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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爷的抗战》节选(20)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2月04日10:59 来源:中国作家网 鲍光满

  “做得不错。”

  “跟谭小姐学了两手,呵呵。”

  我姥爷一听谭丽萍,没再表态,继续吃。

  “中野太郎这王八蛋真怪,每天巡逻完叫部下回去,自己在火车站茅房拉。”福子像是讲一个不相干的故事。

  我姥爷好像没在听,继续吃。

  “他也不怕把那王八盒子掉茅坑里……”

  “把汤盆递过来。”姥爷还是不听,其实特认真听。

  福子一边递过来汤一边叨叨:“那小子杀人不眨眼,以前在河北杀了不少中国人。”

  “你不是几个月没回家了嘛,今天回家看看。”姥爷打断了福子的话。

  因为福子传递的信息已经够了,就是中野太郎身上有王八盒子枪,我姥爷要想怎么样别忘了这点,这就属于心照不宣的事儿,福子要是看不出我姥爷想干掉中野太郎那就是白痴。

  “……今天……您不需要我?”

  “是呀,今天下班早,吃得也早,我要有事临时叫个车就行了。”

  我姥爷已经把话说到家了。

  “那您最好到大沽路把角叫车,那人杂。”天津人管十字路口叫把角。

  “人杂?”

  “不会有人记住叫车的人。”福子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就差说您到那儿叫车杀了鬼子谁也查不出来。

  “把那盘菜递给我。”姥爷更加沉闷地说。

  “我把衣服洗了,挂院子里,您要是有时间帮我收一下。”这话等于告诉我姥爷您想杀中野太郎穿我的衣服。

  “以后别在吃饭时候提茅房什么的,不雅。”姥爷王顾左右而言他。

  “好嘞。”

  福子觉得该说的说完了,我姥爷也觉得该记下来的也记下来了,俩人接着吃起来。

  吃完饭,福子快速把碗洗了,连招呼也没打就走了。他的衣服挂在院子里,那是提前给我姥爷预备好的,姥爷摘了下来。进屋,换上福子的衣服照着镜子,还把鸭舌帽戴上,基本上看不出是他了。

  我姥爷把枪找了出来,别在腰里,别了几次才感到舒服。我姥爷抬头仰天吐了一口气,毅然决然出门了。

  我姥爷背着个褡裢走在大街上,到了大沽路十字路口,果然乱哄哄的,车水马龙,熙来攘往,我姥爷在这里太不起眼了,不起眼的他叫了一辆路过的黄包车上去。

  “去哪儿?”车夫问。

  “火车站。”

  车夫回头看看姥爷,问了一句:“不像出远门的呀。”

  天津人就这点讨厌,好事儿,都是闲得难受,你管得着我出不出远门嘛,有你什么事!

  “接人。”姥爷来得也快。

  “怪不得呢。”还有来倒去 ( 天津方言 ) 的。

  二十三

  五点五十分左右,车夫准时拉我姥爷到火车站,姥爷从黄包车上下来,坐在一个大碗茶摊子前喝茶。姥爷偷看一下表,只能偷偷摸摸看表,像穿福子这样衣服的人不可能戴着欧米茄手表的,五点五十五分。再一抬头,中野太郎带着几个队员过来换防,换完了,中野太郎捂着肚子向茅房跑去。

  “老板,多少钱?”我姥爷掏钱。

  “一碗大碗茶,一个大子儿您哪。”

  我姥爷没有大子,拿出钞票给老板。这一下麻烦了,老板几天也挣不了这么多钱,还得找别的摊位老板换钱。我姥爷有点着急,眼睛看着车站里面。

  “找您钱哪!”

  我姥爷拿了钱向车站走去。走着走着,突然有点害怕,动作稍有变形,但他还是咬牙走了进去。候车室很乱,像现在乡镇一级长途汽车站,味道难闻,空气浑浊。厕所在一进候车室的右面,空间倒是不小,里面没什么人。厕所蹲坑都有弹簧门,不高,也就到人脖子,但蹲在里面的人从外面看不见。姥爷进去的时候,蹲坑的破门里面传来日本小曲

  《 荒城之月 》,看样子这小子还有点思乡。环境不错,刚刚走了一个尿尿的,茅房里正好没人。姥爷掏出枪,拉开保险,按照自己想了多少遍的设计动作再不犹豫,打开门不由分说对着里面的脑袋就是一枪。

  人像麻袋一样堆在地上,屁股还露着,姥爷感觉不大对劲,掰开那人的脸,糟糕,原来不是中野太郎,是仁丹胡子原田。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按照自己设计的赶紧拔枪。姥爷从里面关上门,离仁丹胡子零距离,他也是王八盒子枪,拔了半天拔不出来你说着急不着急。这时候有人尿尿,姥爷不敢动,等人出去继续拔,原来王八盒子的枪套有机关,幸亏是搞机械的,很快打开了机关。刚要走,想起还有子弹,又摘了左右俩子弹盒子,一股脑儿放进褡裢里。这才开了破门,反身用个棍别上,把之前准备好的牌子从褡裢里取出来贴上:茅坑已堵!

  出了候车室,姥爷尽量走得很从容,走了几步见四下老百姓都像平时一样悠然自得,更加放心了,也开始漫不经心走着,免得行色匆忙被人怀疑。

  出了车站广场范围刚好过来一辆黄包车,姥爷拦住上去。

  “您去哪儿?”车夫问。

  “哎哟,我突然肚子疼。”姥爷捂着肚子好像马上就不行了。

  “那我拉您去药房,要不去医院?”

  “不用,你别动,我坐会儿就好了。”姥爷观察候车室方向。

  “那这算嘛呢?”车夫不能白让姥爷上车。

  “我算给你钱。”

  车夫不说话了,干脆装了一袋旱烟抽着,表情就像现在你打车停下办事,照样走字,司机不吃亏一样踏实。

  我姥爷捂着肚子,眼睛却看着火车站里面,趁车夫不注意又看看表,六点半了。

  原来因为上厕所的时候仁丹胡子已经蹲在里面了,中野太郎一看自己的茅坑被人占着,又不喜欢去别的茅坑,跟猫似的死认一个地儿,干脆到月台里面的那个厕所,就这毛病救了自己的命。他回来找不到仁丹胡子,问别的日本兵,说如厕了,便来找。按理说他不抱希望,因为自己比仁丹胡子蹲得晚,还跑到月台厕所一个来回,碰碰运气吧。

  “你这家伙,害得我到别处去上厕所,怎么还不出来……”

  中野太郎一路骂着进来,突然看见刚才的茅坑门上贴着纸条,觉得不对劲,走近又发现有血迹流出来,小心谨慎从上面一探头,仁丹胡子死在里面。中野太郎掏出枪,开着枪跑出去。

  广场上,我姥爷看见中野太郎开着枪跑出来,还吹着哨,日本兵听见枪声都往他这跑来集中。

  “走吧,连歇会儿都不让。”我姥爷发着牢骚。

  车夫拉着我姥爷快速离开乱哄哄的车站,但车站远处立刻围了很多人看,以至于车夫很费力气才把我姥爷拉出来。我姥爷最后一眼,看见一队日本兵抬着仁丹胡子出来,仁丹胡子的脸被军大衣盖着。

  一辆卡车开来,中野太郎带几个人把仁丹胡子抬上去,围观的议论纷纷。熟悉天津人的都知道,天津人最喜欢看热闹,别说邻里之间吵架四周都围满了人,哪怕进行一场枪战,保证四下都有围观的,即使有人中了流弹,那也是一乐子。

  “怎么了?”有人问。

  “不知道。”先看见的绝对不会告诉后来的人,好像这秘密越少人知道就越属于自己占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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