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活着再见》(10)

　　姜南也是非常在意，他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韩楚东会选择宇文良。韩楚东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因为他这里比别人灵活。”说着，韩楚东站起身，走到窗边眺望远方，“老姜，你也知道卧底是需要随机应变的。我们放出去的猛虎在敌方阵营里孤立无援，一切都要自己选择，没有机敏的头脑无法胜任这项任务。虽然宇文良不服从命令擅自做主，如果能够更好地引导他，这将是他无可比拟的一个优势。”

　　说一千道一万，姜南还是那个意见，宇文良太年轻了。

　　在训练还有一周就要结束的这天晚上，韩楚东来到基地跟宇文良谈了很久。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韩楚东走了之后，宇文良揣着一盒烟带着一瓶酒坐在楼顶上看星星。他以为自己会很忐忑，但事实上，心情平静得让他自己都觉得吃惊。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就没有回头的理由。记得他小学三年级，付雅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她曾经说过：人这一辈子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

　　“为什么呢？”还很幼稚的小宇文良纳闷地问付雅。付雅琢磨了半天，就举了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就好像宇文良偷偷砸坏了姐姐最心爱的小瓶子，却没有胆量承认，这就是输给了自己的胆小。当时的宇文良被付雅一忽悠就去找姐姐坦白了，结果换来满脑袋的大包。付雅笑着擦掉他脸上的一抹灰尘，说敢作敢当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小小的宇文良不是很明白付雅话中的含义，但是有一点他到现在都记得，被姐姐揍了一顿后，晚上他睡得踏实了。现在似乎也一样，如果自己这一步不迈出去，晚上会睡不踏实。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双手高举似乎要抓住天上的星星。璀璨的星空点缀着黑幕般的夜色，美得令人炫目。曾几何时，他跟付雅也喜欢这样看着星星。付雅总是说他又笨又糊涂，宇文良就反驳，说自己是大事精明，小事糊涂。

　　女孩银铃般的笑声似乎就回荡在耳边，那时的戏言犹言在耳，“大事精明？你遇到大事了吗？”

　　小雅，现在我就遇到了大事，一件大得不得了的大事。笨就笨吧，糊涂也无所谓。这个世界上总要有那么几个又笨又糊涂的人，就像你，不是吗？

　　云南省临沧市是世界上闻名的 “滇红”之乡，也是通往缅甸仰光的陆上捷径。

　　临沧境内的澜沧江高峡百里景观，风景秀丽，两岸山峰苍劲巍峨，正是旅游的好去处。经过几年的开发，周边有了不少专门为旅客提供吃住行的特色小店。这一天，位于江边一处大型卖场的小胡同里的独一家的饺子馆到了上午十点多才开张。倒也不是老板太懒，这家东北风味的餐馆口味偏重，早饭不大适合做招牌，中午到晚上才是佳客满堂的最好时间。

　　老板大约四十来岁，虽说是东北人，看个头相貌倒是像极了南方人。微瘦，白皙，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衬衫外罩着一件坎袖米色的开衫，斯斯文文的。老板打着哈欠，把写着今日打折菜的小板子挂在门口，还没等转身就见胡同口蹲着一个浑身脏污不堪、蓬头垢面的乞丐。

　　乞丐朝着墙根缩了缩身子，脏得打绺儿的头发遮住了乞丐的眼睛，只能看到脏兮兮的小半张脸。

　　这个旅游景点很少见到乞丐，但也不是没有过。以前偶尔见过那么几个，后来都是隔了几天就走了，没有留下来扎根的。但是这个乞丐，打从两个月前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没离开。老板觉得这个乞丐很有趣，他不伸手跟客人要钱要吃的，只是在一旁老老实实地等着，等哪个客人吃剩下不要了，他才走过去吃些剩饭剩菜。吃完了，就到他店外这条巷子口去晒太阳，到日头落下去才会动一动。乞丐会在地上捡烟头抽，不管是什么烟，他都会捡起来抽上几口。所以，乞丐的另一个嗜好就是收集打火机。说来也奇怪，乞丐从来不跟旁人要东西，烟头也好，剩饭也好，他都是等着别人不要才会去拿。乞丐一天的生活很有规律，也很充实，晚上睡在巷子深处，裹着一条很多洞、脏得发出一股馊味的毯子睡觉；早上起来到巷子口晒太阳，等着街边摊卖早餐的地方客人们剩下的饭菜，吃完了继续晒太阳；下午蹲在墙根下捡烟头，好像很惬意地点上，吸一口享受一下 ；晚上继续蹲在饭店门口，看到里面桌子上有剩饭了，就趴在窗户上直勾勾地瞧着。老板雇用的小姑娘是个热心肠，会把剩菜剩饭扣在一个塑料盆里拿给乞丐。拿到剩饭的乞丐反应有点迟钝，对着小姑娘点点头，蹲回到自己的地盘，开始他的晚餐。

　　老板不讨厌乞丐，因为他从来不会打扰客人。所以，虽然经常说赶他离开的话，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

　　看到老板把只抽了几口的香烟扔在地上转身走开，乞丐蹲着挪了几步，捡起地上的烟很享受地抽了起来。一对来旅游的情侣刚好从巷子口经过，女人看到了巷子里的东北饺子馆，兴奋异常地拉着男朋友往里跑，顺手把吃了一半的小吃扔进了垃圾桶里。乞丐一手掐着烟，看着老板热情地招呼客人，突然猛地站起身跑到垃圾桶前，伸手到里面把那个女人丢掉的食物拿出来揣进怀里。女人看到乞丐正在捡她扔掉的食物，厌恶地白了一眼，说：“真恶心咧。”

　　男人一见女友这个反应，马上充当起清道夫来，走了几步到乞丐身边一脚踹过去，“滚，真他妈的让人恶心。滚远点，别让我看见你。”

　　乞丐不吭声，好像那一脚没踹到他身上。拿着在垃圾桶捡来的食物，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女人站在门口叫男友快进来，不要对着那么恶心的乞丐，会影响食欲。

　　男人骂骂咧咧地走进了饺子馆，乞丐又在垃圾桶里翻了一会儿，没什么可吃的了，才又到墙根底下，仔仔细细地把香烟抽完。

　　帮着情侣点完了餐，老板走到窗口的时候瞧了眼巷子口的乞丐。挨打挨骂对乞丐来说是常事了，至少在老板看来，这人是抗打的，不管你怎么打，他该捡剩饭继续捡，该捡烟头继续捡，专注得近乎于执着。

　　乞丐坐在巷子口继续晒太阳。不多时，一个身穿灰色夹克衫的男人走进来，站在巷子里面，低头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大约过了二十几分钟，从巷子口走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穿黑西装的男人。夹克衫男人看到西装男人一来，顿时兴奋了，急忙迎上去，被西装男推着走到巷子深处。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了很多话，最后，夹克衫男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信封里塞得满满的。西装男伸手要拿，夹克衫男的手又缩了回去。似乎说了几句什么话，西装男不耐烦地也从怀里拿出东西来。

　　这时候，巷子里忽然进来三个警察。两个男人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回怀里，装作闲聊的样子嘻嘻哈哈。一个警察留在外面，两个警察走进了饺子馆。很快，就听刚刚进去的那对情侣大吵大嚷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警察的呵斥声。还站在巷子里的西装男转身就朝巷子口走去，夹克衫紧跟在后面。俩人路过警察的时候，西装男随手扔掉了烟头，还没等他走出去，蹲在巷子口的乞丐忽然冲过来，捡起那个烟头，西装男被撞了一个趔趄，从怀里掉出一包东西来。西装男面色惊慌地弯腰去捡，留守在饭店门口的警察大喊一声：“你站住！”

　　西装男猛地愣了一下，随即回头，笑眯眯地问：“叫我啊？”

　　警察面色严峻地走了过去，西装男收回手站直了身子。警察走到他跟前，垂眼看着蹲在他们脚下的乞丐，“你怎么回事？哪来的？”

　　这时候，进去的两个警察押着那对情侣走了出来，说 ：“总算逮着这两个扒手了。”老板也跟在后面，看到警察正在盘问乞丐，就走过去说他是两个月前来的，好像是个哑巴，不会说话。警察因为有任务在身，再说乞丐也不归他管。另外两个警察说，一部分赃物很可能是藏在饺子馆里了，两个扒手拒不交代，必须留下一个人搜查赃物。那个盘问乞丐的警察说他留下来，并且拨打电话请同事过来协助搜查。西装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焦躁和急切，他低下头，不由得目瞪口呆！

　　地上的东西呢？刚才掉在地上的东西呢？惊慌之余西装男瞥了眼几个警察，发现他们并未注意到自己这边，闻听还有人留守下来，且很快又有警察过来，赶紧趁警察没留意的空当溜了。那个夹克衫也忙不迭地跟上。巷子里没人注意乞丐美滋滋地吸着烟头，靠在墙根下晒太阳、瞧热闹。

　　警察在饺子馆里抓走了那对扒手之后，又搜出了几个钱包，都是赃物。老板骂骂咧咧地把两个贼吃剩下的东西都扔进垃圾桶，气哼哼地回了屋。在巷子口对面的马路上，两个戴着太阳眼镜的男人坐在露天茶馆的桌子旁喝茶，眼神一直瞄着小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