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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与考证:萧红居地安葬地及纪实作品研究》(2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31日15:30 来源:中国作家网 郭淑梅

  萧红散文《小六》,署名悄吟,1935年1月26日写于上海,首刊于1935年3月5日《太白》第一卷第十二期。写朱姓人家先是住在亭子里,盖起一座小楼后,他们搬到厨房里。小六“顶着一块大锅盖,蹒蹒跚跚大蜘蛛一样从楼梯爬下来,孩子头上的汗还不等揩抹,妈妈又唤喊了”。在天空楼梯等一切都没有变化的情况下,小六家的房盖却“穿着洞了”。新起的一座楼房快要完工了,这边小六的爹却“提着床板一条一条去卖”,爹去卖西瓜,小六则“拾着从他们嘴上流下来的瓜子”。夜间,睡觉时一家人都挤着,喊着腿疼。娘说着“把六挤掉地下了。一条被子你自己盖着。”白天娘去外边做仆人为人家烧饭,小六也跟着,提着壶去打水。夜里不睡觉,肩上披着单布坐着,搬家把女人逼疯了。而一家之主男人的话都是这样地绝情:

  “懒老婆,要你也过日子,不要你也过日子”

  “哭死……死就痛快的死。”

  被逼搬家的场景,萧红是这样写的:

  “快搬,快搬……告诉早搬,你不早搬,你不早搬,打碎你的盆!瞒——谁?”

  大块的士敏土翻滚着沉落。那个人嚷一些什么女人听不清了!女人坐在灰尘中好像让她坐在着火的烟中,两眼快要流泪,喉头麻麻辣辣。好像她幼年时候夜里的恶梦,好像她幼年时候爬山滚落了。

  萧红没有表明立场的写实描述,却如此地震撼人心。她只是从一个坐在没有房盖的房子里听凭着别人驱赶的“动迁户”一样,呆呆地坐着。原来小六家住的后院的亭子间已盖起楼房,前院借给他们的厨房,也已出租外人。夜里他们全家都坐在白月下面,每次爹娘打架,娘都哭得昏过去。

  对于跳海,萧红是这样写的:

  “小六跳海了……小六跳海了……”

  院中人都出来看小六。那女人抱着孩子去跳湾(湾即路旁之臭泥沼),而不是去跳海。她向石墙疯狂的跌撞,湿得全身打颤的小六又是哭,女人号啕到半夜。同院人家的孩子更害怕起来,说是小六也疯了。

  固然是跳湾,在萧军的笔下,写得是他去救人:

  “我按着他们指示的方向,奔向了有海的地方。几乎跑尽了所有围抱这都市的海滨,我发见的却全是活得正起劲的活人;码头夫,车夫,旅客,小贩,水手……他们全是叫着,笑着,忙碌着自己的事。终于我是拖着失望的脚跑回去,途中我想想即使我发现了,恐怕人早就淹死了吧?”

  在我刚一爬上了上坡路,趴俯在我们院子的石栏上的人们,全燕子似的噪叫起来!

  “啊!他回来了。”

  “怎样了啊?”我显得有点疲累地爬着每段石梯。

  “好了,回来了,我们以为你也跳了海呢。”(萧)红玩笑着说。

  流的妈妈跳得是一个池塘,不是海。可是她已经周身湿着,躺在那小屋子的水门汀的地上。流的小辫散开了,圆着眼睛坐在妈妈的身边哭着。屋子里的床板翻落在一边,地上碎散着一些碗的残片。

  虽然是写实,这里还是可以看出萧军“个人英雄”主义的表现,一种无处不在的自我展示和拯救意识。

  在《小六》的结尾,萧红流露出她对这一家住在后院而后搬入厨房子,最终不得不搬走的穷人家的担心。

  白月夜夜照在人间,安息了!人人都安息了!可是太阳一出来时,小六家又得搬家,搬向哪里去呢?说不定娘要跳海,又要先把小六推下海去。

  萧红去日本时,萧军来青岛写作《第三代》。住在山东大学周学普先生的房间里写作。他把每天作息表抄给萧红,以示他的工作安排。

  他早上6点以前起床。沿跑道跑步三圈,单杠、柔软体操、拳术。一小时运动后吃早点,一瓶牛奶五块苏达饼干,两个鸡蛋。写作至12点吃午饭。饭后去海滨浴场游泳,步行吃半斤葡萄。游泳二小时回来,买半半斤葡萄,边走边吃。下午3点继续写作。六点吃饭。饭后去海滨大道散步。回来写信,处理琐事。9点写作至11点半,吃一个小西瓜,洗浴睡觉。

  萧红对于萧军重回青岛写作,表示安慰。不过,她也不断地向萧军开着玩笑,调侃着他。

  “旧地重游是很有趣的,并且有那样可爱的海!你现在一定洗澡去了好几次了?但怕你没有脱衣裳的房子。

  你再来信说你这样好那样好,我可说不定也去,我的稿费也可以够了。你怕不怕?我是和(你)开玩笑,也许是假玩笑。”

  青岛在两个人不同的叙述中,展开了各自书写风格的想像。在此,萧红不仅完成了《生死场》的写作,真正走向上海文坛,同时,也目睹了穷人无处藏身的悲剧,这一切,在她是永久的忧心,而在萧军则是生活中的简短一幕,波澜不惊。

  第二节 上海拉都路:与鲁迅先生见面

  11月1日,两萧离开青岛,据萧军回忆,他们第二次乘坐日本的“大连丸” 逃到上海,是四等舱。然而在梅林记忆中,三人坐的是日本船“共同丸”,在货舱里,“同咸鱼包、粉条、杂货一道,席地而坐”。经丁言昭考证,萧军记忆有误,从青岛至上海的船应为梅林所记忆的“共同丸”号。

  萧红最初住在上海拉都路北段路东(今襄阳南路283号)杂货店后楼。到上海,先住在法租界靠近吕班路附近蒲柏路的一家公寓,夏天,萧军曾与舒群前来上海探路时,就住在此公寓。公寓房租太贵,一天一元多,着实吃不消。两萧人生地疏,索性先在此落脚,再去找房。正巧拉都路小杂货店贴着招租广告。《萧军全集》(16卷)中,萧军给丁言昭的回信里说,“第一次住在拉都路北段,一所二层楼后门的亭子间,下面有一家小杂货铺,店名可能是‘元生泰’之类”。萧军所说的拉都路北段路东“元生泰”,据上海丁言昭考证,即“永生泰”杂货店。两个人的居处是一个单独的不与前楼发生关系的二楼亭子间,出入不必行经店铺。租金九元,外加灯费水费之类要十多元,但也只能租下。对于初到上海安的小巢,萧军晚年有诗为证。

  梦里依稀忆故巢,拉都路上几春宵。

  双双人影偕来去,霭霭停云瞰暮朝。

  缘结缘分终一幻,说盟说誓了成嘲。

  闲将白发窥明镜,又是东风曳柳条。

  忆旧感怀时,萧军常用旧体诗形式抒发一下情绪。“梦里”、“春宵”、“双双”的使用,让这处上海的故居平添了些香艳气和空幻色彩,这写法又与善用白话文且追求语言表达通晓明了的写作宗旨的萧红相钩联,总归是有些“穿越”的怪异,不相吻合。这或许与萧军旧军队里文人出身有关,他不忘记的上海,终究不同青岛“青灯坐对细论文”的同行间的争论模样。可见,此地发生的事情,留在萧军记忆中的更多的是卿卿我我,而世事变迁,他竟然也想不到最终的结局是“说盟说誓了成嘲”。

  搬家所余不足十元,购得面粉、泥火炉、木炭、碗筷、盐醋之类,开板过日子了。由于没钱买油,约定只吃白水煮面片和波菜之类。他们写信给哈尔滨的朋友们借钱,但远水不解近渴,钱不知何时能寄来。

  苦寒湿重之间,萧军修改《八月的乡村》,但越修改心情越糟,不满到甚至想毁掉它。在萧红的督促鼓励下,《八月的乡村》终于完稿。寒冷阴暗的亭子间里,萧红流着青鼻涕,用冻僵的手指把《八月的乡村》复写下来。萧军晚年说,“即使到今天,此情此景仍然活现在我的眼前,我永远感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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