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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晚》(6)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2月05日14:53 来源:中国作家网 喜宏

  老妈忽一声高忽一声低地唱。老妈人年轻时长得水灵好看,声音原本也很动听,莞儿记得小时候总是要缠着妈妈唱歌唱戏。那时东莞周边的小镇还很杂乱,尽管巷子外摩托来去,妈妈的哼歌总是能把莞儿送进温柔的梦乡。莞儿记事起,就见到妈妈嘴巴很怪。嘴有道横切豁口。那好看的双唇边横横地躺着一道大疤。她问妈妈怎么回事,她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说。后来有洗浴城一起打工的婶子说,她妈先是不从,后来又从了。小莞儿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莞儿在川西刷马口念完小学又回到妈妈身边念初中,东莞有个好政策,外来工子女念书是免费的,还有补贴。妈妈还总是给她唱歌教歌的。不料莞儿在东莞刚念了一年初中,又有街边的烂仔盯上她了。老妈又急急把她送回川西。直到高中毕业,她才来东莞找老妈讨工作。老妈开始老了,嘴边的疤修过一次,却反而修得更惹眼了。嘴也张不大开,成天戴口罩,不晓得为啥子歌也不大唱了。

  “奶奶呀——”

  老妈忽一声没有号唱上去,竟然号哭起来。莞儿心慌慌地丢了吹风机,奔到客厅,只见老妈蹲在地上,伤心得像个孩子。莞儿抱住她的肩膀,她还使劲挣了两挣。

  “……我恨呀!就是,就是在给奶奶摘帽的文件刚到公社,他们还弄我!说是现在不弄,往后没得弄了!我小学还没有毕业,硬是把我弄破了……”

  老妈哭得瘫软如泥,莞儿也扶着她坐在地上,陪她哭起来。她这才明白,老妈为什么总泡在广东打工,她其实是不愿回老家。

  老妈哭了好一会儿,忽又横手把鼻涕眼泪一擦,叹一声说:“命啊。”又硬硬地说,“娃儿,你身子还好,你又聪明又好看,不要在这里耽误了。老妈存了一点钱,总有万把多块,都拿去!你去找一个人——他是,是个好人!你找他,找你的命。我明天就把钱和名片给你——你明天就走,一天也不要耽搁!”

  莞儿脑子反应不过来,正愣着,老妈又重重说了那句剃刀也似的话来:

  “……你女娃儿家的,是个脸面最要紧?不是的!我的个娃儿吔,最要紧的就是要把身子胎胞保护好!洗浴城里都晓得的,就是做了小姐做到头做不动了,找个人成家生娃儿还有个本钱——你不懂!这是穷人家女娃儿的根本!”

  第二天老妈给了她一把钱——有人民币,有港币,有美元,还有不认得的钞票,和一张皱巴巴的名片,还给了她一支大口红,说是防卫喷射器。

  莞儿已经好不自在,把那大口红都攥出了汗,梁导的声音还伴随着投影仪上的画面倾泻——画面已经变成日本女优的大胆照片,而梁导则在讲述女优的八卦和她们的出道之路。

  莞儿暗暗启了大口红的盖子,只等梁导有所动作。然而那个梁导似乎说得上瘾,也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意思。莞儿僵在那里不知到底该怎么办。

  “嘿,我说莞儿,你听得可入神了,想什么呢?”

  梁导转过身来,在莞儿耳朵边悄悄说话。那股蒜味和肉夹馍的馊味,叫喜欢干净水灵的莞儿腻歪。

  恰在这时,门“砰”一下被推开了,一个壮实男人大步闯了进来。他也是光头,却已有些小寸毛,短脖,大宽下巴,又有点向前兜齿,一看就是个狠角色。眼镜男生慌慌张张跟在后面,同时又把快板小子他妈挡在外面。

  “尹哥!”

  梁导也急忙堆笑迎上去。

  那叫尹哥的却黑着脸:“这样不行!梁子这样不行!”尹哥一屁股坐到桌上。把白布单蹂躏得不成形状。他嘴里嚼着什么东西。一股生石灰和槟榔的味道直呛莞儿——莞儿在东莞见过不少湖南人爱嚼这槟榔,莫不是这尹哥也是湖南人?

  尹哥瞟了瞟莞儿和墙上的投影,梁导急忙横了眼镜男生一眼:“那谁,开灯!”

  眼镜男生赶紧开了灯,莞儿就见尹哥满口黑牙搅和着白灰沫沫蠕动,好似很享受口里的味道。

  “这样不行的!梁子!我刚才到咱们的房间转了转,什么烂人都有!这些烂玩意儿怎么吸引网民?!还和楼上竞争呢!屌毛!”

  “尹哥,网络春晚吗,不就是全民娱乐嘛,成色是差一些,不过——”

  “梁子!你这个理念不对!网络春晚就不能出精品吗?我靠!我们要从三网合一的新高度拿出一些硬通货!什么是网络的硬通货?互动啊!兄弟!互动啊!我们要用传播新理念来打造节目!你这个状态不行,靠,我请你来是干活的,兄弟!”

  他们二人都不再言语。莞儿突然就明白了。她走错了地方——她原本是要去大台“电视春晚”组,可恼那眼镜男生竟把她领到这“网络春晚”组了!

  莞儿突然站起来,把衣服一夹,愣头愣脑地说:“对不起,我走错门了!”

  莞儿拔腿就走,眼镜男生竟然追了出来:“您到底是——”

  莞儿瞪他一眼:“我是要去楼上的。”回头却瞧见那金字招牌上的细字原来是什么什么.com。

  里面传来梁导的喊声:“那谁,让她留个电话——”

  眼镜男生刚要开口。莞儿说了句:“再见!”急忙奔向电梯。

  永哥—曹磊文件.txt

  就在莞儿从“网络春晚”组脱身而去的时候,远处——加勒比海以东的安圭拉——永哥正在和环球网姐候选人共洗泥浴,而他的朋友曹磊正在海面上练习帆船。

  安圭拉的卡普扎卢卡酒店,早晨的空气新鲜得像是用碧蓝碧蓝的海水洗过的。永哥抓起一把海泥扔到姑娘们光洁玉润的背上。一个姑娘一甩草黄头发,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却又不失时机地向他抛出媚眼。其余几个姑娘却咯咯乱笑起来,像永哥曾经养过的一群母鸡。

  “别怕,一点都不冷!再说了——”永哥英语麻麻的,说了个“再说了”,竟卡住了,两手的泥浆滴滴答答往下漏。他本想说,按中国说法,大早沐风起舞,本是养生的所在。可是话到嘴边成了广东话,谅她们也听不懂,便戛然而止。实际上,姑娘们中有几个连英语都听得很费劲。

  她们都是本届“环球网络小姐”的候选人。“环球网络小姐”是永哥给她们的说辞。事实上,她们并不在乎非要得到什么头衔,不管她们是否能够戴上桂冠,永哥都会给她们丰厚的酬薪,而且按网民点击率还可以分账。

  这是永哥的管理模式。分享。稀缺资源必须分享。现如今美女并不是稀缺资源,但是这只是就视觉而言。要是从所谓体验型消费来讲,可以零距离体验,又是积极配合的洋美眉,对于国内不少VIP朋友,总体上还是稀缺资源。况且还是清一色的90后嫩模。

  “嗨,小姐,别乱动!戴上面具,保护好七窍——”永哥又卡住了,他临时把七窍说成了七个洞洞。有个浅栗色头发的姑娘肆无忌惮地说了句粗话,又惹起了一片笑声。永哥也笑了,却骂了句,“去!别打断我——是脸上的洞洞,保护好,然后开始剥蛋游戏!一、二、三!滚起来!”

  这是“环球网姐”开幕式的视频部分。永哥把这个仪式定位为“行为艺术”,俗名“剥蛋秀”。曹磊还提供了个学术依据,叫什么基于“分形几何”的“分形艺术”,也不知他钻的什么牛角尖。

  姑娘们都极其合作地往泥浆池的深处滚,令永哥想起养鸡失败改腌皮蛋——用黄泥巴掺和稻壳糊蛋的手艺。姑娘们简直是太配合了,不仅滚得有序,还自己把没有滚上泥浆的地方用手糊弄起来。很快她们全成了泥塑人——或趴或卧或坐,却各有姿色体态。

  好吔!“穿林海,跨雪原——”永哥耳边飘起了杨子荣的唱段——每到兴奋时他都会想起这段旋律。永哥大叫一声也跳进泥浆池,洗这泥浆澡价值不菲。酒店老板说这海泥是死海出产的,又经过过滤消毒加工,空运过来的,还要环保使用——泥浆是循环回收。一是因为加勒比海一片清澈,不可污染;二是这泥浆确实很贵。

  贵是贵,但是物有所值。泥浆不仅可以去腿毛,还可以润肤。永哥介入这个大赛是第二回了。上一届,他基本上是看客加玩家。开幕地点正好在迈阿密。但收藏了两个小美人之后,他的收藏家的野心勃发起来,他决意收藏这届大赛——

  如果办得好,他就要永远收藏下去。这不仅是个生生不息的美女资源发生器,更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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