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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刺》(4)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14日11:40 来源:中国作家网 晶达

  “给我闭嘴!我怎样都跟你没关系!”但是我发现我的命令已经不再奏效,看来他得知我的强大靠山已经倒塌之后,准备肆无忌惮了,他又说:“你就为了那个男的?值吗?让我怎么说你呢!他有什么好的?你为了他不顾一切?”

  “哪个男的?哪个男的?你给我闭嘴!能不能听懂人话?我说了,跟你没一点儿关系。你要是敢回到班上胡说八道,我弄死你!你给我滚!”

  我不知道杨夕嘴里的“那个男的”指的是谁,因为他根本不可能知道我跟贝音的事。但是这个疑问现在并不能削弱一丝一毫我对杨夕的厌恶,我只希望他趁早从我面前滚蛋,我不想留下他追问一个我并不是很在意的话题。

  杨夕说:“不是!你别发火!我就是想,你要是没地方去,我可以陪你的!”我只觉得字字散发着流氓气息。

  “你要不要脸?滚!听不懂?好!你不走,我走!”我起身欲走。

  杨夕迅速用他粗糙的大手捏住我的胳膊,把我扳到他的正面,我闻到一股酒气,差点吐了出来。同样喝了酒的贝音散发而出的酒气却是清新的,人的差别都能体现在这样的地方么?我已经无法忍受这头野猪水牛河马的合体,我嚷道:“你疯了?你敢?给我放开!你这头蠢猪!”杨夕瞪大眼睛,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没来得及缕清这预感究竟是何形态,杨夕便开始用他硕大的头颅和发臭的嘴袭击我的脸和脸上的一切。

  我只好拼命挣扎,推搡,但毫无用处。我真想死……

  我蓦然想起那个空可乐瓶,我扭曲着身子在石凳上摸索,果然,它还在,我拿起它,抡圆了胳膊,把所有的羞耻和愤恨加注在它的身上,往杨夕的脑袋狠狠砸去,在得到空隙的一瞬间,我转身拼命奔跑而去。

  就在这样短短的时空里,我好像总在逃亡。杨夕没有追来,想必伤得不轻,希望没有死掉,就算死也是活该!可是,我该怎么办,或者该去哪儿呢?

  又是我一个人蹲在马路边儿上抽烟,打开电话,它却始终安静地躺在手里,我的确渴望贝音千条万条心急如焚的短信,我需要一个安身之所,别让我是一个人。我已经不再骄傲,我只想安静安静地睡一会儿。过往的寥寥车辆都是那么陌生,在黑夜的笼罩下,已经分辨不出颜色,擦身而过的都是些冷漠的影子,连路灯也无能为力,我没想望远处的灯火阑珊,这些还闪亮着的火柴盒里一定有干净的床,有热水器,有冰淇淋,有问候,有温馨,有照顾。

  或者,我应该选择回家。

  我拨了那个熟悉的号码,他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惊喜万分,他总是这样。

  小妈的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停在我身旁,她扭着屁股走到我面前,皱着眉头,酸酸地说:“你爸爸累了,就让我来接你,不是我说,你呀你,算了,先快上车吧!”

  我没有抬头看她,她必须说这样一句话,等她说完,我起身就上了车,没有跟她说一句话。我上了车,意味着这样的生活终于画上了句号,意味着我和贝音彻底地决裂。

  第二章  妈妈

  Mama,we’re all fullof lies

  Mama,we’re meant forflies

  And right now they’rebuilding a coffin your size

  Mama,we’re all full of lies

  ——Mychemical romance, “Mama”

  妈妈,我们都充满了谎言

  妈妈,我们本就如同苍蝇

  他们正在建造适合你的棺材

  妈妈,我们都充满了谎言

  ——我的化学浪漫《妈妈》

  好像是五岁那年,妈妈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应该说是一个妖精。我不愿去回忆了。

  在某件事发生前,陪在我身边的是两个人:我美丽的亲妈和我的保姆,我们叫她张妈。我可以在无限的纵容里任性,而我却似乎预言着什么似的乖巧。妈妈的怀抱很空旷,每当身在其中就让我不知所措;妈妈的怀抱很冰冷,好像没有投入一点感情在里面。而我还是喜欢妈妈牵着我的手亲着我的脸,至少还证明着我的确是这个宫殿里的公主,让我倍感骄傲。张妈模样苍老,头发和脸都单薄得要命,手却宽阔,她只能算是一个劳动机器,可能连喂奶的时候都一样面无表情。尽管都是些没有温度的面孔,我依然不懂得孤单是什么滋味,当我拾起一朵小花拿到妈妈面前,至少回应我的还有微笑。

  妈妈走的那天我没有哭,因为我不知道她不会回来了。

  那天晴空万里,我睡眼惺忪却不知为何站到了窗口,我看到她上了一辆车……

  我可以用拙劣的语言描述那张照片了,因为之前我从没端详过她的脸,直到只剩下这张照片——这是一张特写,能清晰地看到妈妈大大的眼睛、宽广的额头、尖尖的鼻头和如玫瑰花一样的嘴唇都被衬托在一张嫩白的脸上,她微笑着,目光流露着无限深情。我一直在猜想,她是面对怎样的镜头才可以油然而生这样的幸福感呢?

  之后的几个星期,我没有哭,因为好像知道哭了她也不会回来了。

  这几个星期是我孤单的开篇,难道我可以拿着我的洋娃娃到张妈面前显摆我给它梳的新发型吗?她那像灌了铅的老脸执行着命令,每天跟在我的周围,就像一根加了轮子的柱子。

  我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难得一见的爸爸连新婚都没有一改往日的深沉表情。

  我一直怀疑他这张脸,是不是一张失去水分的人皮面具扣在上面,依靠古板还能坚持不走样儿,我总想,拿手指一戳它就会变成粉末散落一地。爸爸面对我时的表情从来没有变过,变化的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厚的钞票。

  新年将临的一个傍晚,气温如往常一样暖得让人觉得窒息,然而别墅却空洞得让人缩紧五脏六腑,爸爸竟然回来了,竟然回来得这么早,尾随而来的是一个妖艳的女人。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高那么细的鞋跟儿;从来没见过那么红那么亮的嘴唇;从来没见过那么嫩那么白的脸(后来我得知那是粉底和粉饼的功劳);从来没见过那么矫揉造作的笑容。

  她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咯咯地傻笑,而后撅起屁股弯下腰捏了捏我的脸,说:“她长得真漂亮,和你很像。真是个白雪公主!”

  我第一次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第一次知道我和爸爸长得很像。我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看是不是也和他的脸一样僵硬。也许我焦急的表情和迅急的动作让女人产生了误会,她瞪大眼睛很吃惊地看着我,又转过去很委屈地看着爸爸,他俯视着我,说:“以后你要叫她妈妈!”

  他的嘴永远只能陈述一个口令或者反问一个事实,没有解释。

  如果有一个宝藏埋在我的内心深处,那么它一定叫叛逆,而这句对于五岁的我过于突然过于莫名其妙的话,就成为开启宝藏的钥匙。

  我疑惑地仰望着他们,女人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看来她只在乎爸爸是否维护她,而并不在乎我对她的态度——因为我还没有喊她一声妈妈,她就挎着爸爸的胳膊上楼了。

  爸爸又回过头对张妈说:“这两天,你和佩芬就一起带着唐果购物吧!”

  这场“购物”,我和张妈最多算是两个跟班儿,我还得算没拿过证书不合格的。这个佩芬,这个我新上任的妖精妈,怎么就那么兴奋?真让我怀疑这是一个电影的场景,她荣当主角儿了。张妈牵着我,总是被她落下几步,手里拿钱的人劲头就是不一样!张妈开始嘟嘟囔囔,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听她主动讲话,当然,对象也不是我,是空气:“唐先生老了吗?眼光也开始让人不能理解了,竟然找这样的狐狸精替代唐夫人。”

  空气没有回答,因为空气没长耳朵,可是我长了,我才知道原来她还有“狐狸精”这个名字。我看着她在前面裹得紧绷绷的扭得晃悠悠的屁股,才突然意识到是这个狐狸精代替了妈妈?就是因为这个“狐狸精”,妈妈才离开了我吗?我甩开张妈的手,朝前跑了几步,把嘴里刚嚼了一会儿的黏黏的胶皮糖一口吐在了她的屁股上。胶皮糖成功地粘在了她的屁股上,跟着她的屁股一起颤抖,她没有察觉,我却好像看到胶皮糖在她的屁股上尽情舞蹈。

  晚餐的时候她闹了,虽然她像把商场洗劫过一样拎回了那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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