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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晚》(21)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2月05日14:53 来源:中国作家网 喜宏

  阿杜知道,又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这种美丽而古怪的平静其实更加可怕,它会诱惑人们放纵野外,而忘记接踵而至的危险。

  电台联络暗语套用的歌词中似乎唱过:

  平静的湖水不要相信,湖水的深处你永远探不到底;

  姑娘的微笑不要相信,美丽的风暴谁知何时降临。

  但是现在麻烦的是,阿杜什么有用的信息都听不到了——雪地太冷,电池比预计的用得快。没有短波收音机,无法知道暴风雪的具体行踪——本来可以收到附近三四个国家的天气预报,形成一个比较靠谱的参照系。更糟糕的是,他也无法听到大法宗父亲的指令。除了等待,他目前做不了别的。

  实际上,阿杜心中的姑娘也不知道人在何处,心系何方——这都怨一年前组织的指令来得太突然,根本没有时间和她去告别。而后,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和她通电话。以他和她的关系,电话肯定被监控。一年前正是因为卡都拉小组的头头私自给父亲打电话祝寿才暴露了目标被一举摧毁。更可恼的是,选择在卡都拉建立据点,本是因为它处于三四个国家的交界之地,各方都不容易管到,但是反过来,据点被摧毁了,却也不知是哪国干的。

  阿杜接手后,曾经想把新据点改到别的地方,但是综合交通、通信、人员、物资等诸多因素,新据点还是设在卡都拉山区,因为靠近任何一国边界反而更加麻烦,也更加危险。不说别的,护照问题就难以解决。当然阿杜是个有头脑的实干家,他把据点一下就抬高到雪线以上。虽然常年寒冷,但是安全可靠。再说组织的能量也今非昔比,他们可以提供一大堆在雪山探险、生存的用品。物资中有新有旧,有的是高级名牌,也有募集而来的杂货。比如他揣在手上的望远镜就是加拿大的旧货。

  但不管怎么样,总算有吃有喝,不冷了。作为数国通缉的要犯,有这样的生存条件已经不错了。

  望远镜在雪地上搜索,只有它才辨别得出一条隐隐约约的小路。那是夏季来临时,黄羊们出没开拓的隐秘小道。偶有采药的上山或是牧羊人赶着山羊,扩展了这条小路。但是大雪在9月底就封山了。除了鹰和雪狐,基本没有活物在眼前活动。阿杜有些小小的担心,按常例,联络人早应该到了。山沟里,太阳落山特别快,一会儿大山的阴影就会无声无息地把路覆盖了。不过,阿杜内心很满意,照眼前这个架势,熬到来年开春是没有问题的。心字头上一把刀,隐且忍着,本身就是大法宗提倡的心修之道。

  今天正是山下联络人上山送给养的日子,这也是雪季前最后的联络日。山上一共有五六个兄弟,这都是阿杜在一年间发展起来的。除了在火车站发过几次传单,在警察局门口扔过两个没起火的自制燃烧瓶之外,一年里基本上没有干成什么大事,但是阿杜有信心。有了团队,有了兄弟,来年开春了,下山活动。通过阿杜的宣讲一定能够打动更多的朋友,发展更多的兄弟。这个计划已经让山下的联络人通过互联网发给地区总部了。他曾隐隐约约地听他的孪生兄弟阿甫说过,地区总部的基地似乎在伊拉克。不久前,美军大部队撤走了,地区总部的活动应该更方便了。要是这次联络人能够带来海事卫星电话,以后就可以直接听到总部的指令了。

  “嗷呜——”

  远处传来了雪狐的叫声。聆听,倾听,认真听,是阿杜的生存策略,也是他的基本功。雪狐声音很有磁性,尾音拖得较长,听起来是一只雌狐在召唤情人。但是现在,远不是雪狐发情的时候,应该是山下来人了。

  阿杜用望远镜扫了一下500米之外的一方雪岩——那里又有一个岩洞,阿杜把第二道防线的三个兄弟布局在那里。而在更远处的山口,第一道防线有两个兄弟把住山口。很快,看见了一顶白帽子下是一个大口罩——那是山下来的联络人,为了安全他不能和其他兄弟认识。紧接着是另一顶白皮伪装帽和黑糊糊的AK—74。那是从第一道防线押送联络人的兄弟。

  不一会儿,随着咕叽咕叽的脚步声,那个白口罩来到洞前。阿杜谨慎地咳嗽了两下,却听到对方用力咳了四下——这是一种按日历编排的暗号。阿杜挥挥手,放哨的兄弟转身退去。

  联络人摘下口罩,阿杜彻底放下心来。来人打开了一个大背包——阿杜先剥了块巧克力放在嘴里——巧克力冻硬了赛过石头,生生硌了一下阿杜的牙。他咧嘴傻笑了一下,赶紧找到电池塞到收音机里,还随口问了句海事电话还没到货?

  后来,他反思就是在这里他过于急切,疏忽了一个重要环节。他无论如何应该插上耳机,这样组织里的声音或指令只有他一个人能得到。可是他直接就打开了收音机,那个频率是调好的,一首风俗民歌传了出来,正是他前不久还在心里哼唱的那首:

  平静的湖水不要相信,湖水的深处你永远探不到底;

  姑娘的微笑不要相信,美丽的风暴谁知何时降临。

  阿杜笑着扭头看看联络人,他有点发呆,半拉口罩悬在耳朵上,脸上半明半暗,见阿杜笑着看他,他也咧开嘴僵硬地回笑了一下。阿杜就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这时又听见广播里传来柔和亲切的女声:

  “……现在继续父亲的召唤……罗非鱼兄弟辛苦了,你们的旅行路线改为从哈布斯堡古城出发,去取果酱,注意去取果酱……雪狐兄弟请注意,风暴即将来临,你心中的姑娘很想念你,她有一个春天晚上的约会,约会地点在茶马古道,要你本人亲自赴约。再说一遍地点茶马古道,你本人亲自赴约……海盗船兄弟们请注意——”

  阿杜在心里急速换算了一下,又瞟了一眼挂在罐头箱上的地图,茶马古道?还要本人亲自赴约,难道说这里的兄弟都不要了?

  阿杜心里猛一惊,有人出了问题!

  他猛一回头发现联络人也盯着地图,神情诡异——他在听广播了!他在听广播而且好像听懂了什么!

  就是他出了问题!

  对了,看来他上山送电池的时间是掐好时间的——正好在联络时间之前!而这本不应该这么“准确”这么“碰巧”!

  阿杜恶狠狠地看着他,他一动也不敢动。阿杜注意到他的手套伸开指套,姿态别扭。阿杜一把夺过手套——指套里硬邦邦的藏着什么——拔出一看,正是亮着小红灯的录音发射笔。

  联络人一下脸青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雪狐兄弟,没办法,实在是没办法,我还有老婆孩子……”

  阿杜一听他开口说话,知道信息已经传出去了——果然,山口那边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紧接着是手雷爆炸声——集群手雷是第二道防线兄弟们扔的。说明他们接上火了。毫无疑问,第一道防线仅剩的那个兄弟已经光荣殉道了。

  阿杜拔出枪来,毫不犹豫地向联络人开了三枪。枪声比预料的要响,居然震落了几小块雪团——红的血从他的白得发黄的皮帽子里汩汩涌出来,冒着热气淌在雪白的口罩上。

  阿杜有点慌乱,但还又有点镇静,毕竟二道防线设在山口,易守难攻。而且雪线以上的高度,直升机一时飞不过来。盘旋在他脑子里的既有姑娘的忧伤歌声,又有轻柔而坚定的实际上来自大法宗父亲的指令:茶马古道——本人、亲自。

  遗憾!来不及和兄弟们告别了!阿杜急忙背上一个古怪的白色大背包,里面是应急弹射器。这玩意儿太重,阿杜踉踉跄跄走到门口,以一种坐井观天的姿势蹲坐在洞口,正要按下按钮——恰在这时,两架飞机从山后呼啸而至。阿杜心里又一惊:

  战斗机!

  他们又提高了打击的力度!

  阿杜僵在洞口,一动也不敢动。他庆幸自己一身白,在高速飞行的飞机上,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可是,战斗机!他们不能没有远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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