要处理，原来有毛呢——永哥乱想了一下，又开始剥第二条腿。见到腿上光洁如玉，姑娘们都闷在面具里面轻声欢呼。她们配合得更认真更自觉了，一动也不动，生怕干透了的泥巴提前脱落。

　　由小腿而大腿，由大腿而肚皮。永哥鉴赏得很仔细。即使发觉了隐润羞美，他也不为所动。这项艺术工作进行得很庄严，永哥见过大世面。

　　慢慢进行的“剥蛋秀”其实是为了3D扫描仪能够更细致地记录数据。这些数据可以集成一个“环球网姐”系列数码图像卖点。真实到连毛发都不掺假。那些日本、美国仿真硅胶娃娃公司一定会疯狂竞买的。

　　但是美丽的高潮来临时，永哥竟有些把持不住。

　　真正的高潮是“开胸验奶”。这句俗话是曹磊发明并坚持要用的。据他说“开胸验肺”和“仿真假奶”是国内网络热门词。永哥对国内社会新闻不大在意，不明白他整这么个俗词的意义。这部分视频原是准备要播出去的。曹磊说，俗点不怕，网上的热点就是大俗大雅，要不谁的眼球会黏住！技术上我来处理。曹磊虽然有IT博士学位，倒没有什么学生腔。听他说当年在餐馆洗盘子的时候还和老黑打架呢。

　　永哥再次洗手，宛如在开胃菜之后欲用大餐。洗手很重要，把小泥洗净，可以保持手指的灵巧和触觉的通达。曹磊这家伙到底是博士，真有些科学底子，他说据美国人的研究，男女之间有感觉就有电位差，所谓爱情就是电位差巨大，导致“奋不顾身”。

　　永哥屏心歇气，用细长的手指点到为止，那细碎的泥片受不住回弹之力，缤纷落下。软玉温香渐次露出。说是剥大皮蛋，那就太粗糙了；说是剥鸽子蛋呢，格局又小了。永哥鉴赏中又生出些顽童本色，伸指小小触了一下，就听得耳边气息渐粗。

　　电位差？

　　永哥刚闪过一念，就觉得自己有些把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