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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皂香(下)》(15)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07日13:37 来源:中国作家网 浮石

  李奇扬说:“你不用紧张,你把墙角里的那把刀捡起来,把你的大拇指割破了,流点血,在这纸上盖个印,几秒钟的事,完了你走人。”

  (五)

  洪钧像逃避瘟疫似的逃离了那间房子那栋楼。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窝囊过,他连抽自己耳光的心情都有了。

  他同时又有点后怕,如果李奇扬一进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他揍一顿或放任那头藏獒扑上来撕咬他,他能不能活着逃出来都很难说。

  他在停车坪里找车,找了好几圈儿都没找着。

  洪均这才想起来,他和王小薏是打的来这里的,他的车还停在太平湖酒吧一条街的停车坪里呢。看来自己确实有点晕头了。刚才跟李奇扬怎么说的来着?说你和王小薏刚进屋子不久,下面的车头可能还是热的。幸亏李奇扬没有较真,他要是真跟你下来看个究竟,还不知道又该怎么圆场哩。

  怎么会这样?

  就因为迷恋王小薏,还是因为放纵了一下自己一直竭力压抑着的欲望?

  洪均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发现已经过了晚上两点。

  已经发生的事情可以慢慢再想,现在他得用全副精力面对接下来的事——回家以后怎样向虞可人解释?

  他从来没有这么晚回家过。否则,虞可人也不可能给他打那么多电话,他一定让她担心死了。

  走出小区,洪均很快就打到了的士。原来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彻底清醒了,但仍然觉得太阳穴那儿隐隐作痛。

  他必须尽快联系上于乐,找他求证虞可人晚上找过他没有。如果没有最好,这样,他在捏造理由时便有了最大的自由度,否则,他还得顺着于乐已经有的说法往下编下去。

  关于今天晚上在王小薏那儿的遭遇,他暂时不想对于乐透露一个字,一是电话里说不清楚,二是这事说出来未免太丢人现眼。他倒是不用考虑是不是会把于乐从睡梦中吵醒,虽然理智告诉他今天这事怪不上于乐,但在情绪上还是有点迁怒于他。

  于乐的手机关机。

  这让洪钧放下心来。其实这电话打得有点多余。他早该知道虞可人应该没有和于乐通上话,否则,于乐一定会给他通风报信,让他有个思想准备,要不然就不叫十几年的同学和哥们儿了。

  那么,到底用什么理由解释自己的晚归和一直没接虞可人的电话呢?

  喝酒是个理由。

  喝酒喝醉了,天塌下来都管不着,就别说接老婆的电话了。

  但问题是洪钧是个理智的人,以前从来没有酩酊大醉过,今天怎么会喝醉呢?如果虞可人相信了你的说法,接下来将会有一系列问题要问。她可能会说:你是跟于乐一起喝的,还是自己一个人喝闷酒喝的?你到底碰到了什么事,非得喝成这个样子不可?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思?你有心思为什么不跟我说呀?我知道你在外面挺累的,也挺难的,但是,你碰到了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再说了,凡事尽心尽力就可以了,结果是其次,没有必要把一时得失看得那么重。我最担心的是你的身体,你得知道,你的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也不是你单位的,它还是你老婆的你儿子的,你不心疼自己保重自己行吗?

  这些话多么温馨。

  这些话整天挂在嘴上又会让人多么心烦。

  虞可人以前不是这样的,但现在她老爱唠叨,芝麻绿豆大点事都能说上好半天,还动不动拿自己的更年期说事,好像女人一旦到更年期了,就有了变成话痨的权利似的。

  洪均一点也不奇怪以前知性内敛的虞可人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理解她,也同情她。但理解她同情她并不一定能够对此欣然接受。那种千篇一律的交流方式是没有美感的。不错,他永远也不会抛弃她,但内心里不得不承认,她已经成为了他的负担。每次回家面对她的时候,他必须调动起几十年培养起来的好修养才能以不变应万变,以貌似某个大人物的抿嘴微笑掩盖自己的不耐烦。他告诫自己,不能让她觉得他对她的感情起了变化,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不能。这是他的责任。

  回到话题上来,他如果拿定了主意要以喝醉了作为晚归和未接电话的理由,他还必须为自己为什么会把自己灌醉预设一个充分的理由,以便让虞可人无话可说。

  是的,这不是一次考试,过关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如果虞可人开始对你心存疑窦,你们之间的麻烦可就大了。现在她一门心思全在他身上,已经让他有点不堪重负。她要是再查他审他,那日子该怎么过呀?要知道,两个朝夕相处的人的情绪是互相传染的。虞可人如果一直郁闷着,从今以后回家的乐趣更是会减少一大半,甚至成为一件令自己经常头痛的事。

  这样看来,喝醉酒便不是一个好理由。

  但是,如果只是喝了一点酒,然后被交警拘留了呢?表面上说得通,但实际上站不住脚,正因为现在抓酒驾醉驾抓得严抓得紧,所以,身为一个有理智有涵养的国家干部,洪钧要么就不会放肆喝酒,要么喝了酒就绝对不会自己开车。

  陪领导去打牌了行不行?

  洪钧升副院长的事搁浅了,两个竞争上岗的人都在想办法活动,这种时候陪领导打牌拉拉关系很正常。领导正在兴头上,你好说散场吗?你敢说先走吗?当然不敢。不仅不敢,你还巴不得领导越尽兴越好哩。

  问题是陪领导打牌的情况很普遍,以前都是你主动跟虞可人打电话请假的,她对此也算是习以为常。这次怎么回事?怎么会犯不接老婆电话的低级错误?

  就说电话忘车上了?

  也不行。虞可人知道你是一个关心体贴她的人,知道她会替你担心,你是应该想办法通报一声的。这事难吗?不难。不难的事没去做,那就有问题。什么问题?你除了老实交代,还得防止虞可人由一个问题延伸出另外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一般情况下这是小女生爱问的问题,但虞可人出交通事故后精神上好像有点返老还童,有点不自信,所以,她经常会问这个问题。而凭她正常的生活经验,她理应知道,这是一个永远有标准答案,但永远也不可能有真实答案的问题。

  从技术层面来说,还有一个问题。打牌算是集体活动,参加的还有另外三个人,他们是谁?你能一一与他们把口供串通好吗?还有,现在倡导公务员上网,如果你说和另外三个人在一起打牌,可在他们自个儿的微博上却显示在干别的什么事,你不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看来撒谎还真是一个技术活。正应了那句话,你为了圆一个谎,将不得不不停地撒谎,可能得接着撒十个谎一百个谎,直到那事看起来就像是真的。问题是谎言的链条上环节越多越容被易识破,就像沙子越往上垒越容易垮塌一样。如果老婆细心一点、较真一点,真要穷追不舍,揭开老公的谎话就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

  洪均不禁叹了一口气。

  旁边闷声开车的司机看了他一眼。

  洪均突然想跟他聊一聊。

  他问他当晚班司机一般都载的是些什么人。司机想了想,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洪均有点失望,但他不想放弃。他想,像他这样的职业,每天肯定要碰到不少深更半夜回家的男人。反正他又不认识我,何不跟他讲真话听听他的意见?便道:“如果我刚才在外面做了坏事,老婆来电话没接,我又想在她面前保持以前的好形象,你说,我该怎么跟老婆说呀?”

  司机望着他笑了,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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