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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西部的新生代(8)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0月14日16:10 来源:中国作家网 李利芳

  安武林力图通过童话穿透对生活本质的理解,这一过程既是他对童话文体价值的发现与体认,更是他对于儿童文学施以孩子可能性文学命题的探问和实践,或者说,他想过滤、概括、规整一些基本的生活世界的意义范畴给孩子,这些范畴均来自于生活,安武林想加重孩子对它们的认知。通过童话再造现实的方式呈现给孩子,实际是把生活事实放大了,聚焦了,本质化了。所以,在他的童话中我们一方面我们会发现深刻的生活现象本原,它让故事有真实的情感发生基础;另一方面文本又清晰地浮现出作家穿透现象后的思想理念,同时伴随童话世界特有的理想性升华。如安武林通过不同文本对母爱这一主题的反复表现就很有代表性。在《好心的猫妈妈》一篇中,猫妈妈是一位慈爱的母亲形象,在她的眼里,所有的幼小生命都是淘气可爱的,她对他们涌动的只有强烈的爱意,哪怕是对一只小老鼠。作家尤其通过对对立的猫与老鼠间关系的变形处理,来凸显母爱本身。在这里,“母爱”现象本身被聚焦放大了。同样是表现母爱,《口袋里的太阳花》一篇构思更为出彩,它更加打开了母爱辐射的范围,袋鼠妈妈每天推着小童车,将礼物送给森林里的小动物们,这些孩子们也将爱回馈给了袋鼠妈妈,于是装在袋鼠妈妈口袋里的泥土啊,花籽啊,最后长出了美丽的太阳花。这一篇童话写得很美丽,在生活真实的基础上开掘出了童话的内在意蕴与境界之美,同时饱含了饶有层次感的具象之美,将母爱的情感作了非常深层次的艺术升华。另有一篇写母爱的《猫妈妈站成了一棵树》也很值得分析。它的开题很日常化,一只猫妈妈每天在吃饭的时候等猫孩子回家,总是等啊等啊等好长时间孩子才回来。这一天老鼠国王要给儿子抓一只猫当宠物,猫妈妈感觉自己磨磨蹭蹭的孩子很有可能被抓走,她担心得不得了,于是出门寻找。她找来找去找不着,最后只好站在大路中央等,等得她都变成了一棵树。最后猫孩子变成了一只蚂蚁,爬在了这颗树上才躲过了一难。这篇童话从猫妈妈出门寻找之后的部分处理得很让人意外,初次阅读非常有文学的陌生化审美效果,但仔细分析它的起承转合、文学造型处理又相当自然,而且全部忠实于生活本身。作家想外化或艺术化猫妈妈等待的漫长时间与急切的心情,这些非物质化的存在,于是他想到了形体的凝固。猫妈妈因为持久的站立,她的脚不断的向下伸入泥土,最终她都站成了一棵树。在众多民间传说中,我们都见到过主人公因长期等待变成石头的故事。安武林的这一篇构思与此有相似之处,但又有创造性在内。树是活的生命体,其形象符合童话文体的属性,变形伸缩自如,而且极好地承载了思想意念,还连接了后面的情节。此篇童话在结尾孩子与妈妈都很快变了回来,它的结尾完全是儿童文学式的。这篇童话很显示安武林的创作功力。它奇巧的构思、艺术的具象化与情节的转折都运用得相当娴熟自如,整个故事并不显文学的匠心,体现出作家技艺的纯化。

  儿童文学中的成人形象书写始终是个特别的领域。在儿童文学中持有怎样的成人观实际上从另外一个角度很典型地体现出作家的儿童文学自觉意识。儿童的成长既离不开成人的教育与引领,但同时又是儿童自身主体性逐渐明晰并不断修正与调整的一个过程。这期间成人与儿童两个主体始终是共在的,但他们之间的位置与关系在不同的社会、时代背景下形态却有巨大的差异。可以说,儿童文学自身的发展过程一定程度上也就是探索这两个主体关系内涵的过程。新时期以来直至新世纪,我国儿童文学已经进入了一个快速发展的良性时期,其中一个显著的征候便是成人与儿童两种形象都拥有了新质的精神风气。作家们都在努力思索儿童主体性的建构,成人主体性的重建,以及双主体的协调、融通等问题。作家们在此价值领域的批判反思与实践程度,与其儿童文学创作业绩有密切的关系。西部儿童文学在这方面的表现与整体中国儿童文学是一致的,有一些作家尤其表现得很突出,安武林算是有代表性的一位。

  安武林是陕西作家,后来移居北京,从事专业的儿童文学出版、编辑与写作。这种文化身份的变迁对他现代儿童文学观的开拓意义非同寻常。在成人与儿童主体性探求的问题上,他是自觉理性的。他尊重孩子的主体性,也认同成人在教育引导儿童过程中的主体性作用,他坚持这两重主体性的同在,但既不是大对小的压迫,也不是大对小的俯就,而是智慧的有方法的影响与改变,同时成人与孩子各自秉持自然自由的生活状态,在健康快乐的心境下轻松成长。安武林有一种朴素的认知很值得重视,儿童文学要在还原真实的成人存在的基准上去与孩子发生关系,对成人刻意的拔高与雕塑都是违背生活事实的,作家固然要对儿童文学中的成人生活与事件有所过滤与处理,但此处强调的是一种文学精神与价值理念,即作家不能美化或变形成人作为“人”所具备的一些最基本的东西。成人也有缺点,有烦恼与痛苦,他们每一个都是时间之流中具体而微的“过客”,每一天的成人都是俗世的。儿童文学中的成人理应与现实中的成人是同质的。安武林的成人观体现出他成熟的儿童文学思想,他在这个问题上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的《马大哈熊爸爸》写的就是一个再真实不过的爸爸形象。这个爸爸不是人们惯常印象中的优秀爸爸,却是一个很生活化日常化的爸爸。但在他大大咧咧、粗心笨拙的外观下,却掩藏着一颗与人为善、尊重万物、向往自由的透明的心灵,他并不完美,但最终却能赢得身边人们的认可和嘉许,就是因为他的随和、真诚与朴实。他真正能与孩子平等交往,无顾忌地与他们一起游戏,他能及时发现孩子的优长,勇于给孩子让位,让他们独立成长。他颠倒了传统观念中权威与顺从的“父与子”的关系模型,而是建立了一种与孩子陪伴在一起、共同经历、共同成长的新生活秩序,这是最值得我们关注的地方。这其实是熊爸爸的生活哲学,他在打通成人与孩子既有的对峙的关系,让他们一起并列地前行。童话中熊爸爸发明的那辆自行车就是一种最好的象征。熊爸爸的大自行车与熊孩子的小自行车中间,被一条焊接的铁棍连接着。这保证了他们俩永远能同步向前,自然当速度加快时,熊爸爸就会发挥主力了。这是安武林很智趣的引导模式,你不得不佩服其中所蕴含的一个现代父亲所拥有的精深的教育思想。

  《马大哈熊爸爸》是一篇较长的童话,安武林也通过一些短篇形塑了平凡而又极富思想性的成人形象,如《第一百棵大树下》。安武林很在意作品的名字,也在努力经营这一点。对《第一百棵大树下》这个名字,他似乎很满意,因为在一个集子中这一篇的后面,他谈到了童话的名字的问题。的确如此,这一篇的名字确实很有内涵。乍看题名,读者绝对想象不到它的内容。原来它写的是熊爸爸如何引导熊孩子每天早晨起床跑步的故事。由于运用了智慧的非直接的处理方法,熊孩子最终能做到积极快乐地面对原来绝对做不到的事情。这一篇的启示之处在于,儿童教育究其实质是一项充满挑战而相当有难度的事情,它要求成人摒弃直线型的思维模式,从儿童的立场出发去思考设计解决问题的途径与方法。由于这始终是成人与儿童两类不同性质的主体发生碰撞、对话、并最终走向和谐融通的过程,因此儿童教育中其实富含了相当的智性与生活实践经验的成分,成人无疑在其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透过众多作品可以看出,安武林对成人的主体定位已经实现了较自然自如的理解与掌控。成人对孩子完全可以实现日常性中的深层引领,这是非常不易的。《这个世界的秘密》也很有说明力。故事中写了一个书呆子大个子老鼠与一个小个子猫,其实形塑的就是一个成人和一个孩子。安武林童话中的动物形象与真实的动物之间持有特定的艺术距离。他不受制于现实生活逻辑的限制,自由地利用童话世界的规则来安排人物之间的关系。比如这一篇中的猫与老鼠,恰恰颠倒了它们之间固有的位置。老鼠的形象是“大”于猫的。大个子老鼠是一个书呆子,小个子猫调皮捣蛋,总是干扰大个子老鼠读书。经由他们之间游戏性的交往,一群猫最终发现,这个世界的秘密,原来都藏在书里。这篇童话的结尾处理得相当精彩,一群猫簇拥着一只老鼠,他们在一起读书。

  小个子猫骑在大个子老鼠的脖子上,紧紧抱住了大个子老鼠的脖子。他低下头,第一次看大个子老鼠的书。

  哇,那些文字就像一朵一朵黑色的小花,摇曳着,散发着阵阵清香。

  大个子老鼠摇头晃脑地朗读着,他的脑袋歪向哪一边,所有的猫的脑袋就歪向哪一边。

  这样摇来晃去,哈哈,他们身后的大树也忍不住了,跟着他们一齐摇来晃去。远远看去,他们就像是在表演舞蹈节目。

  这段结尾的情境非常幽默有趣,它既散发着浓浓的生活气息,又渗透了美丽的童话特有的文学属性。读后令人回味无穷。

  从本质看,儿童文学面对处理的永远是“大与小”这双重存在物。儿童文学作家既会写“大”,也会写“小”。这两方面有联系,但也有区别。安武林对“小”的艺术观照同样很值得分析。儿童与成人相比,其外在形态确实是“微小”的。因此,作为为儿童而存在的儿童文学,其核心视域应该在对这微小世界的映现与表达。儿童文学作家对“微小”的美学开垦,实际上彰显的是其纯正而基础的儿童文学价值视野,体现出他们对儿童世界的深度精神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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