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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警戒线》(7)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04日16:28 来源:[美国]詹姆斯·琼斯 著 译者:姚乃强、武军、高骏

  法伊夫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在连部办公室里,读到贝尔的201号档案时先是敬畏继而惊喜的那种心情。那是三个月前,贝尔和一群新兵刚刚来到三连。从法伊夫两年半的军队经验来看,这样一个刺激的故事只有在《大商船》或其他类似的杂志里才能读到。法伊夫所认识的军官和士兵们以前的职业都平淡无奇,只有少数士兵是有过前科的罪犯或有过类似的冒险经历。自然,法伊夫很高兴能找到这样一个贝尔。至于说敬畏,所有的军官都让法伊夫感到敬畏。法伊夫不喜欢军官这类人,但他们还是让法伊夫觉得敬畏,甚至在他知道他们并不值得敬畏时也是如此,这仅仅是因为他们拥有在学校时父母和老师对他行使的那种权利,而且行使的方式也几乎相同。如果有人自动放弃这种权利,反过来甘受这种权利的管制,在法伊夫看来,那简直是太浪漫、太愚蠢了。

  法伊夫其实很聪明,只是因为他太容易激动而常常给人不聪明的印象。后来他断定那天在食堂里在他看着贝尔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肯定透露出了他所知道的事情。不管怎样,反正那天下午贝尔就来到他跟前,静静地但很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把他拉到一边,要他别对任何人说他在档案里看到的东西。而法伊夫呢,本来就无意要告诉别人,于是答应得很急切,尽管心里有那么一点遗憾。法伊夫后来想,也许当时答得太急切了,这让他看起来仿佛他很乐意与贝尔达成密谋,而这显然是贝尔很反感的。法伊夫本意并不是这样,又是那该死的容易激动的性子惹的。但他怎样才能向贝尔解释呢?

  不管怎样,在答应了贝尔的请求之后,法伊夫壮起了胆,急切又激动地要贝尔讲他的故事。也许这是个卑鄙的伎俩。不管怎样,贝尔又静静地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显然他决定他必须一讲了之。于是,他便往床铺上一坐,极耐心地搓了搓他的大手,一动不动地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讲他的故事。这都是因为他的妻子。他们一起从俄亥俄州立大学毕业,他自己拿的是工程学学位,并顺理成章地参加了预备军官训练队。1940年被征召入伍,并被派往菲律宾,当然他妻子也一同去了。但到那里分配具体任务时,他又被派到另一个岛上的丛林里去修建一座大坝,修坝主要是军方出于防守的考虑。妻子们是不允许跟去的,因为丛林里条件太差,所以她就留在了马尼拉,这样两人便分开了。而且仅仅因为他是刚来的,就被分去干最脏最累的活。

  “你也知道战前军官俱乐部是啥样的,”贝尔说,搓着他的大手,盯着它们看,“她在马尼拉没有熟人,以前我们也从未分开过,一晚都没有,我忍受了四年,最后还是辞职离开了。”

  “噢,是这样。”法伊夫说,急切地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性欲都比较强的。”贝尔说。

  法伊夫等着他说下去。“是吗!”他微微一笑,以示鼓励。

  贝尔几乎是愤怒地瞪着他,带着那种古怪的、悲伤绝望的忍耐,莫测高深。“就这些。”看到法伊夫听不懂他的话,他似乎也就随他去。也许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这样的,法伊夫急切地想着,因为他没结过婚。但他实在看不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们都是那种生理上需要许多爱……”贝尔突然打住了,也许试图换个角度说,“这不像样,”他生硬地说,“一个我这样年龄的结了婚的男人离开自己的妻子是不像样的。”

  “是啊。”法伊夫同情地说。

  贝尔又只是瞪着他。“不管怎样,我一直在马尼拉工作直到我们有了足够的钱回美国,然后我们回来了,回到了我的工作上。”他摊了摊双手,“就这些。他们告诉我我再也不会得到军衔,他们还说他们保证我会被征召入伍,而且他妈的肯定会在步兵团,我就这样来到这儿。”他又一次摊了摊手,“花八个月的时间被征入伍,我们花了整整八个月的时间。”

  “那些该死的狗娘养的!”法伊夫愤愤地骂道。

  “哦!你不能怪他们。这是他们的生存方式。你也知道的。我想我对此是嗤之以鼻的,这不是他们的错。”

  “但那些畜生!”

  贝尔没什么反应。“不,我不怪他们。”

  “她现在在哪儿?”

  贝尔又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她在家,待在哥伦布市,和她家人在一起。”贝尔继续瞪着他。他的眼睛蒙着一种深沉的、古怪的(至少法伊夫看来是这样的)、成熟的矜持,在那背后又是那种令人难忘的极为深邃、极为痛苦且毫无希望的忍耐。

  “你多大了,法伊夫?”

  “二十。”

  “哦,我二十三,你明白了吧?这就是我的故事。”

  “但你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呢?”

  “一方面是因为士兵们不喜欢军官,把人弄得挺尴尬。另一方面,”贝尔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让我谈这件事也会弄得我挺尴尬,法伊夫。”

  “哦。”法伊夫挨了指责,脸红了起来。

  “我告诉你这个故事的唯一原因就是要你明白我为什么不想提到这件事。”贝尔还用那种古怪的矜持眼神瞪着他,此时几乎变成了一种威逼的目光。

  法伊夫信守了承诺,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但结果还是一样,最终还是传出去了。一周之内整个连都知道了贝尔以前的身份。没人知道事情是怎样传出去的。但事情经常是这样的。没有人谈论,但不知怎的就传出去了。军官们当然都知道了,威尔士也知道了,其他参谋人员也全知道了。“大屁股虫”斯坦把贝尔叫了去,私下和他谈了很久,至于谈的什么,法伊夫全然不知。总而言之,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看到事情变得公开了,法伊夫觉得稍有点遗憾,也有点嫉妒。只要这件事还是个秘密的话,法伊夫觉得他在贝尔身上还有点个人的筹码。当然,当事情公开后,他立即找到贝尔,向他解释并不是他泄露出去的。贝尔只是说了句谢谢,还是用同样的古怪矜持的目光瞪着他,带着同样绝望的忍耐。

  后来再想一想,法伊夫觉得这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样刺激。他希望有更加刺激的事情,比如说和一位将军打上一架。当然,法伊夫自己也没有多少跟女人交往的经验。他有过两个正经的女朋友,一个是在家的时候,另一个是在市里的某大学,当时他们师驻扎在那里,他还在那儿上过几堂课。法伊夫没能和她们上床,不过在领薪日他也多次找过妓女。他总觉得贝尔仅仅因为要和妻子在一起而做出那样的事是一种软弱的表现。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贝尔对他的妻子很忠诚。后来他们成为朋友后,他也和贝尔一起玩过几次,可他从没见过贝尔和女人在一起,更别说去追求女人了。当其他人去逍遥的时候,贝尔总是一个人喝酒。法伊夫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他又忍不住想贝尔的妻子在家是否也是那么忠贞呢?他又想贝尔是不是也想过这个问题。他很可能想过。

  法伊夫开始学究式地思考这个问题:让她写信老实告诉你,她要去和别的男人上床了,尽管她仍然爱你;或是让她去和别人上床,但是不对你说,照常给你写信,反正只要你不知道也就不会痛苦,好像她还是忠贞的。这两种情况哪种更糟糕一些呢?法伊夫没法确认他喜欢哪种。两种选择都让他的心猛烈跳动,感到有点恶心,但又说不上为什么。一个女人当她的男人不在身边的时候,真的能一边与别的男人上床一边还爱着她的老公吗?法伊夫想也许她能。但他肯定不喜欢这样。这让一个男人觉得赤裸裸的,没有一点保护。法伊夫想到一个女人做这样事情的时候感到不舒服。况且她们都在家,很可能在那里找到一个情人。天啊,在这种被上帝遗弃的地方什么都没有。贝尔曾说过,他妻子是那种生理上要求很强的女人,不是吗?法伊夫挺庆幸自己没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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