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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刺》(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14日11:40 来源:中国作家网 晶达

  贝音家的防盗门上没有象征家庭美满和睦的红色对联,而是粘满了各个乐队的LOGO,错杂纷乱,花里胡哨的颜色标志了这的确是一个另类青年的大本营。门口似乎永远有一个垃圾袋,里面是无数零食的残骸,当然还有一些可以用堕落直接概括的东西。我在脚下的垃圾袋口看到了粘有少量血迹的白色棉团,必然地抽搐,眼前却竟然浮现了那温和的眼神。

  我按了门铃。明知道是徒劳,因为站在门口也能听见屋内嘈杂的音乐声,也许是下意识地拖延时间,这源于我喜爱逃避的本性。我确实要逃避了,心脏的剧烈跳动让我难以负荷,转身正欲离开,门开了,贝音赤裸着上身将门打开四十五度。我只能看着他赤裸的上身,看着他锁骨下面文的两颗星星和胸口怪异的卡通图案,因为我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那是我眼泪的源头。我沉默不语,我在等待他拉我进去,因为我期望他拉我进去,那样,我就可以将我的骄傲卸下,背着她,太累太疼了。

  贝音说:“我站在门口等你很久了!”

  我拼命地掩饰因窃喜而要涌上面颊的笑容,说:“对不起,我没有钱,从很远的地方走过来的。”

  贝音却用含有讥笑的口吻说:“没地方去了?我以为你会回家的。”

  那一丝窃喜一毫秒钟就被愤怒扼杀,我狠狠地扣着自己的手指,觉得我的全部尊严都因这一句话而被践踏得面目全非,我狠狠地说:“你把钱借给我,有没有地方去不用你操心!”

  贝音笑了,我依然没有看他的脸,只是把头低得更深了,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听着他的笑声仿佛特别猖狂,他说:“借钱还这么凶?是啊是啊,现在都是杨白劳的天下了。”他把钱包从裤子后兜里拿了出来,问:“公主,要多少啊?”

  我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羞辱似的伤害,我跑下了楼梯,没有让他看见我的眼泪。我跑了不到十步,就被一个冲下来的臂膀拥住了,他的皮肤有些凉,我闻到了酒精的味道。也许是因为我对酒精太过敏感,也许是因为这样的相拥像被阻隔了一个世纪,我眼前一片眩晕,就倒在了他的肩上。好像他也知道,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再用双腿迈上这个台阶,他抱起我瘦弱的身躯,我体会到了一种力量和被这力量呵护的滋润,它给我的脸蛋儿涂上了红晕,这种力量,让我做出了一个决定——绽放。

  深夜,贝音这个辛勤的园丁将要得到一分收获了,他种植的这朵孤寞的小花的确要为他一人绽放了,这要感谢他为我包扎了他赐给我的伤口吗?我感受到空气里弥漫着他急促的情绪,回响着他急促的呼吸。我理解他的急促,这朵小花依偎在他身旁一个月了,他抑制着自己没有进行摧残,我是该感谢他的。

  这样剧烈的绽放让我痛不欲生,绽放的过程除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别无其他。我还得承认属于心理上的满足感——那是一种叛逆的满足感,仿佛是与痛苦击掌合盟的契约,仿佛是我步入另一个世界的凭据。只是,这个世界里充满了灰暗和麻木。鲜血总是祭祀的主题,它向谁证明了我的沦陷,在爱里。这样就是被爱了吗?我却只能联想到颓废,并且,这会是一个开端。

  贝音拧开了台灯,我在逆光中终于可以凝视他的脸,不只是嘴角,左眉骨上也有伤痕。我轻轻触碰着他的伤痕,幻想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可以治愈恋人的疼痛,他却龇牙咧嘴,这让我很失望。我从他的脸上读出了洋溢着的满足,心底却溜着一丝恐慌——这样的满足他能持续多久呢?我把脸贴在他锁骨下的星星上面,他的皮肤已经温热,并且有些油腻。

  我套上他略长的T恤到包里寻烟,他靠在垫子上微笑。

  回望着这张双人床,我仿佛看见贝音与不同面孔的女生纠缠在上面,我的情绪急剧低落,一人跑到沙发上面抽烟,贝音赤裸着身体走过来,幸好周围是黑暗。他靠在我身旁坐下,看着我的香烟,说:“你要是抽个大前门,就不会这么快落回我的魔爪了,哈哈!”

  我听出了阴谋得逞的味道,我挑衅:“我是你的宠物是吗?我今天回来没有耽误你跟别人暧昧吧?是不是一会儿我还要出去‘溜达溜达’好给你腾出地方?”

  贝音惊愕地瞪着我,我知道他生气了,但这并不能削减我激动的情绪,我继续说:“对,通常被揭露的男生都会恼羞成怒,就像你这样,瞪着眼睛,假装很生气,我是阴沟里的老鼠吗?供你玩耍却不见天日,我有那么让你在朋友面前丢脸吗?为什么总把我遮遮掩掩的?难道我们的感情怕谁知道吗?你可以隐藏你其他宠物女生,但你不能隐藏我!!”

  他在发抖,他压抑着情绪,低声说:“你是不是有狂想症?不见天日?你怎么又提这个?你明知道我们是怎样的情况——我怎么对你的,还有必要再考证吗?”

  “哼!是啊!你对我真好,我流浪了四天你过问过我的死活吗?我是你的小情人对不对?你还有其他堪称为正房的女生对不对?哼!我当然知道是怎样的情况,你在逃避,你怕惹上麻烦!今天算是我自己送上门来了,所以你那么高兴是吗?”

  他的眼神就像一把刀子,却锋利不过我恶毒的言辞:“你不用解释,解释我也不会相信!我很清楚你的打算,你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今天把我睡了吗?现在你得逞了!我懂的,你会新鲜几天,然后找个理由跟我吵架,再把我轰出去。不用这样了,我现在就走,给我钱,这也不算借了吧?”

  贝音好像不能光着屁股很牛B地去包里拿点儿钱甩给我,他又说不出任何有力量的话语袭击我,他停顿了半晌,一直瞪着我。

  我说:“快点儿吧!给我钱!”

  他突然扑向我,像一个疯子,把T恤撕烂。他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发泄对我的憎恨吗?他又以同样的姿势抱起了我,却丝毫没有同样美好的感觉。

  还是在深夜,这疯狂已经不能称为绽放。这样的摧残,或者是源于侮辱,或者是源于极端的爱,我无法分界。

  我们便都在泪或爱中,疲倦了,沉睡了。

  是迷乱的目光——恶毒的、狰狞的、惊愕的,还有,温和的。我在四周布满眼睛的恐惧中睁开了眼睛,没有亮光。我发现只有我一个人,而深红色的窗帘像是一个将我与外界隔绝的屏障,封锁了外面的阳光或者月光。我艰难地拧开了台灯,浑身剧痛,我看着的是一个怎样的空间啊,从没那么冰凉过。

  床头柜上几张钱压着一张白纸,我迅速起身穿好衣服鞋子,把钱连同白纸一起装进挎包,逃亡似的冲出了门。在月光里,我谨慎地盯紧前方,尽管我选择的是我们从前很少走的那条路;当脚跨出小区大门的时刻,我开始奔跑,跑到了最近的公交站牌儿,上了一辆车——我不知道它是几路车,更不知道它要开往什么方向。

  车的最后一排有空位,而且是我喜欢的靠窗座位。我喜欢望向窗外流逝而过的世界,好像我坐在那里,望着窗外就到了另一个空间,就可以把自己隐藏。

  “唐果?”

  我先是一惊,而后发现这声音不属于贝音,但依然熟悉,我寻声望去——是杨夕。他走到我的面前,眼里满是惊喜和疑惑,他说:“唐果,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只好挤出一个笑脸,没接应他的话,因为现在,我只想让他在我眼前赶快消失。他却显得激动不已,问:“你吃晚饭了吗?你要没什么其他事情,不如我们一起吃饭吧?你瘦了好多噢!”

  可能他半真半假的一句问候给我心中不见天日的寒冷带来了一丝温暖,我竟然鬼使神差地随他下了车。

  BOX,弄堂里一个隐秘的西餐馆,我每次都要反复确认后才能把它找到。老板是一个总穿着很长的棉布裙子的女人,头发很长很浓散落在后背,皮肤黝黑却不粗糙,两个眼睛就像两颗饱满的黑豆,让她看上去显得从容而有智慧。店的空间并不大,音乐和设置都显得有些别致——木质的桌椅上是用麻袋缝制而成的套子,墙上是满满的报纸替代了淡雅的壁纸,报纸上一律的外文,想来收集的时候也颇下苦心,正对门的那面墙上画着一条林间小路,让人的思绪伸向路的远方而忽略了空间的狭小;音乐是Thirteen Senses的专辑,英伦风格,它的旋律散发出的哀怨恰到好处,让人宁静而不至落泪。这是我过去经常逃课来安顿情绪的地方,而今又面对它,难免有着物是人非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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