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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刺》(14)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14日11:40 来源:中国作家网 晶达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一处小舞台以明亮的光束照耀着,上面陈列着一副架子鼓,两个电吉他,一个贝斯,当然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线在地上躺着。陈旧的木制桌子都被靠墙紧挨着摆在一起,舞台前就有了稍显宽敞的空地。这些都在那个圆柱的左手边。而它的右手边,在它的身体上连接着一个吧台,以弧形的方式圈出了自己的领地。吧台正对窗户面的空地上放着一张方桌,上面铺着格子台布,不过这个桌子隐秘,进门之后要拐进去才看得到,或者,从酒吧外面的窗户将它作为一项展览也好。我看到几个人躲在那儿用个小烟斗烟熏火燎,那味道不是烟草,他们也像醉了一样满脸幸福地笑着。

  赵宇明突然喊我,他坐在吧台的高凳上跟吧台里面一个年龄不小络腮胡子的男人聊天,他面前还摆着一小瓶啤酒。我结束我的参观,走到他跟前,他说:“把手伸出来。”

  “干吗?”我皱紧了眉头,不信任地看着他。

  “给你票啊,笨蛋。”

  我摊开手掌送过去,那个年龄不小络腮胡子的男人抓住我的手翻过来就在我手背上印了个戳,整个过程可能只有一秒。我凝视着我的手背,由于屋内太暗,我只能看到手背上是一个圆形的黑色图案,但是看不清具体的花纹,抑或是字?

  “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很好玩,有些高兴,又好奇地问。

  “这是票,别弄掉了,一会儿演出前清场,然后凭这个符号进来看演出。”

  我睁大眼睛,点点头,说:“嗯,有意思。”

  “哈哈,傻,你喝什么?”我的阴冷似乎在这个地方对赵宇明不起作用了,不是说我笨蛋就是说我傻,可是自从进了这个“动物园”,我的内心,变得松弛,也许因为这个“动物园”就是我的伙伴——摇滚乐的家园。

  “暖场是什么?”刚刚听到那个戴大黑框眼镜的男生说的专业术语。

  “就是专场乐队演出之前,其他乐队给唱两个歌,让气氛活跃起来。”

  “暖场的乐队,不用买票吗?”

  “当然,昨天我们暖场,昨天让你来你不来,今天还得花钱。”

  “多少钱?我给你。”他唧唧歪歪让人厌烦。

  “说什么呢?”不悦的口气。

  “你们暖场,那你们也是什么乐队?”赶快转移话题,惹恼他没什么好结果。

  “哦,我一直忘告诉你了,刚才和我说话那个,叫熊热,还有穿皮夹克在那儿玩板儿的,叫贝音,我们三个组个乐队,叫热超波。我是鼓手,熊热是贝斯手加和声,贝音是吉他加主唱。”

  原来他叫贝音,这是我想的。但是我说:“热超波?”

  “The trouble音译过来的,哈哈。”

  “麻烦?你们三人,应该是troubles。那你们是朋克吗?”

  “对,我们是new school,朋克的一种。”

  “给我票!”一个陌生却轻软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就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贝音把几张十块摆在了吧台上,跟那个年龄不小络腮胡子的男人说。他的手按住吧台的桌面,五指张开,那手显得跋扈,男人笑眯眯地给他盖了个章。

  赵宇明隔着我望着他,说:“干吗啊贝音?”

  “POGO啊!”

  我看到了他的侧面,曲线完美。饱满的额头、长长的睫毛、高高的鼻梁、柔软的嘴,他的嘴又歪着,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牙齿在碰撞硬糖。他忽然转头,似是要对赵宇明说话,我的目光却堵住了他的嘴,他看到我在凝视他,就咬着舌头对我笑了,我又看到里面有什么在闪闪发光。这个闪闪发光的东西从最开始出现就一直让我耿耿于怀,按捺不住好奇——对他的好奇,我说:“你吃的是什么糖?”

  “我没吃糖啊!”

  “那你嘴里有什么东西?”

  “‘嘴里’什么都没有。”

  “没劲。”我的意思是,他在撒谎。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已经从他脸上挪开,盯在吧台上,吧台上也有很多木纹。

  “可我的舌头上有啊,嘿嘿。”

  我立即吃惊地又望向了他,他坏笑着,我的目光转为迷惑——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赵公明,这女孩好笨啊,舌钉都不懂,你也不教教她。”

  “教她干吗?她又不会去穿一个。”

  “你怎么知道?来,我教你。”

  说着,他伸手扭住我的下巴正对着他,我就满脸困惑地得知了他面容确切的模样——他有一张窄长的瓜子脸;额头很宽,上面盖着少许刘海儿;刘海儿很短,处于眉毛上方;眉毛不长,刚好和眼睛平行;眼睛不算大,只是里面好像没有多少白色,让他的眼睛看上去像某种小动物,炯炯有神;鼻子很长很高,当光线斜打过来的时候,它就化做左右脸的分水岭。这时我没法描绘他的嘴,因为他正把他的舌头夸张地伸出来给我看,上面有一个他说的“舌钉”。

  “糖糖,看清没啊?我的口水都流出来了。”他对我说。

  “我不叫糖糖。”

  “赵公明,她叫什么来着?”他又看着赵宇明说。

  “他也不叫赵公明。”我替他回答了。

  “他是纨绔子弟,是我们的财神啊,所以叫他赵公明,嘿嘿。”

  赵宇明喝了一口啤酒,无奈地笑了一笑,说:“一会儿清场了,咱们先出去吧。”然后他拉着我的手往外走,我使劲挣脱,他却死死地拉着,把我拉了出去,一直拉到酒吧对面的一个小卖部,才松开。

  “你有病吗?”我生气地说。

  “你才病了,刚才他摸你的脸,你怎么没反抗呢?”

  “那是摸吗?!”

  “行了,以后离他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给自己买了一包万宝路,给我买了一包More。我只是接过烟,没有再跟他辩驳什么,我除了认为他在五十步笑百步之外,还是有一丝不安——如果我真的喜欢上贝音,是不是很不道德呢?毕竟赵宇明心里并不只是把我当成朋友的,我也正是利用他的这个心理特征,跟他成为“朋友”。

  我没有来得及问POGO是什么意思,就跟着赵宇明凭着手背上的符号进入ZOO酒吧了。赵宇明把我安排在靠墙的桌子上,而且是第一张桌子,是离小舞台最近的最高处。我观察到大部分女孩都站在桌子上,只有身材高大魁梧的几个女孩跟大批男生站在小舞台前的空地上。所有的肩膀都像粘在一起,屋内的气温迅速上升。

  然而只是气温上升而已,气氛并没有。暖场的乐队好像叫“麦田涂鸦”,大家都对主唱的长相比较感兴趣,而不是歌声。我听到有人大喊“雪村”,他的确长得很像唱《东北人都是活雷锋》的雪村,他听了并没恼怒,而是很高兴地笑笑,好像这并不是对他的讽刺,甚至都不是玩笑,而是一句夸奖。

  脑浊的前奏一响,所有人都蠢蠢欲动,我感到我脚下的方桌也开始颤抖。一首歌过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做POGO——空地上黑压压的人随着音乐的节拍跳起来用肩膀互相撞,一会儿又相互拉手扯出一个圈,围着圈拼命地跑啊跑,然后又把大圈打破,再互相撞来撞去。我已经看不到之前在我桌子跟前的赵宇明撞到哪里去了,只是一首歌接着一首歌,他们非但不累,动作的幅度还越来越大,时而撞向我落脚的桌子。

  我的桌子晃得越来越厉害,我已经有些担忧。

  这时一个男孩突然冲上了舞台,然后以几乎破碎的尖声大嗓门在嘈杂的音乐下大喊“跳水啦”。音乐声强大,估计只有我和站在第一排的他的兄弟们勉强听见了他的号角,然后他就纵身一跃,倒在人群里。他第一排的兄弟们接住了他,人群就开始将他的身体在头顶上运送。这使POGO达到了高潮,人们更加猛烈地互相撞来撞去,已经失去方向,纷纷拥向最前面,他们几乎将我的桌子挤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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