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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世界》 (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2年12月27日15:03 来源:爱新觉罗•蔚然 著 曾勋 点评

  这个孩子姓牛,他们有兄弟两个。哥哥去年初中毕业去了西宁打工,他今年刚读初一。小孩子给我从屋子里端出一杯开水,他对爷爷用地方方言说了几句,他爷爷就微笑着急忙让我说:“进屋炕上坐。”我说就坐外边我们说会儿话。爷爷又急忙四处找板凳给我坐,我尽快接过了老人吃力地搬来的凳子。但爷爷听不懂我说话,孙子就代替爷爷向我说:“我爷爷今年83岁了。我不认识我妈妈,因为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她就离家出走了。我爸爸也在西宁,可不是打工,是在要饭。他要饭不是他喜欢要饭。他在我刚上小学时就伤了一条腿,在西宁的建筑工地上受伤的,一条腿没了,残废了。他在家里又不能干农活了,还要吃饭,我爷爷这么大年纪了还要种地养活我和哥哥,还要卖些粮食给我们交学费。我爸爸要是在家,粮食就不够吃了。”

  我听完小孩子的话,一下明白了我们走进村子前他沉默不语的心情了。一个懂事又无望、无奈的小孩,他只有默默承受着生活带给他们的压力,一个因贫穷而失去母爱的孩子,还要时时为爷爷的健康、爸爸的遭遇和现在的境况承受心灵上的重压。看着他们这个就像原始部落的泥土做成的居屋和院落,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那是一种吐不出咽不下的感受,梗塞在我的胸膛中。

  这个孩子在暑期替村里人放牧,可以解决一点书本费,午间(其实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他赶回村子帮爷爷做饭。我走进他和爷爷住的最好的屋子看了看,我只有叹息再叹息,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出了牛家,我本想去找到村主任了解下村里的整体经济情况,但当路过一家村民的门口时,有位老人向我打招呼问好,之后老人邀我进去喝点水,我就随老人进了他家。老人姓郭,今年66岁。看他的身体好像比较好,因为看上去脸膛还比较胖。我就问老人:“你身体还比较硬朗吧?”此刻,老人苦笑了下说:“不行了,不定就在哪天呢(意思不知道就在哪一天会突然死掉),可这个孙子还得我抓养啊。你看我脸的样子,这可不是胖,是浮肿。我一直肾脏不好,是积水。”

  老人40岁那年妻子就辞世了,12岁的孙子是个残疾儿童,儿子在外打工有三年没有回来了,只在去年寄回来500元钱,再就没有什么信息了。儿媳生下这个孩子后,不到半年就出走了。

  这时门外边有人叫卖蔬菜,老人猛地问我吃午饭了吗,我说还没有,但我路上吃过了两块面包,不饿。老人站起来就冲出门,边走边对孙子说:“你撮一簸箕麦子,我去换些菜。”孙子有严重的佝偻病,背驼得厉害,但他手脚还是很灵活,从地上麦堆里撮起一簸箕麦子端出大门外给了爷爷。

  老人用一簸箕麦子换回些茄子和辣椒,他很快把火生上给我做起了午饭。老人炒了一大盘辣椒茄子,端上早已烙好的馍馍,又给我新沏了杯茶让我赶紧吃。我边吃边想,老人的家庭这么七零八落的,生活又是这么的拮据,自己又还是一身病,是什么力量使他们在这样艰苦的环境里还如此坚强地生活着?

  老人给我讲述他家的境况时眼中有悲伤闪过,但他很快就转为热切。老人和孙子没有吃,他们看着我吃。我让他们一起吃,老人硬是说他们已经吃过午饭了,还是刚刚吃的。但当我吃饱后刚放下筷子时,老人对孙子说你来吃吧,他把我剩下的菜一大半给了孙子,孙子端起爷爷给的菜和馍馍,坐在了爷爷的旁边埋头就吃,头也没有抬一下,在几分钟内就吃完所有。爷爷问孙子:“还吃吗?”孙子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过了几分钟对爷爷说:“你吃吧爷爷,这茄子可好吃了,自过了单午(端午节),我们还没有再吃过买的菜呢。”

  后来我才知道老人今天是特意给我换了菜,平时他和孙子的菜就是土豆。

  我又一次无语。

  老人好似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赶忙转移话题,指着柜子上的一个银灰色电视对我说:“你看,蔚老师,国家很好啊,国家没有忘记我们这偏远的垴山人啊,那是国家给我们发的电视。国家很好,还给我们发救济面粉,你吃的这白馍馍就是去年年底发的。国家很好,国家领导人很好!我这辈子过不上好日子,下一辈人一定能,我相信国家!”

  ——于2006年8月21日

  评述:农村人的好客是显而易见的,不管平时自家多么贫穷和节衣缩食,只要有客人自远方来,就一定拿出最好的食物招待客人。这就是中华民族的美德之一。

  中国的农民真是良民,不管生活多么艰难,他们从来不会怨天尤人,而是从平凡而艰苦的庸常生活中找到乐趣和希望。中国近30年的发展,是以农民的奉献为基础的,这一点值得我们每一个有良知的人反思和自省。

  3163字  03孩子吃掉猫啃剩下的面包

  美丽的玉龙雪山时时被云霞包裹,就是偶尔露出真颜,也只是在极少的瞬间,很多时候她总是保持那份神秘的美丽。正是因为如此美丽的诱惑,才使得游人纷至沓来,他们攀登雪山之巅,兴奋之时站在雪山之上高喊——丽江,玉龙雪山,我爱你!

  就在雪山脚下,隐约还能听到“我爱你”的喊声之处,却有这么一群人无论如何对雪山喊不出“我爱你”三个字。这不是因为他们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不是他们的嗓音不洪亮,而是他们怎么也爱不起来。

  清晨,我就离开丽江市骑车沿着艰难的山路向宁蒗县农村进发。下了陡峭的十八盘不远处就是丽江古城区最后一个自然村树底村,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我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树底村就在金沙江边,这里有几家村民开设的商店和餐馆,我就近找了一家餐馆吃了一碗面条,又继续赶路了。当跨过金沙江之后,柏油路变成了滩石路,下坡路变成了上了一坡又一坡的上坡路,我只好推着车向前行走,沿途不见一个村寨。

  从丽江去泸沽湖的旅游车上的人们,猛然间看到在这样崎岖的幽谷中有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就好像发现了稀有动物似的,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惊讶,总是有人探头张望。

  月亮在静悄悄中爬上山头,月光已洒满了山间,这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我依然没有看到一个村寨。只是在偶尔间,隐约听见大山中传来几声狗叫。可我知道,那是遥不可及的地方。我只有咬牙坚持向前走,心中的期盼在转过一个弯道又一个弯道后变成了失望。就在我几乎陷入无望时,路的弯道后一道手电光忽闪忽闪的。我浑身一震,马上又有了一股力量,脚步也不觉得那么沉重了。路边有一排小屋,门口有一位妇女,但我看不清她的年龄大小,我上前一步张口就叫人家“大姐”,她也很爽朗地答应了一声“哎”。我问这里附近有没有旅社之类的,她很干脆地告诉我,这一路上都没有。我一下子懵了,这可怎么办?我赶紧问她:“大姐,您家有住的地方吗?”她比刚才更干脆地回答我:“我家有地方住。”我悬着的一颗心顿时落下了,心想今夜有救了,只不过把住店的钱给他们就是了。

  我问了她自行车放在什么地方,她对我说:“就放在外边,在我们这里没有人会偷的。”她让我把行李包搬进屋内,之后让我进屋子坐。进屋后她才对我介绍了她的丈夫。她丈夫边与我打招呼边起身给我倒茶,我也就简要地向他们介绍了我是做什么的。这时我才看清楚,这位“大姐”不过才20出头。人家要比我小10多岁,我这样叫人家大姐心里觉得很是抱歉,可她就没有在乎这个。在我接过她丈夫倒给我的茶水后,她问我没有吃过饭吧,我对她点了点头。她就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一盘热气腾腾的炒肉片端了上来,接着就是一大碗绿得惹人馋的青菜汤,最后一锅雪白的米饭也随之摆上了桌。

  饭后与男主人聊了起来,他今年30多岁,在西藏当兵退伍回乡,做了五六年的村干部,最后因家庭经济拮据辞去村干部的职务,现在在路边上盖起了这几间简陋的房子,给过路汽车加水附带开了个收费公厕,实际上就是加点水收点小钱,上厕所的就是随你意给了。在他给我讲他家的现况时,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他说的所谓房子,实际就是一个简易棚屋,四处漏风透光,夜间山风在缝隙中呼呼作响。刚坐下时我因为上坡又是推着车,满身是汗水,还不觉得冷,可饭后不久就觉得后背直发凉,还不时地打颤。他所在的是宁蒗县西川乡子布河自然村,叫西川,其实没有川,全部都是大山相连,这里全部都是彝族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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