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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与考证:萧红居地安葬地及纪实作品研究》(20)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31日15:30 来源:中国作家网 郭淑梅

  舒群曾拿出原打算交给父母盖房子的钱,资助出版萧红、萧军的合集《跋涉》,两萧与舒群这位共产党人的亲密往来成就哈尔滨文坛一段佳话。萧军写到,《跋涉》集子的出版,“只有默记黑人弟(舒群)和幼宾兄的助力”。《跋涉》流露出初登哈尔滨文坛的萧红十分明显的左翼倾向。把对现实人生的看法附于书后以向读者明确萧红萧军的写作观念,“一切以经济作基底的现社会,仅凭感情上结合的友谊是不可靠的”,“惟有你同一阶段的人们,才能真的援助和同情你”,“艺术是救不了现实的苦恼”。这些体验话语源于每日碰撞到眼目里的残酷的现实,“那些不成人形的乞丐,摊睡在水门汀的侧路上,——更是那个烂穿了足心的,辗转在积水洼里的老瞎乞——我便要烧掉了所有的积稿,永久丢开笔杆子,爽利的去走路吧。可是终于还是没能这样作,并且这册子居然是成型了——我知道这全不是他们所需要的——而那个老乞丐,依然还是自己烂着他的脚心。”

  逃离日本控制的伪满洲国,也离开了给予两萧文化滋养的文学福地哈尔滨,这种依依不舍使两萧在人地两生的青岛,与舒群彼此的感情更深了。

  让两萧不开心的事情,是他们离开哈尔滨之后,哈尔滨朋友传来的消息。

  前天到剑那里去串门子,才知道你们还没忘了我呀!你们这样关心的垂问我,我是多么感激哟!如果要说哈尔滨没有什么变动,那么真是说谎。我不愿欺瞒我亲爱的朋友,所以我向你说:如今这里和你们在这里的时候,又大不相同了。

  “虹入狱的事(被日本宪兵弄去的)你大约知道了吧?那就是‘端午节’后的第二日,(正是你们离开这里一个星期),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的消息!

  “在虹的事发生后不过两星期,突然有人光临到我的敝寓。恰好我当时没有在家,只调查了一下就走了。可是这已经吓得我两天也没敢回家。至于以后怎样呢,这只有鬼知道了!不过暂时算没事了。

  “距今三星期以前,文两次被传。他非常骇怕,打算要走。所以职业也辞掉了。由了文的影响剑也骇怕了,所以把你们的来信都烧了,及至我去时已不及。所以你们的信,我一页也没读到。真是可恨!……这信你许能接到吗?”

  这就是我所盼到的消息!深深地剌着我的心!

  到青岛后,萧军在《青岛晨报》任副刊编辑,继续哈尔滨已着手写作的长篇小说《八月的乡村》。萧红则续写在《国际协报》已发表两章的小说《麦场》,也即《生死场》。两萧租住在青岛观象一路一号,与舒群、倪青华为邻,分住一楼两个房间。后来,两萧由楼下搬到楼顶额面绘着“太极图”的那个房间。

  观象一路一号是一栋二层楼房,地处开阔地带,由石头垒成的外墙围栏抵挡着青岛的海风,时髦且坚固,远望非常醒目。小楼起于“观象山”北角下的一道山梁上,左右两面都可以看到蓝色的大海,极目眺去,烟波浩淼,环境静谧,空气里弥漫着浪漫气息,特别适于静下心来写作。青岛的“大港”、“湛山湾”、“炮台山”、海滨浴场,身居小楼,均可尽收眼底。小楼北面有一大片山岗,可以看到各种色彩和形状的旗子升起落下。据萧军猜测,这些旗子可能是信号旗,指挥着进出港的航船,此山大概称为“信号山”。

  观象一路一号建筑目前已列为青岛市保护建筑。她的成名作《生死场》就完成于青岛这座小楼。

  青岛不在“满洲国”的势力范围,德国、日本势力较大,但人员往来相对自由,因此青岛一度成为“满洲国”东北和关内的中转站。逃往关内投奔祖国的人多在此停留,乘船出行。舒群在青岛立足后,充分利用关系展开地下组织活动,并在青岛观象一路一号开始写成名作《没有祖国的孩子》。逃离日伪文化钳制的萧红,在青岛心情舒朗,常和萧军、梅林游大学山、栈桥、海滨公园、中山公园、水族馆等地,回到了安定的写作环境,萧红格外开心。

  在《青岛晨报》任编辑的梅林忆起青岛的快乐时光,兴奋溢于言表。“我是住在报馆里的,三郎和悄吟则另外租了一间房子。自己烧饭,日常我们一道去市场买菜,做俄式大菜汤,悄吟用有柄的平底小锅烙油饼。我们吃得很满足”。萧军戴着一顶窄边毡帽,淡黄色俄式衬衫一条皮带,下着短裤和草鞋,样子像是洋车夫。萧红头上系蓝绸带,布旗袍西式裤子,后跟磨掉一半的破皮鞋。

  午后,三个青年人会“把自己抛在汇泉海水浴场的蓝色大海里,大惊小怪的四处游泅着。”萧红在水淹到胸部的浅滩里,捏着鼻子闭着眼睛沉到水底,爬蹬一阵呛咳地大喊,“是不是我已经泅得很远了?”待梅林告诉她一点都没移动,应像三郎一样“球一样滚动在水面上”,萧红大不以为然地说,“他那种样子也不行,毫无游泳法则,只任蛮劲,拖泥带水地瞎冲一阵而已……我还有我自己的游法。”说着她又捏着鼻子沉入水底。可见,就是日常小事,萧红也是颇为“较真”,坚持自己的观点,不会人云亦云的。

  尽管心情快乐,萧红身体的肺病症状已初步显现。在青岛的她,梳着两个小辫子,穿着条黑裙子,一幅苍白的面孔。苏菲忆起的场景颇值得回味。

  萧红在青岛观象一路一号居住,天气渐冷。还在青岛读大学的苏菲来访。她看到萧红不停地咳嗽。

  蹲在阶石上生炭风炉;对着炉门吹气,一边咳呛着。

  “买点杏仁露来吃吃吧!”

  “没有钱啊!”

  “你再躺一回,我上街去买菜。”这是小眼睛、矮腿肚、头发蓬松的萧军说。他在毛毯上取来女人穿的那件米色、下围有着红绿的毛线衫披在自己的黑衬衫外面,那已经是十月天气了。“再躺一回呵!”萧军提着小篮子到街上买大葱豆腐去了。女的就躺在床上翻阅着《国际译报》,一边同我说:“介绍你们《明天》社里几个女同学,替我们报纸上写点稿子吧!”说完又是一阵咳呛。那时萧军是在青岛《晨报》编副刊,萧红编《新女性》周刊。

  “你去买点杏仁露来吃吃吧,没有多少钱!”

  “是的,等几天,等报馆发下钱去买点来,现在没有钱呀!”

  萧红在青岛的家居生活,留下病象笔墨的只有苏菲《记萧红》,她从另一方面补充作为男性的梅林观察不足的部分。在梅林笔下,萧红居家生活最常见的是给朋友们做葱油饼和哈尔滨俄式菜汤——“苏泊汤”,还会经常在海里游泳。留给梅林最多的是欢快的场面。青岛见证了萧红、萧军的彼此恩爱居家过日子的生动景象,见证了萧红成名作《生死场》的杀青,还见证了两萧与鲁迅先生的通信往来。苏菲,则让我们看到挣扎于贫困线上的萧红,在青岛无钱医治肺病的窘境。苏菲担心萧红咳嗽太厉害会变成肺痨,她最好吃点鱼肝油,或者是去刘吉赞医生的疗养院,不应该早上晚上地写稿子。苏菲只是暗中思量着萧红的身体,却不敢说出口。对于萧红而言,女性看到的是她的糟糕的身体,男性看到的则是她平底小锅带来的家的好味道。

  梅林说,两萧按时写作,休息,很有规律。十月间,萧红的长篇《生死场》完稿。“她朗诵一二节之后,我读着她的原稿。笔触还是清丽、纤细、大胆,好像一道牧歌。”他透露出萧红朗诵的习惯,也很符合萧红小说的诗性特征。尤其是居港时的《呼兰河传》更被奉为开中国现代文学诗性小说先河。

  “怎么样?阿张?”一天下午我将原稿交还她,她这样问。

  “感想还好。只是全部结构缺少有机的联系。”

  “我也这样感觉的。但现在为止,想不出其他方法了,就让它这样罢。”

  三郎从书架上抽出一册硬纸封面的原稿册,拍着它,并且翻动页面,如同一个孩子似的,傲然说:

  “哼!瞧我的呢。”

  “那么,拿来读它呀。”

  “但是不忙,还没誊清呢。”他说着放回书架里去了。

  这是《八月的乡村》。

  梅林记忆中的萧红萧军,性格最传神,他们快乐活泼,除了写作就是享受日常消夏生活。尤其是沉在水里,找回许多他们居住商市街时,逢夏季到松花江上游船和戏水的美妙时光。在流亡生活中,青岛带给他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作“奴隶书”的好日子。

  两萧与鲁迅先生的接触源起于萧军和主持青岛“荒岛书店”, 兼职《青岛晨报》编辑孙乐文的一次闲谈。孙乐文说,他在上海“内山书店”曾经偶然见到过鲁迅先生。萧军急切地想请鲁迅先生指导写作,就决定寄信给“内山书店”转鲁迅先生收。社会经验颇丰的孙乐文,建议他可把通信地址落款为青岛广西路新4号“荒岛书店”,另用假名寄信,一旦有事情发生,就托说是顾客随便写的即可。“萧军”的名字就此诞生。

  鲁迅先生于10月9日收到萧军信,即复。其中有两点答复,一是“不必问现在要什么,只要问自己能做什么。现在需要的是斗争的文学,如果作者是一个斗争者,那么,无论他写什么,写出来的东西一定是斗争的。”二是可以看一看他们的稿子,“但恐怕没工夫和本领来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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